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後,窗前的風鈴被一陣大風吹得亂了節奏,亂而雜的鈴鐺聲攪得人心神混亂。


    陳葭關上木質窗戶,她纖細的手握了握窗欞,暗暗吸了口氣,才轉身看向眼前的男人——洞房之夜卻選擇領兵出征的將軍楊修。


    楊修頭發上依舊有未曾洗掉的血塊,身上的戰袍更是血跡斑斑,俊朗的臉上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定,“陳葭,菲兒這樣的女中諸葛,她絕不會做妾。我已經請陛下恩準,讓她做正妻。而你,應該效仿陰貴妃,退而為妾。”


    一道雷閃過,大雨瓢潑而下,陳葭倚在窗戶上,任憑雨水通過窗戶打濕她的後背,讓冰涼的雨水提醒她今夜的涼薄到底多麽寒意徹骨。


    陳葭握緊手裏的手絹,她的眼中很是平靜,略帶疑惑地看著楊修,“司馬菲兒用智謀滅了敵國主力,她這樣的女軍師,肯做妾嗎?”


    楊修的臉上有了一絲怒意,他提高嗓門,像是再次提醒陳葭一樣,“她隻會做妻,絕不做妾!所以,你退而為妾!”


    大雨越下越大,陳葭感覺後背越來越冷,隻是任憑雨再怎麽冷,都比不上內心的寒冷,“你承諾一生一雙人,如今卻要貶妻為妾?”


    楊修皺起眉,臉上的不悅加大,“菲兒是世間難得的女諸葛,她是萬中無一的,我絕不會委屈她做妾!而且,我以軍功求娶菲兒,這門親事,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陳葭將手放在後背,手掌感受著大雨帶來的涼意,她嘴角帶著一絲譏誚,“絕不會委屈司馬菲兒!嗬,絕不委屈。楊修,你還記得出征前,你對我說過什麽嗎?”


    時光回到一年前,大梁剛建國,國界尚不穩定。


    楊修和陳葭的新婚之夜,敵國犯邊,全軍緊急集合,楊修隻能在洞房夜緊急出征。


    臨出發前,楊修擁緊身著嫁衣的陳葭,抵著她的額頭,深情又堅定地告訴她:“我楊修此生絕不委屈你,隻你一人,不再娶妻納妾!”


    楊修煩躁地抹了把臉,語氣不佳地說:“我當時不知道什麽叫心動難已,隻知道你條件不錯,配得上我。直到我遇見菲兒……”


    他說著說著,煩躁的表情變成了深情,嘴角也抑製不住地上揚,眼睛亮若繁星,“她雖沒有武藝,卻熟讀兵法,我從沒見過這樣有智慧又堅毅的女人。她太特殊了,我對她,情難自已。陳葭……我愛她,無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你要成全我。”


    陳葭喉嚨裏有一團氣,噎得她呼吸不暢,她感覺膈應又憋屈,內心還有一點點的不甘心,畢竟她也曾用心經營過這段婚姻。


    “婆母同意嗎?”


    “這是陛下恩賜!母親當然同意!再說,菲兒已經見過母親,她那麽善解人意、溫柔可人,母親特別喜歡她。”


    婆母同意?!嗬,好,好極了,她這一年照顧婆家的盡心盡力,全部肉包子打狗了!


    陳葭將手從背後抽回,用手絹輕輕擦手,頭也不抬地問:“尚未結婚,她就跟你進門?”


    楊修不悅地提醒陳葭,“她不是進門!她是以客人的身份暫住!再說,她來之後,母親陳年舊屙都治愈了,沒想到她還會針灸之術。”


    楊修一想到司馬菲兒,他的表情柔和起來。


    陳葭停下擦手的動作,“你出征前,婆母舊疾複發,阿玨的師父來府上居住,我與王澄大夫日夜輪班,晝夜不休的守著婆母,婆母才好轉一點。她年紀不大,醫術竟比王澄大夫好?”


    醫學是需要積累經驗的,即便是天才的中醫大夫,也要時間鍛煉。她不解司馬菲兒小小年紀,哪裏來的本事,竟然比京都最好的大夫醫術還好。


    楊修盯著陳葭,語氣誠懇,“母親確實被治好了,我親眼見到的。陳葭,我知道讓你做妾委屈了你,可是,我真的太愛她了,你如果真的愛我,就成全我和她,好不好?”


    陳葭揚起苦澀笑容,握緊已經粘上雨水的手絹,“讓我和司馬菲兒見一麵吧,有些話,隻能我們女人之間說。”


    楊修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你和她沒必要見麵!她和你不一樣,她隻沉醉於兵法,不懂內宅陰私!而且,她家裏很幹淨,不會帶弟出嫁!”


    “和我不一樣?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被禮部尚書養在鄉下,上不得台麵又帶弟出嫁,全部心思都用來扶持兄弟,手段陰狠的內宅婦人?嗬,我在你眼裏是帶著拖油瓶入門,會拖累你前程的累贅啊!”


    楊修急切地打斷陳葭的話,“菲兒絕對不會把弟弟養在夫家!再說,她那麽善解人意,冰清玉潔,她是不會跟你見麵,與你爭吵,弄得大家下不來台。”


    聽到這,俊如朗月,俏似仙君的陳玨衝了進來,他雖然隻有15歲,遠沒有28歲的楊修高大挺拔,但是,這是羞辱他和姐姐的大事,他絕對不允許!


    陳玨揚起銀針,眼看就要刺中楊修,多年在軍中習武的楊修輕鬆躲過,楊修單手按住陳玨的胳膊,一個使力的巴掌扇在陳玨的臉上,陳玨猝不及防被扇倒在地,他的嘴角流了血。


    “楊修!你這樣羞辱自己的妻子,你還算不算男人?”


    “你姐帶你入門,你該問她懂不懂規矩!”


    “你!”


    陳葭將手絹丟在地上,一腳踩了上去,她將陳玨扶了起來,為他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臉上終於有了不悅,“夠了!我到底是掌家宗婦,新婦入門,我按理都要見一見,你何必多想?再說,我是禮部尚書之女,又不是市井潑皮。”


    楊修輕輕吐出一口氣,有些無奈地看著生性倔強的陳葭,“我已經請旨陛下,賜婚一定會來,你何必自找難看?若你肯退而為妾,這裏的一切,我都不會動,你弟弟照樣可以在楊家養著。再說,你看中的,她都不屑,你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覺得我見她是無理取鬧嗎?”


    陳葭略微失望地看著楊修,楊家府邸人多,老夫人長年患病,小姑子又到了出嫁的年齡,二叔沒有官職,二弟妹又是個不懂管家的悶葫蘆,一家幾口都要她想辦法養著。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除了拿假裝補貼,還有什麽辦法支撐這個家?


    平民起身的楊修本就沒有多少家財,但是楊家族中親戚又多,她嫁過來一年,迎來送往的錢都是她在張羅,也都是她在支付。沒想到,她盡心盡力地幫持夫家,最後落得這樣一個結果。


    陳葭仰著頭,倔強地看著這個英朗又俊美的男人。


    楊修不喜歡陳葭看他的眼神,就像他做了喪良心的事一樣,他越加不滿的說:“夠了,我本來就是告訴你一聲,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楊修指著陳葭的鼻子,帶著威脅的語氣,“我娶菲兒為妻,這件事誰也改變不了!你不準給我出任何幺蛾子!”


    楊修一甩衣袖,大步離開,陳葭重重地踩著地上的手絹,她盯著楊修的背影。


    陳玨看了一眼後背被雨水打濕的姐姐陳葭,他小心翼翼地溫暖的手放到她的後背。


    陳葭收回眼神,她低頭看向陳玨,嘴角幾處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疼嗎?”


    “為你,再疼也能忍著。”


    她其實不姓陳,而姓關,陳玨是她師父陳昌輝的獨子。


    當年,大梁元帥陳昌輝在一次守城之戰中,因援軍遲遲未到,最終彈盡糧絕而戰死,城破前一天,陳葭連夜將陳玨帶離孤城,兩人一路乞討回到京都。


    陳昌輝戰死不過一個月,留在京都的陳昌輝妻女便被敵國密探一.夜滅門。京都之內,皇帝劉岫峰最信任的元帥被敵國闖入並滅門,皇帝震怒,三個月內挖出敵國全部密探兼死士,決定再派元帥前去征討敵人。


    陳葭與陳玨剛到京都,皇帝憑借信物接見了這對姐弟,皇帝看到陳昌輝的手書,對能文能武的陳葭和陳玨很偏愛。陳昌輝不希望已滿18歲的陳葭為了報仇而錯過婚嫁,希望皇帝給陳葭尋一門好姻緣,別耽誤了孩子的人生。


    由於密探尚未全部清除,為了陳葭和陳玨的安全,皇帝給陳葭和陳玨換了身份,將他們姐弟送入禮部尚書陳輝的府裏,對外宣稱是養在鄉下的兒女接回府邸,並找宰相暗中托人,將陳葭許給了昭武校尉楊修。


    陳葭請求皇帝允許她帶著陳玨嫁過去,皇帝允許。楊修不知這是皇帝賜婚,以為是丞相崔賢提拔,欣然同意了這一樁婚事。陳葭聽從師父遺囑,帶著皇帝暗中給的豐厚嫁妝,嫁給了楊修。


    陳葭本以為聽從師父的話,嫁一個好人家,用心將師父的遺孤養大,卻沒想到所嫁非人。


    陳葭一滴淚落下,陳玨蹲下,他仰著頭,伸手為她擦淚,“阿姐,別哭,沒必要為不值得的人這樣。”


    她先是一愣,看著眼前俊若謫仙的陳玨,她為了師父,必須將他養大,不管多難都要做到。


    “阿姐,當年一路乞討,咱們都熬過來了,除了生死,咱們還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


    是啊,當年她不過17歲,師父將她和14歲的阿玨急匆匆送往城外,一路上的逃命,她和他吃過觀音土,跟狗搶過食,智鬥盜匪,什麽生死難關沒遇到過?


    陳玨伸出那蔥白若玉的手,靜靜地給她擦淚,她的眼淚不知為何越來越多。


    “若楊修不養你,等我,我長大了養你一輩子。”


    陳玨堅定的看著陳葭,燦若星河的眼眸裏有著鄭重的承諾。


    她伸手揉了揉陳玨的發頂,一如往常,“阿姐會振作的,放心。”


    他張了張嘴,他說養她一輩子,不是安慰……而是……


    陳玨垂下眼,如今,師父和師娘的仇還沒有報,敵國死士也沒有處理幹淨,她必須保護好阿玨,不管用什麽辦法,都要保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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