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愛女人,女人愛男人,都是有條件的,世界上哪裏有無緣無故的愛?


    隻不過,有的愛對方的身體,有的愛對方的容貌,有的愛對方的門第,有的愛對方的財富,當然,最高尚的是愛對方的心靈,最卑鄙的是愛對方的腰包……


    就在餘忠孝跟唐微微大搞“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曖昧遊擊戰時,唐微微的母親宋玉如不遠萬裏來到北京。


    可憐天下父母心。宋玉如現在就後悔一件事情,怎麽當初就非不許唐微微早戀?張愛玲說成名要趁早,其實失戀更得趁早。早早地談過戀愛,早早地知道什麽合適什麽不合適,何至於拖到現在要爹媽操心?即便就算是王洋,不要說現在他大富大貴了,即便他一事無成,又怎麽樣?對微微好不就可以了嗎?


    宋玉如也知道女兒內心裏對自己多少是有點怨恨的。但知識分子跟普通大眾略有不同,怨歸怨,恨歸恨,但從來不會擺到桌麵上的,更不會站在院當間大吵大鬧請街坊四鄰來評理。


    宋玉如雖然也替女兒著急,但她不屬於那種到處給女兒張羅女婿的媽,她那範兒拿的,比唐微微足多了。知道她脾氣的親戚朋友,根本不會自告奮勇給她推薦女婿,討那沒趣兒幹什麽!比她們家門楣高的,她不樂意巴結人家,越發要拿著勁兒任著自己性子說點冷言冷語,比她們家門楣低的,她倒是親熱隨和,但那種親熱隨和讓人家不舒服,好像是受了她多大恩惠似的。


    宋玉如一輩子好強。她早年最看不起的女人,就是那些一到單位就找對象,找了對象就結婚,結了婚就一個兩個生孩子的女人,然後就是買菜做飯養孩子,工作永遠稀裏馬虎,但獎金少一分就要吵個天翻地覆。她以前當領導的時候,最煩這樣的女下屬,但現在退休了,發現人家這一輩子過得就是實惠!年輕的時候是老公,生了孩子是兒女,兒女大了是孫子孫女。全家人都沒什麽出息,但平平安安,哪裏像她,不僅嚴格要求自己,也嚴格要求老公和女兒,一家人過得緊緊張張,出息倒是看著出息,但不實惠。比如說唐微微吧,當年憑著這個閨女,她可不僅在家族裏驕傲,在單位裏也自豪著呢。考大學全省狀元,然後保送的碩士,連讀的博士,然後在北京工作生活,有出息吧?可這種出息說到底,當她自己退休之後,她就覺得不實惠了——那些養著沒出息的兒女的同事街坊不再羨慕她了,她們懷裏抱著孫子,整天笑逐顏開,反倒是她,女兒這麽大,連個姑爺都沒有,成了人們同情的對象。隻不過,熟人,或者說知道她脾氣的人,見了她格外要誇讚她的女兒,然後無關痛癢地問上一句:“有對象了嗎?”


    按道理說,沒對象也沒什麽可丟人的,但,女兒大了,沒老公,對做媽的而言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宋玉如開始有意沒意地給留心著了,暗中打探誰家有什麽單身的適齡男子在北京。後來上公園晨練的時候認識一老姐姐,老姐姐的丈夫有個遠房侄子在北京,年歲比唐微微大十個月,單身,在北京讀博士,明年畢業,父母去世得早,家境貧寒,希望能在北京安個家。本來呢,宋玉如對這個老姐姐沒啥興趣,但一聽說人家有個優秀的單身的遠房侄子,立刻跟人家來了神兒,關係越走越近,假裝無意地說自己姑娘在北京,也是單身什麽的。那老姐姐一聽,立刻提議,不如倆人先認識認識,合適呢,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了。不合適,將來做個朋友,互相給幫個忙,也好。


    宋玉如怕在電話裏跟唐微微說不明白,親自北上督戰。吃晚飯的時候,跟唐微微如此這般一說,哪裏想到唐微微聽了,脫口而出:“既然條件這麽出眾,怎麽到現在還單身?”


    宋玉如一句就給唐微微頂了回來:“你不是也單身嗎?你條件也不差啊。”


    宋玉如住下第二天就給人家那小夥子打電話,本來還想寒暄寒暄,結果小夥子更爽快,叫了聲“阿姨”,然後直奔主題:“我嬸兒都跟我說了,您女兒在北京工作,您把她電話給我,我約她吧。”


    宋玉如忙不迭地把唐微微的手機號碼給了那小夥子,正想問小夥子什麽時候約唐微微的時候,小夥子說:“好,我今天就給她打。”電話掛了,宋玉如這心頭叫一個高興——爽快,這樣的男人好。男人找老婆,就得這樣。


    唐微微接到“優秀單身博士男”電話的時候,正好在飯局上。是周正張羅的。王洋也在。唐微微端著個“落落大方”的架子,矜持,得體,優雅……


    小夥子上來就自報家門:“我是劉軍,你什麽時候有空,咱們見個麵吧。”


    唐微微一愣,劉軍,這個名字很陌生。


    小夥子接著說:“我在xx大學讀博士,你媽媽跟你說了吧?”


    唐微微臉當時就綠了。矜持、得體、優雅蕩然無存。跟做賊似的,慌慌張張地:“啊,說了說了。這麽著,你晚點給我打行嗎?我現在不方便。”說完,迅速掛斷。對麵的王洋沒說什麽,倒是周正瞅她這副模樣,說了句:“怎麽啦?汗都下來了?什麽事兒啊?”


    唐微微掩飾,說:“沒什麽事兒,老家來一親戚。”說完,端起麵前的紅酒杯。一分鍾,甚至更短,她又找回了剛才的感覺——落落大方,矜持得體,優雅知性。


    晚上到家,宋玉如滿懷期望地問唐微微,約了沒有,什麽時候見麵。唐微微大致一說,還沒說完,唐母就已經急赤白臉地數落唐微微分不清主次。唐微微也急了,說:“我就說現在不方便,讓他晚點打,怎麽啦?”


    宋玉如大拊掌,說:“什麽叫現在不方便?有什麽不方便的?你接個電話能死啊?”


    唐微微不想解釋,況且也解釋不清楚。確實,她當時其實可以起身到外麵接這個電話的,但她為什麽沒接呢?跟王洋坐對麵有關係嗎?


    唐微微敷衍,說:“媽,你別說了好不好?我那會兒正跟領導談工作呢。”


    “領導怎麽啦?你就不能跟領導說等會兒,你先接個電話啊?”


    “我能讓領導等會兒嗎?那是給我發薪水的人!”


    “發薪水怎麽啦?啊,就因為你接一個電話,他就把你開除了?”


    宋玉如越說氣越大,唐微微感覺自己腦袋都要炸了。對待老媽,經過幾十年的鬥爭,唐微微已經總結出來一條顛撲不破的革命真理——跟老媽是沒道理可講的。跟老媽講理,就是惹老媽生氣。不如早早放下武器,繳槍不殺。


    “那我不就是讓他晚點打嗎?差這幾小時嗎?又不是趕飛機,到點兒飛機就飛了!”


    “這比趕飛機重要多了。飛機趕不上,可以改簽。你這個錯過,都不知道下一班在哪兒!你這樣什麽時候能嫁掉?”


    唐微微聽得頭大,說:“行了行了,我現在給他撥過去……”


    宋玉如一臉驚駭:“你給他撥過去?你約他嗎?你一姑娘家!”


    按照宋玉如的理解,唐微微即便是真的急著嫁人,哪怕就是急出人命來,也不能主動給那叫劉軍的打電話。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主動給男人打電話,要求見麵,約會,不止是掉價問題,而且簡直是丟臉!


    幸虧劉軍的電話在十點半來了,否則,唐微微這一夜就別想消停了。劉軍開門見山,上來就說:“唐微微是嗎?我是劉軍,你看我們明天能見麵嗎?”


    唐微微的車不對號,明天上不了街。她正想問換一天行不行,但一看老媽那一臉緊張,索性答應了。夜長夢多,都老大不小的,合適就處,不合適誰也別耽誤誰。


    出於禮貌,唐微微讓小夥子定地方,小夥子竟然把地方定在自己學校內的一咖啡館。唐微微實在難以接受,繞著彎說:“主要是白天要上班,那地方太遠。加上堵車,如果要下班之後見麵,估計得安排在八點以後。”


    小夥子還算通情達理,最後他們定在上島咖啡,算中間地帶。


    見麵五分鍾,唐微微就非常清楚地意識到這是一想通過婚姻改變命運的小夥子。


    博士生劉軍很直截了當地告訴唐微微,自己隻喜歡精明強幹的獨立女性。問他為什麽,他竟然說:“那些花瓶型的女人,白送給我,我都不要。有什麽用?除了一張好看的麵孔!”


    接著“優秀單身男”劉軍開始憤憤不平地抱怨:“我最討厭女人問我家是哪裏的,父母是幹什麽的,開什麽車,有沒有房子,一個月賺多少錢!她們太勢利太物質,就怕付出,隻想不勞而獲。哪那麽好的事兒?你不付出,我憑什麽娶你當老婆?愛是付出。”


    唐微微冷笑,心說:“愛是付出。你打算付出什麽呢?”


    博士生劉軍仿佛猜到唐微微心裏想的似的,對唐微微厚顏無恥地說:“我現在雖然什麽都沒有,但我可以把我的未來給你。我有博士文憑,專業又好,隻要在北京有一個家,有一個你這樣的老婆,我將來什麽都會有的,現在我依靠你,將來你依靠我,所有的人都會羨慕我們的。我們是患難夫妻啊。”


    唐微微氣得差點笑起來,但她忽然有了心情,決定跟這個博士生開個小玩笑,於是期期艾艾地說:“可是我的工作不穩定,到北京幾年還在租房子,我一直想有一個家,哪怕這個男人沒什麽錢,我們一起奮鬥,白手起家也好。”


    博士生聽了,竟然舌頭像打了結一樣,腦門兒上瞬間布滿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半天,對唐微微非常誠懇地說:“你知道,我是要找老婆,不是要找別的。在我的觀念裏,老婆一定得是能幫上我的。我在學校也有很多女孩子追我,叫我哥什麽的,但我都沒有答應。我家是外地的,爹媽病逝,家裏也沒什麽過硬的親戚,幫不上我,我得靠自己。我除了我自己,什麽都沒有。我研究了曆史上大部分功成名就的男人,他們娶的女人都得是能幫得上他們的。我熬到這個年歲還沒有結婚,就是想娶一個能幫得上我的女人。我一直在努力,本科完了讀碩士,碩士完了讀博士,我想那些能幫得上我的女人總也要嫁得風光體麵吧?我好在是博士,也算讓她們臉上有光吧?我很多同學,大學一畢業就成了家,生個孩子,然後一輩子就全扔在養家糊口上了,我不想過那種平庸的生活,我是一個有誌向的男人,你明白吧?”


    唐微微點頭,說:“明白。”


    她本來以為她說完“明白”,倆人就該好說好散了,哪裏想到,那博士生忽然冒出一句:“你總有不錯的女朋友吧?有沒有符合我條件的,離婚都無所謂。”


    唐微微問:“有孩子的呢?”


    博士生咬緊牙關,片刻,說:“有孩子的也成,那就得經濟條件再好一點,能幫我創業,我一直想做電影,做中國的伍迪·愛倫。”


    “如果人家自己有公司,讓你在她的公司做事,你看好不好?”唐微微決心逗一逗這個中國的伍迪·愛倫。


    博士生雙眼發亮,問:“什麽公司?要是小公司可不行。我可是博士,不能在那種私人小公司幹的,要那種工作,我隨便都可以找得到。”


    埋單。博士生很遲緩地掏錢包,唐微微抱著胳膊,裝雕塑。


    唐微微回家跟母親匯報了一下她千挑萬選的“候選女婿”,宋玉如張口結舌,說:“現在還有這樣的男人?”


    後來,博士生劉軍又給唐微微打過幾次電話,都是敦促她替他落實“能幫助他實現理想”的老婆一事。有一次,博士生劉軍來電話的時候,唐微微正跟餘忠孝一起吃飯,唐微微隨口就問:“喂,年齡比你大十歲可以不可以?”那博士生竟然說:“關鍵是條件。”


    掛了電話,唐微微跟餘忠孝把這個事兒當個笑話說了出來,餘忠孝聽了,說:“你們女人找一個比自己大十歲但經濟條件好的老公,所有人都覺得很正常,還認為這個女人很幸福,怎麽這種事情輪到男人,就無恥了呢?男女不是平等的嗎?”


    唐微微想了想,還真沒找到合適的詞兒。是的,男人愛女人,女人愛男人,都是有條件的,世界上哪裏有無緣無故的愛?隻不過,有的愛對方的身體,有的愛對方的容貌,有的愛對方的門第,有的愛對方的財富,當然,最高尚的是愛對方的心靈,最卑鄙的是愛對方的腰包……


    餘忠孝跟唐微微這麽有一搭無一搭地來往一段時間以後,王洋忽然來找唐微微。唐微微心生暗喜——這說明,他心裏還是有她的。他不願意她跟別人,至少不願意她跟餘忠孝。


    王洋給唐微微打的電話,非常簡單,直奔主題,上來就是:“七點。麗都大堂。我開車接你。”


    唐微微脫口而出:“可是我有車。”


    “那就麗都大堂直接見麵。”


    掛了電話,唐微微非常後悔,為什麽要說自己有車!如果沒車,就可以和王洋一個車,一個車,就可以說點兩個人的話。靳小令曾經對唐微微說過,女人為什麽要有自己的車?女人有車,男人想獻點殷勤都難。


    自從知道王洋是錦繡地產ceo以後,唐微微隻跟王洋主動聯係過一次,而且那一次還讓她感覺極其糟糕,這之後她就強迫自己不聯係王洋,即便是msn上碰到,也是什麽話都不說,甚至連個招呼都不打。這跟唐微微受的教育有關——在唐微微的觀念中,人是不應該勢利的。而最大的勢利就是當別人有錢了富貴了,主動和人家去聯絡。當然,如果按照唐微微母親宋玉如的觀念,即便是王洋主動來聯絡,唐微微也至少應該拒絕三次以上。那樣方能顯出良好的家教以及富貴不能淫的堅貞。現在,如果唐微微的母親知道,王洋一打電話約她,她竟然就答應了,不僅答應,還麻溜地自己開車過去,一定會批評她賤。以前,唐微微很怕母親罵她賤,但很多年後,唐微微才發現母親對她的教育基本是錯誤的——也許在母親那個年代,女人是不能賤的。那個時候男人隻能娶一個老婆,既然如此,誰願意娶一個賤貨?而且那些年代,離婚多難啊,老婆倘跟別人亂搞,男人豈不是很虧?但現在這個年代,結婚離婚是如此容易,既然這樣,你矜持,有的是不矜持的。你矜持來矜持去,最後剩下的就是你啦。人家那些不矜持的,一句真愛無罪,反倒成了最純潔無瑕的了——想了就做,做了就放下,放下就忘記。


    唐微微原本那天晚上是有飯局的。靳小令張羅的。唐微微答應了王洋之後,就給靳小令發了短信,說晚上臨時有事,過不來了。


    一分鍾不到,靳小令電話追過來,唐微微拒接,發過去倆字“開會”。


    靳小令也發給唐微微倆字“無恥”。


    無恥就無恥吧。倒退回幾年,唐微微絕對不會如此重色輕友。在以前,別說女朋友,就是隨便一個芝麻綠豆大的事,都排在男朋友的前麵。王洋那個時候經常抱怨唐微微,說唐微微把他當“長工”。唐微微宿舍裏所有女朋友的事,隻要求到唐微微,唐微微都會找王洋幫忙。王洋跟唐微微說:我怎麽覺得我不是你一個人的男朋友,她們都沒男朋友啊?怎麽遇到事兒都找你的男朋友?還有很多次,那個女朋友失戀了,給唐微微一打電話,唐微微立刻丟下王洋,跑去安慰正在哭泣的女朋友。王洋氣得跟唐微微說:“她失戀,我招誰惹誰了?你安慰她去,我找誰安慰?”唐微微一般丟過去一句“你少廢話”,一溜煙走掉!


    那個時候在唐微微的觀念中,王洋是自己永遠的愛人,這一生很漫長,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也很漫長,不在這多一天少一天的。但現在,她知道,一生很漫長,但他們能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卻很短暫,所以,要珍惜,要格外珍惜。


    唐微微到麗都大堂的時候,王洋已經到了。之前她看王洋從來沒有那麽順眼,但那天她卻意識到她丟掉的這個男人,正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王洋一身阿瑪尼,以前,在他們的年輕時代,他們曾經多麽糞土那些一身名牌的男人啊!覺得他們很傻,把錢穿在身上。


    紅酒,燭光,樂隊。唐微微夢想中的約會,王洋給了。唐微微忽然在心底裏生出一絲奢望,如果王洋還愛她!隻要王洋還愛她,她願意放棄所有她所擁有的。但隨即,她就在內心輕輕歎了一口氣,即便她願意放棄她所擁有的全部,那些在王洋眼裏又算什麽呢?她已經三十二歲了,一個三十二歲的女人,在這個城市裏,一份年薪十萬的工作,還是稅前,一處小小的房子,還是按揭,需要二十年還清。即便就算她比現在成功千萬倍,又怎麽樣呢?她有錢,王洋需要的並不是一個有錢的女人啊!那逝去的愛情啊!!唐微微從來沒有自卑過,那是她頭一次在王洋麵前感到內心的自卑。她以前一直希望他富有,現在他富有了!


    王洋開門見山,直接把話題切到“餘忠孝”上。


    王洋說:“餘忠孝前兩天來找我,你猜他跟我說什麽?”


    唐微微搖頭。


    王洋說:“他問我對你還有沒有想法,要是沒有,他就打算上了。”


    唐微微微笑:“你怎麽說的?”


    王洋言簡意賅:“餘忠孝不適合你。”


    唐微微挑釁:“哪裏不適合?”


    王洋冷笑:“我就看不出來他哪兒適合!”


    唐微微也冷笑:“那誰適合?你有沒有可以推薦的人選?”


    王洋壓著火:“你總不能饑不擇食吧?餘忠孝什麽男人你不知道?你知道他離了幾次婚?!”


    唐微微也壓著火:“離婚又不犯法!多離幾次怎麽啦?”


    這一次見麵,屬於不歡而散。唐微微本來沒有那麽在意餘忠孝,不過是以前認識,校友,好多年沒見麵,重新見到,吃個飯聊個天,如此而已,最多是有點曖昧,但既然王洋那麽在意,唐微微就決定在意了。她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一種“頂風作案”的快感——她現在明白了,為什麽有的人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用麗莎的話說,山上要沒有虎,去幹什麽呢?就是因為有虎,才想去嘛!


    她一回到家,幾乎是刻不容緩地給餘忠孝打了電話,餘忠孝很親切的聲音,問她怎麽晚上沒有去靳小令的飯局?


    唐微微隨便找了個借口,然後倆人在電話裏聊了聊天,像往常一樣,東拉西扯。但跟往常不同的是,這次東拉西扯的不是股票投資生意,而是“家常話”。先是唐微微問餘忠孝,怎麽靳小令想起來做東請客啦。餘忠孝說其實也不是靳小令做東,是一個朋友,曾經求過靳小令老公幫忙住院,現在痊愈了,為了答謝,請了頓飯。唐微微就說,既然這樣,為什麽要我們去呢?餘忠孝笑笑,說:“你不知道?靳小令有點撮合咱們的意思。”


    唐微微聽了,反倒一時沒話。餘忠孝也不著急,耐心等了等,把話題轉了。


    唐微微第二天直接約了靳小令,她根本懶得兜圈子,上來就問餘忠孝的事。靳小令被唐微微問得一愣,隨即說:“他倒是跟我打聽你來著,我就問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他怎麽說?”唐微微問。


    靳小令一笑,沒直接回答,反倒反手一槍,直紮唐微微要害:“你對他有意思沒有?”


    “有怎麽樣?沒有怎麽樣?”唐微微投石問路。


    “有我就幫你們啦,沒有,我就勸他死了這條心。”靳小令兵來將擋。


    靳小令算是職業媒婆,她在婚戀網站,整天幹的就是保媒拉線的工作,但她這次,一邊是她曾經追過的男人,一邊是她的閨密!唐微微忽然替靳小令感到那麽一絲絲小悲哀:她心裏應該還是有他的吧?


    靳小令像看穿唐微微似的,故意說:“其實那會兒他們都傳我追餘忠孝,根本就沒有。我們就是關係比較好而已。忠孝是個挺好的人,就是老被女孩子耍。”


    唐微微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驚呼:“他老被女孩子耍?誰耍誰啊?”


    靳小令說:“男人長得帥,花錢又大方,哪個女孩子不喜歡?可惜,他老是喜歡那種萬人迷型的,其實,每次都是女孩子辜負他。真的。這次我就勸他,踏踏實實成個家,好好過日子,像我和錢偉,多好?”


    靳小令一提到錢偉,唐微微腦海裏就閃出另一幕:“錢偉居然能在酒吧裏跟女孩子親昵成那樣!”


    靳小令見唐微微不言語,以為唐微微是動了心。靳小令的內心其實很複雜,她甚至覺得,如果不是自己有了老公,餘忠孝應該是追自己的。她認為那天餘忠孝忽然給她打電話,說要見見,其實含著這層意思呢吧。要不是錢偉表現得太出色,讓餘忠孝徹底死心,可能餘忠孝會對她生出別的想法吧。靳小令一廂情願地相信,餘忠孝在經曆過那些美貌的女人的傷害之後,最後發現,原來還是她這樣長相樸素但睿智聰慧的女人靠譜。靳小令有點小私心,既然餘忠孝早晚要找其它女人做老婆,那麽還不如就自己的閨蜜吧,一來肥水不流外人田,二來,畢竟她還希望能跟他有點“關係”,是那種正當正常正確的關係。


    靳小令自認為自己是幸福的,作為一個女人,三十多歲,她現在也算婚戀專家了,該有的事業有了,兩年前出的書,至今還在暢銷排行榜上掛著;該有的老公也有了,平心而論,比嫁給餘忠孝體麵多了。唯一缺憾的是——她常常感到鬱悶。她看不起那些搞婚外情搞得呼天搶地的女人,用靳小令的話說,什麽婚外情?無非是空虛寂寞找個男人陪而已。但又不好意思像男人似的,直截了當地承認身體需要!


    靳小令做情感谘詢,盡管她充分理解女人的動物需求,但是她斷然無法接受,女人把自己的動物需求跟愛沾邊。曾經有個女人找到她哭哭啼啼的,說自己愛上一個男人,無法自拔,這個男人花她的錢,沒工作,動輒打她,她很痛苦,問怎麽辦?靳小令拉著一張臉,說:“離開他啦!”女人說,可是她愛他,也相信他也愛她,隻是他脾氣不好,因為長期失業等的緣故。靳小令單刀直入:“你愛他什麽能說得具體點嗎?”


    那是一個醜女人。靳小令認為女人醜並不可怕,醜女人成功嫁掉的多的是,可怕的是,自欺欺人,自己騙自己——不過是需要一個男人而已,何必非要牽扯上愛呢!套用魯迅前輩的話——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靳小令告訴那個醜女人——你們本沒有愛,隻不過做的愛多了,也便成了愛。


    每個人的生活都有自己需要解決的問題,靳小令的生活也一樣。可能因為她見慣了不幸的女人不幸的婚姻,所以她能對自己遇到的問題有個正確的認識——在靳小令眼裏,錢偉是個好丈夫,隻是,工作太忙,即便是不忙,在家裏,也很少跟她說話,她跟他說,他就聽著,但很少有回應,跟聽音樂會似的。還有,就是,可能跟他的職業有關,婦科醫生。靳小令常常換位思考,倘或自己幹錢偉的工作,天天給女人做婦科檢查,估計也會厭倦和煩吧?怎麽可能要求他回到家裏,還對她興致勃勃呢?靳小令想得很清楚,隻要錢偉愛她,再生一個孩子,她這一生就九十分了,她不要求一百分。錢偉像一枚勳章,掛在她胸前,標誌著她作為一個女人,在婚姻方麵的成功,這就夠了。靳小令是個理智的女人,她知道做女人不能太貪心,她是斷然不可能接受自己跟除錢偉以外的男人發展感情的,即便是搞曖昧,也不可以。靳小令要的人生極其簡單——她從來不會為了消遣而去做什麽事情,她做的每件事情都是要有結果的。否則,她就會認為沒有意義。當年,跟餘忠孝就屬於如此,一擊不中,全身而退,你再帥再好跟我有什麽關係?隻要你不是我的那杯茶,或者我不是你的那杯茶,就誰也別耽誤誰時間。靳小令才不會鑽牛角尖呢!後來遇到錢偉,也是目標明確。認識就是為了結婚。如果不結婚,何必要認識呢?靳小令的理由很直接,茫茫人海,如果單純是為了認識而認識,或者為了興趣而結交,那麽可以認識的人,可以結交的人多的是,我為什麽非要對你好,把你放在心上,快樂著你的快樂,悲傷著你的悲傷?他們算閃婚。從認識到領證,四十天。


    這是靳小令和唐微微的本質區別。她們雖然都理智,都聰明過人,但,靳小令更注重結果,而唐微微,則是需要過程的。靳小令必須要有承諾,甚至承諾還不夠,還必須要有正式的合同。在她看來,婚姻就是契約,你不跟我簽約,我憑什麽要把你當做我這一生最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合作夥伴呢?靳小令跟唐微微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人和人的差距,就跟服裝的品牌一樣,雖然說有的大品牌也是從路邊攤起家的,但一旦進了櫃台商場專賣店就不一樣了。用她的話說,她當初挑選錢偉,就是看中了他的“成長性”。一個男人,受過良好的教育,又相貌堂堂,還肯上進努力,這樣的男人就是再差能差到哪裏去呢?


    靳小令反複說服唐微微,對於不可能有結果的男人,比如說王洋或者馮都,最好離得遠遠的。他們再好再優秀,跟你有什麽關係?你可以拿他們開心解悶打發時間,但是,你得先解決掉革命的首要任務——嫁掉!在成功嫁掉之前,你不能花時間享受那些“開心果”類的男人,他們是你的飯後甜品,是你的下午茶,是你有空的時候的消遣,但現在,你沒空!你得抓緊時間,集中精力,一鼓作氣,拿下你的婚姻大事!


    唐微微想,那就給餘忠孝機會吧。靳小令的名言——給男人機會就是給自己機會。你讓男人無機可乘,你又落什麽好了?現在又不是封建時代,難道官府會給你立一大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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