程若非接過來,看到信沒有封。抽出裏麵的信瓤,一張雪白宣紙上寫著:


    “程若非先生台鑒:茲聞先生武功精奇,已臻化境,吾師兄玄風道人惜敗於汝,飲恨歸天。不才法源願請教一二,望足下明晚9時至白龍山一晤,希如期而至。


    祺安,法源道人,即日。”


    整封信用毛筆書寫,鐵畫銀鉤,正是宋徽宗的瘦金體。


    “嗯!這是你師叔的挑戰書,你回去和他說,我會準時前往。”


    程若非冷哼一聲,痛快地答道。


    最近,段行簡一直派人盯著他,了解他的行蹤,就是為了給他師叔下戰書。既來之,則安之,他沒有過多考慮,直接答應如期赴約。


    “那不打擾程先生了,我告辭了。”


    段行簡微微點頭,走出門去。


    他走後,程若非仔細端詳這封信,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法源道人的話,表麵看很客氣,上來恭維程若非的武功“已臻化境”,但話鋒一轉,說明自己的目的是為玄風道人複仇而來,說是“請教一下”,實際就是兩人比武決鬥。


    他的信用瘦金體寫成,書法剛勁,入木三分,一看就是在書法上有極深的造詣。


    瘦金體是宋徽宗趙佶所創的一種字體,極具個性,與顏、柳、歐、趙楷書四大家風格迥異,此書體以形象論,本應為“瘦筋體”,後世以“金”易“筋”,是對皇帝禦書的尊稱。


    程若非的師父清雲道長對書法有很深的研究,專門給他講解曆史上各位著名書家的風格,講到宋徽宗的“瘦金體”,師父曾經說過這種字體運筆靈動快捷,筆法瘦勁奇崛,一般書者,往往隻得其形,難得其神。


    而法源道人的書法卻深得“瘦金體”三昧,用筆細勁,結體疏朗,雖然隻是一封短信,寥寥幾十字,但筆法灑脫,力透紙背,淋漓盡致地體現了“瘦金體”的書法神髓。


    單從書法上論,法源道人的字已是上品。需要極高的書法造詣與內蘊涵養,特別需要一種氣定神閑的心境方能寫就。


    程若非拿著信,反複琢磨。


    師父曾經不止一次說過,自古峨眉山、青城山多有隱士高人在懸崖峭壁、深山幽穀、人跡罕至的地方修煉劍仙,劍仙以劍入道,人劍合一,修煉成功後會禦劍飛行,千裏取敵項上人頭。


    段行簡說他師叔法源道人從青城山來,程若非怦然心動,法源會不會屬於劍仙一派,修煉飛劍。


    他凝神靜氣,再看法源道人的信,這次他的感覺完全變了!


    對方的“瘦金體”書法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書法,每個字都凜凜有了劍意,鐵畫銀鉤像一道道劍式,破空而來,仿佛每個字都是劍招,劍氣彌漫,殺機四伏!


    程若非心中駭然!


    想不到法源的劍氣已經傳遞到書法中,普通人看他的書法隻會是單純的欣賞,隻有像程若非這樣內外通達,神機明澈的人才會體會到書法中暗含的劍意!


    從書法的劍意來看,法源道人的武功已經深不可測!


    程若非一天都在冥思苦想書法上的劍意,他有時站起,有時坐下,時而動,時而靜,反複揣摩書法上內蘊的劍意,越琢磨,越有一種恐懼的感覺,法源道人的修為遠高於自己。


    以前他與玄風道人、柳孤雲、“靈鬼”梅山太郎對陣時也有過恐懼的感覺,特別是與“靈鬼”決鬥時,他的恐懼感空前強烈,但他從來沒有過,沒見到對手就恐懼的經曆。


    為什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他百思不得其解。


    驀地,他想起《孫子兵法》中的話“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法源道人一定精通《孫子兵法》“上兵伐謀”之道,先寫一封戰書,書法中暗含劍意,如果程若非看出書法中的劍意,內心震撼膽怯,就達到了他“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比武如同打仗,如果未戰先怯,軍心渙散,不戰自敗!


    這個法源道人真是老奸巨猾,想通過一封書信,先在精神上打敗對手!


    程若非想自從出世以後屢遇強手,這次法源又是強中之強,無論如何要見識一下他的武功,寧可被對手打死,也不能被他嚇死!


    ——


    第二天,程若非哪兒也沒去,在家裏繼續研究法源的書信。


    直到閉上眼睛,信上的每一個字都靈活現出現,他把每一個筆畫都看成劍意,這些字變成了一招招的劍式在眼前飛舞。


    他好像看到一個白衣長袍道人在舞劍,開始劍招緩慢,人劍分明,逐漸劍招趨快,白衣飄飄,寒光閃閃,後來,人與劍已看不分明,一團劍光把人罩住,隻見白光,不見道人。


    再後來,白光變成一條線,在空中電掣飛馳!


    這是飛劍!


    程若非心中大駭!


    自從他的陽神吞掉“靈鬼”陰神後靈力倍增,他相信自己的靈力,靈力告訴他,對手會飛劍!


    這種靈力比直覺準確百倍,直覺可能很多人都會有,有這種靈力的人鳳毛麟角。


    他可以看到李棟和蘇子安魂魄的影子就是靈力的體現,以前看不到魂魄的影子,最近他已經兩次看到了它們,還把蘇子安已經離體的魂魄強行拉了回來。


    有了靈力,他似乎看到了仙人的門檻,看到門檻與進入門檻、登堂入室還遠隔天涯,不過多少修行者終其一生也不會看到仙人的門檻。


    靈力是人仙分水嶺。靈力的一邊是人,一邊是仙。


    古人說“三十三天天外天,九霄雲外有神仙。神仙本是凡人做,隻怕凡人心不堅”,哪有一個人生來就是神仙?傳說中的哪個神仙不是凡人千辛萬苦修煉成功的。


    師父清雲道長讓他紅塵煉心,以武入道,他已經進入了靈力階段,下一步就可以朝著仙人的目標前行!


    修行路上萬千坎坷,幾多磨難,幾多深淵,自己的對手隻會越來越強,不與強者較量,怎會脫胎換骨?


    法源道人即使會飛劍,也何足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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