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影魚一樣遊動,穿過瑰麗的光帶摘下一枚閃著微弱光芒的透明顆粒;它的光芒如此微弱,連螢火蟲都比不上,淺淺的灰光毫不起眼,也難為寧遠能發現。


    後土大神給予了寧遠能自由活動的加護就把他打發走了。


    按後土的說法,寧遠身上有自己的印記,隻要不是自己作死,在苦海中不會有什麽東西敢主動攻擊寧遠。


    無邊苦海連通著萬界生靈的潛意識,每當有魂魄來到這裏時,他們都會被苦海的海水消融,什麽都不剩下。


    但也有例外,某些靈魂中的執念就連苦海也無法消融,這些執念中往往都蘊含著珍貴的記憶,在苦海的衝刷下凝成珍珠一樣的結晶。


    而這就是寧遠想要找到的東西。


    這些記憶中有可能包含有主人生前所居世界的消息,六道輪回能以此捕捉到那些世界的位置,把寧遠送到那方世界曆練。


    即使沒有這類消息,寧遠也能從這些純淨的精神結晶中得到補充,壯大自己。


    隻是品質上乘的結晶都沉在深處的水域,苦海越深的地方這種消弭記憶的力量就越強大,像寧遠拿到的這種亮著灰光的結晶如果繼續往下沉降就會無法抵擋這種力量,消散崩解化為無形。


    吞噬了這枚小小的結晶,寧遠苦笑著搖頭。灰色結晶中的記憶實在是太有限了,至今為止寧遠從其中得到的都是些讓他哭笑不得的記憶,有人惦記著自己的家產,有人忘不了年輕貌美的妻子,還有人幹脆隻是因為自己沒有在死前喝上最後一口。


    想要從灰色結晶中得到世界坐標的概率實在是比買彩票中獎還要小。寧遠自認不是個倒黴蛋,抽卡一發入魂兩三個月裏總有那麽那麽一兩次,一抽雙閃也不是沒遇見過,可連著找到九枚灰色結晶了,總不能第十次也空手而歸吧!


    看著腳下的幽暗水域,寧遠咬咬牙一頭紮了下去。


    更深處的水域發現結晶的幾率也更高,寧遠小心的在昏暗邊緣活動,沒過多久就發現了一塊結晶。


    這塊結晶發出的光還是灰色的,但體積比之前發現的要大了兩圈,寧遠立刻遊了過去把結晶摘下。


    總歸是個好兆頭不是嗎?


    懷著忐忑的心情,結晶崩解,寧遠腦海中立刻湧入一段記憶;可他這時候無暇分心,睜大的雙眼看著手中那條細若發絲的白光。


    出貨了!


    寧遠心念一轉,六個幽深的空洞憑空出現,吞噬了這道白光。


    沒過多久,寧遠就得到了已經捕捉到世界坐標的反饋,這讓他不禁喜形於色,振臂狂呼。


    記憶中的畫麵如此熟悉,可隨後潮水一樣襲來的痛苦記憶讓他忍不住佝僂著身體幹嘔。


    寧遠幾乎是親眼看著記憶的主人是如何掙紮求存,又是如何被棄之如敝履,淒慘的死在雪夜中。


    冰冷觸感還沒有完全褪去,寧遠呆愣著,隻覺得寒氣浸入骨髓,讓人渾身發顫。


    六道輪回急轉,不等寧遠回神就猛地把他吞了進去。


    等寧遠徹底回神,眼前已經是蔥蘢的初春碧綠,可寧遠隻是歎息一聲,那種腳踏實地的驚喜淡淡的,沒過多久就隱沒了。


    周圍沒有人煙,腳下是凹凸不平的泥土路,車轍壓出的溝壑還有些積水。


    不等寧遠想著去哪裏弄一身衣服,身後就傳來聲響,一個老漢趕著驢車,驚訝的看著赤裸身體的寧遠。


    老漢出聲問道:“你這後生可是遭了賊了?”


    說著就扯過一條麻袋扔給寧遠,寧遠接過麻袋,展開後圍在身上遮羞。


    “老丈,北平往那邊走?”


    “前麵就是。”


    老漢抽了口旱煙,在車軸上敲了敲才說:“我給東家送糧食,也要往北平去。你要是不嫌這驢車慢,老漢我倒是可以捎你一程。”


    “多謝老人家。”


    寧遠麵不改色,“老丈善心施以援手,晚輩感激不盡,哪裏有嫌棄的道理。隻是我身無長物,恐怕拿不出報酬。”


    老丈擺擺手,“這世道,保不齊那天自己也落了難,就當是積德了。”


    寧遠再次謝過,這才坐上驢車;老丈揮動鞭子,驢車就這麽慢悠悠的往前走起來。


    “後生,你是哪兒人?”


    老丈收回鞭子,轉頭問寧遠:“你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身,怎麽家裏沒派人接你?”


    “晚輩祖籍金陵。”


    老丈一聲長歎,“難怪了。”


    這是所有國人心裏的痛,老丈怕寧遠傷神也不繼續問,隻是說道:“往後打算做個什麽營生?北平也不太平啊,你孤身一人,隻怕以後處境艱難。”


    寧遠垂眼:“我在國外學了一身醫術,謀生倒不是什麽難題。來北平隻為收斂故舊遺骨,好讓她落葉歸根,不至於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老丈無言,想說些什麽安慰寧遠,但又怕繼續觸到寧遠的痛處,隻好用力拉了拉韁繩讓驢子怕的更快些。


    一路無話,驢車趕在太陽最毒辣的正午之前來到城門。


    寧遠本來還有些尷尬,但進進出出的路人隻是掃了他一眼就扭過頭,絲毫沒有圍觀的意思。


    老丈趕著驢車一路小跑,來到一處客棧前停下。


    “吳老板,我來送糧食了。”


    客棧裏有人回了一聲,“來了。”


    不多時,一個穿著長衫的中年人帶著幾個夥計迎了出來。


    “老劉,怎麽這回來得早了。可是件稀罕事,往常你都是快天黑才到,這次竟然趕在正午之前到了。”


    老劉笑著跳下車,“昨兒不是下了雨嗎?東家一看雨停了就緊趕著催我動身,免得耽誤了時辰。”


    吳老板剛想招呼夥計搬東西,看到渾身上下隻裹著條麻袋的寧遠愣了愣,偏頭看向老劉,“這位是?”


    “來找人的後生,路上遭了賊。”


    老劉就把經過詳細說了說,吳老板恍然,“我說呢,這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大家少爺,怎麽會.....”


    看了看有些窘迫的寧遠,吳老板叫住一個小夥計吩咐道:“去我屋裏拿套衣服過來,就在床底下的箱子裏,別找錯了。”


    夥計應了一聲,一路小跑著上了樓。


    “多謝吳老板。”


    寧遠緊了緊圍在腰上的麻袋,“晚輩感激不盡。”


    “言重了,言重了。”


    吳老板笑嗬嗬的開口,“出門在外,誰都有需要幫襯的時候。我這就送信給金陵同鄉會,稍後就有人來安置你。”


    同鄉會以聯絡鄉誼,協謀公益為宗旨,在各個方麵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基於地緣,業緣關係形成的同鄉組織構成了一張社會網絡,同鄉人士在這張社會網絡裏,更容易形成信任,凝聚鄉誼,在京畿之地獲得同鄉組織的幫助。


    送信的夥計很快就回來了,也帶來了同鄉會的口信,稍晚一會兒會有人來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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