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陸寶韻都生活在蜜罐裏,就算遇到意外狀況,也從不擔心。


    這次,卻讓她害怕了。


    呆呆望著陸異躺過的地方,未幹的血跡刺得她眼睛生疼,心慌地胡思亂想著,根本沒聽到陸晗的建議。


    “陸異……他會死嗎?”


    “怎麽會!四姐,你就是太善良了,剛才他假裝起不來,害你被人指指點點,你忘了?”


    陸晗用自己的手機,撥通了父親陸正明的電話。


    那邊一開口,他立刻抽噎了幾聲。


    “爸,不好了,哥他騎單車摔倒,被救護車送往中心醫院了!”


    “四姐嚇得不輕,我們正往醫院趕……好,等見了麵再說!”


    終於回過神的陸寶韻,迅速坐進車裏。


    陸晗說得對,自己得盡快趕過去。


    要不然,陸異還不知道怎麽向爸媽告狀呢!


    她打起精神,一腳油門開到醫院,剛進大廳就看到母親正拉著護士問陸異在哪兒。


    “媽!”


    陸寶韻鼻頭一酸,先委屈哭了。


    她可不是為陸異而哭,而是被那些陌生人說的心裏難受。


    憋了一路,終於找到機會宣泄了。


    秦鳳英和陸正明緊張地拉著一雙兒女問東問西,確定二人安然無恙臉色才好看些。


    “就說讓司機去吧,你非不聽,還好你倆人沒事,不然我跟你爸怎麽辦?”


    陸晗晃著秦鳳英的胳膊。


    “媽,還不是哥他騎單車不看路,自己一頭撞到了車上,還好四姐開得不快。”


    “萬一他撞的是別人,還不知道傷成什麽樣子呢!”


    陸寶韻本來不這麽認為,可聽了一路,潛意識裏也認可了這番說辭。


    “哼!”


    陸正明目色一沉,“那個逆子,就是看不得家裏太平!”


    護士拿著繳費單在大廳裏找了一圈,不確定地走過來,打量著四個人。


    “你們認識陸異嗎?”


    秦鳳英把陸寶韻和陸晗拉到自己身後,連連點頭,“認識認識,他怎麽樣了?”


    護士口吻冷淡。


    “手臂骨折,還有些皮外傷,已經做完清創了……”


    陸正明聽得一臉驚訝,“這麽嚴重?”


    剛才隻顧著關心這雙兒女,好像連陸異是什麽情況都沒問過。


    其實,這是護士第三次出來找家屬了。


    她和同事們覺得這家人莫名其妙。


    姐姐開車撞傷弟弟,不先把人送到醫院檢查,竟然有閑心撇清自己的關係,倒打一耙。


    大人孩子都穿得這麽體麵,不會連基本的道德都不講吧?


    聽到救護車上的隨行醫護描述當場的情景,她們都忍不住懷疑,這個老實孩子是不是被他家拐來的!


    護士斜了陸正明一眼,眉頭緊皺,真的很想報警。


    “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多虧他在被撞飛時,用手臂撐了一把才沒撞到腦袋。”


    “他的外創傷口比較嚴重,需要住院觀察,誰跟我去辦手續?”


    秦鳳英拍拍丈夫的手背,接過單子,“我去吧!”


    ……


    病房內,陸異半躺在病床上。


    除了打著石膏的手臂,小腿肚上也做了包紮。


    看他臉色蠟黃,嘴唇泛著不健康的白,陸寶韻又害怕又生氣。


    “陸異,你眼瞎嗎?幸好碰到的是我,如果是別人,說不定你已經躺在太平間了!”


    陸異撐開沉重的眼皮,掃過幾個人的臉,嘴角漾起一個複雜的笑容。


    “沒撞死我,你很後悔是嗎?”


    “你!”陸寶韻被噎得一愣,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


    陸晗拍著床尾欄杆瞪著陸異,滿眼怒意。


    “你太過分了,你一聲不吭離家出走,知道爸媽和姐姐多擔心你嗎?四姐是為了找你,才開車出來的!”


    陸正明被三個孩子吵得頭大。


    接陸異回家之前,他特意托人向那個小區的居委會打聽過,工作人員都說陸異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他才稍稍放心。


    誰知道,這孩子總是這麽格格不入!


    早知如此,還不如多考慮一段時間再做決定。


    辦好手續的秦鳳英,在走廊裏聽到了三個孩子的爭吵,也是心煩意亂。


    一推門,看到渾身是傷的親生兒子,訓斥的話到嘴邊,隻硬生生咽了回去,鼻頭酸楚地一步步走向病床。


    陸晗不著痕跡地拉住秦鳳英,“媽,你看他,明明都是他惹的麻煩,還怪四姐!”


    陸正明心裏窩著一股火氣,即便是親生兒子傷重至此,他也很想趁機把話說開。


    “陸異,晗兒比你小,你看他跟幾個姐姐相處得多融洽。”


    “再看看你,看四姐不順眼,看三姐也不順眼,時不時給她們使絆子,我和你媽當初冒著大雨接你回家時,咱怎麽說的?”


    秦鳳英轉身,警覺地把門關緊,壓低了聲音。


    “咱不是說好給異兒時間適應嘛,這才半年,他接受不了現在的生活也正常……”


    “正常?”


    經她這麽一拱,陸正明火氣更大。


    “我們一家人都欠他的,活該被他搞得雞犬不寧,家不像家是嗎 ?”


    陸異被罵的狗血淋頭,陸晗心中暢快無比。


    這個陸家,容不下第二個少爺!


    見秦鳳英還要替陸異說話,陸晗搬個了凳子放在陸正明身後。


    “爸,哥他就是一時賭氣,你不知道,我跟四姐是在高架橋下遇到他的,他那會應該是想回家,是不是啊,哥?”


    秦鳳英聞言,眸色驟變。


    莫非這孩子是為了引起他們的注意,才故意玩這種把戲!


    “我看也是,他就是假裝離家出走,想看我們會不會為他著急!”


    陸寶韻此時的感覺,就像被貓撓了一下,心裏刺刺的,就是看不慣流浪貓伸出爪子,要翻身為自己做主的樣兒。


    陸正明情緒稍微平複了些,但心底的鄙夷已經捂不住了。


    “說吧,你到底想讓大家妥協到什麽地步才能消停?今天幹脆一次性把話說清楚!”


    陸異已經累極了。


    他從昨晚就餓著肚子到現在,滴水未進,一大清早騎單車耗費了不少體力,被撞後又失血……但這些人絲毫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


    他閉上眼,手臂搭在額頭,幽幽道:“我隻想我的家裏沒有外人,能做到嗎?”


    病房內瞬間鴉雀無聲 。


    靜的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陸異,你是不是腦子被撞傻了,說誰是外人?”


    陸晗一巴掌拍在他的腿上,皮外傷處的繃帶立刻沁出一片血紅。


    陸異咬了咬牙,懶得搭理他。


    眼皮撐開一道縫,看向陸正明。


    見他板著麵孔似乎在斟酌,便看向了秦鳳英。


    秦鳳英被這個眼神盯地後心發涼,擁著陸晗聲音放軟。


    “都說養恩大於生恩,我們養大的孩子,不管血緣在哪裏,都是我們家的,咱們這個家哪有外人。”


    陸異深吸一口氣,似笑非笑。


    “你的意思是,誰家把孩子養大,孩子就是誰家的,所以……我才是那個外人吧?”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秦鳳英忙改口。


    “我不是那個意思,晗兒是我們的養子,收養手續在法律上毫無爭議,而你跟我們的血緣是永遠也斷不了的……”


    看來,沒什麽好說的了,魚和熊掌她都想要。


    卻從來沒想過,魚與熊掌既不同根也不同源,她要不起。


    不等她說完,陸異猛地坐直身子。


    “血緣的確斷不了,但我選擇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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