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夜白,可不可以不殘忍?(1)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衫不整,有點羞赧,但更在意的是他的眼神,這樣的他,不溫柔,也不冷漠,卻有一點陌生。


    “幾點?”她問。


    “十點。”他輕聲回答。


    “你為什麽會在這兒?”她有絲不安。


    他不語,低眉瞥了她一眼,“天冷。”


    這樣說完,他突然把她抱起放回床~上,又為她蓋上被子。


    她還在疑惑,他卻轉~身出了房間。


    回來的時候,他手裏拿了杯水。


    “小白,我不口渴。”她往後挪了一下,兩眼莫名映上警惕。


    那人的眉角眼梢,掛了點漠然。


    他坐到床~上,把杯子放到她手心,她似乎無法爭拗過他的強硬。


    她的眸,也漠漠地靜了。


    五指捉上他的臂。


    他打開了掌心。


    上麵,一顆白色的藥丸,靜靜躺著,原來白顏色,也可以很刺目。


    “顧夜白,什麽意思。”


    “醫生說,這種藥對你的身~體沒有副作用。”他淡淡道,“自己吃,還是我來?”


    “你一早出去就是為了這個?”她笑了笑,嘴角劃過不多見的嘲弄。


    低頭間,便沒有看到他把她臉上的神色盡收眼底,指節合上,用力得有些泛白。


    “家裏不是有避孕藥麽?”倚在床上,她懶懶問,又別開眼,去看窗外那光禿禿的樹木枝丫。


    “那隻是些普通的藥劑。你的身~體不能隨便亂碰。”他回答,不厭其煩。


    “顧夜白果然永遠都是謹慎的。”


    他的手又合緊了一些,“言。”


    她猛地轉過來,一雙眼睇視著他,寫滿了憤怒,很好,他連她的生理期也了如指掌。


    “你是變態。”她低吼。


    “隻有這一件,其他的我都可以依你。”他微微垂了眸。


    “隻有這一件,其他的我可以依你。顧夜白,這話我也會說。”她一把揮開他手中的杯子。


    玻璃落地的聲音很清脆。


    水濺到他雪白的襯衣上,水漬破壞了他一向的一絲不苟。


    他看了她一眼。


    她便微微瑟了一下。他眼裏沒有預期的淩厲,甚至,什麽情緒也沒有。她卻怯了。


    他靜默著,蹲下身~子,撿拾著地上的碎片。


    也許,他有些心不在焉和漠然,碎屑刺破了他的指,他也宛然不覺,鮮紅的液珠,卻濺上她的心。


    她一急,便要抬腳下~床。


    手掌鬆開,透明的菱片落地,漫過細須的聲息。他的動作更快,把她的一雙腳握在大掌中。


    他身~上的溫度,仿佛在片刻間消失殆盡,連一雙手,也是冷的。


    肌膚交洽處,她不禁顫了一下。


    終於,她忍不住緊緊揪住他的衣服,“我求求你,我隻要這一個機會,隻是很微末的機會,以後再也不會好嗎?”


    “小白,好,好不好?啊?”她嘶啞著,淚水,沿著她蒼白了的臉頰,滑進他的衣服裏,暈開了那片狼狽的水漬。


    “你知道我的答案。”他輕聲道,眉眼冷卓而堅決。


    “我恨你。”


    “好的。”他淡淡答著,返身出了去。


    門外,他的聲音有絲清冷。


    “別下來,地上有玻璃。門關了,我能打開,路悠言,你知道我有辦法。”


    滿眼淚水裏,她怔了怔。


    對他的心疼,分裂出一半憤怒,拿起枕頭狠狠朝他甩過去。


    頎長的身形消失在走廊,潔白的枕,便無力地跌落在空氣裏,任她淚眼婆娑。


    她呆呆坐著,直到臉被勾起。


    他的手,似乎比剛才又冷了一些。


    左手裏,他握了一杯水。


    “你可以選擇把它推翻。”他隨隨道,聲音冷靜得像對待他的每一個客戶或者員工。


    她冷冷睨著他。


    這世上的事情很奇怪,明明知道自己不應該,明明知道他的痛,卻仍然忍不住憤怒。


    這個希望,不過一線。他為什麽可以這樣決絕?


    耳邊,他撥通了誰的號碼。


    “l,我晚點回去。另外,讓司機幫我把蘇小姐送過來。謝謝。”


    她搶過他的電話,凝著他,一字一頓道:“linda姐姐,不必去接阿珊,還有,顧社長現在就回去。謝謝。”


    說完,她把手機狠狠擲向他,他沒有躲,額角被刻下一抹深紅。


    “你可以再用力一點。”他緊緊盯著她,嘴角綻了絲笑。


    她低下頭,咬牙去抵製心上搐搐的痛。


    “藥。”


    顧夜白,可不可以不殘忍?(2)


    “這樣行了嗎?”仿佛被抽出了全~身的力氣,她的聲音也變得沙啞無力。


    她微微張開嘴,讓他檢查。


    “我今晚會早點回來。”他抬手去摸她的發。


    她倔強地側頭避過。


    “早飯我做了,在廚房裏麵溫著。”他把落空了的手插進外套裏。


    直到他的腳步聲遠去,她側~身躺在床上,沒有去看他一眼。


    當他發動車子的聲音傳來,她立刻下了床,跌跌撞撞跑進浴室。


    凝著鏡子,把手探進喉間。


    ******


    懷中的她,吹輕輕抽出被她枕著的臂,他的需索,累了她。


    凝了妻子片刻,顧夜白翻~身下~床,走進雨冷和一一的房間。


    一一睡得還算安穩,被子緊緊拽在身~上。


    這孩子長得不像他,有點像悠言,卻也不全像,隻是那賴皮的性子跟她媽媽學了個十足。


    她似乎接受了哥哥的警告,睡夢中也乖巧了。


    也似乎,蓋被子這事兒,他這個當父親的以後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掩上門,還是微微了皺眉。


    雨冷,他可以信任嗎?


    對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這也許是苛刻了。


    隻是,如果他是別人的孩子還好,偏偏他姓魏。


    命運的事情,沒有誰說得清。


    那場大火沒有拿走魏子健的性命。靳小蟲是真心愛那個男人,在大火以後,居然還甘願做他的情人,不管他容貌盡毀,醜陋駭人。


    可惜的是,她最終還是沒能和他在一起。


    魏家到底是有頭麵的人,即使兒子成了殘廢,也不要小蟲作媳婦。甚至,兒子的孩子也不要。


    小蟲家境並不殷實,兒女也多,誰也不會在乎這個外姓的孫子,正如當初並不多疼愛靳小蟲一樣。


    她給魏子健生了兩個孩子,第一個夭折,第二個在魏家舉家移民她病死以後,被孤兒院收容。


    這一段是悠言告訴他的。那是在他強迫她吃下避孕藥,夫妻二人分房睡的兩個星期以後。


    ******


    那晚,顧家很熱鬧。


    已經成為林太太的susan知道悠言和顧夜白的心結,在老公的攛唆下,把夏教授夫妻,linda,許晴,鬼子frankie,行蹤飄忽不定的龍力,正準備出國寫生的辰意農,還有章磊,小二,一並請到了家裏。


    準確說,是顧家。


    讓人驚喜的是,隨來的還有多年前顧路兩人在廬山認識的楊誌夫妻。悠言離開g城以後,顧夜白還一直與那兩人保持聯係。唯一的美中不足,悠言的父親去了廬山。


    夏教授主座,夏夫人陪在下首。


    桌下,susan狠狠擰了林子晏一把,咬牙切齒,“丫的你不告訴我小雯有了身~孕?”


    林子晏愜意地啜了口酒,“放心,她是第二胎了,有經驗。”


    “額,你們超生。”小二插嘴道。


    一時哄堂大笑。


    susan傻眼,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瞟了顧夜白和悠言一眼,楚河漢界。悠言坐她旁邊,顧夜白坐她老公隔壁。悠言旁邊恰好是小雯,她的一雙眼睛就撲在小雯隆起的肚子上。


    偏偏她老公還去踩雷,在座的就算是瞎子隻怕也看出顧夜白眼裏的幽深,除了眸光似漫不經意掠過悠言的時候。


    “丁克也不錯。”她一肘子落在林子晏臂上。


    “我們不是計劃明年要小孩嗎?丁什麽克啊?”林子晏不滿嚷道。


    “是啊,我的每個老婆都要給我生孩子,不然就遣散回國,沒有孩子的婚姻不牢固。”frankie舉杯子去碰林子晏的。


    susan擦擦額上的汗,又一個傻冒。物以類聚,終於明白林子晏和那隻鬼為什麽會走一起。


    章磊淡淡一笑,道:“也不一定要孩子,夏老師和夏師母不也很恩愛嗎?”


    夏夫人笑著接口,“我的不孕,讓老夏少了許多天倫之樂,不過這麽多年也過來了,不怕你們年輕人笑話,老夏對我很好,我們過得很開心。再說,小顧就等如我們的孩子一樣。”


    “現在又多了悠言。”她朝悠言望去,目光慈祥。


    悠言咬了咬唇,笑了笑。


    小雯要起來到廚房盛東西,悠言趕緊搶過她的碗,“我去。”


    “小顧,也幫我盛個湯吧。”夏教授望向自己的學生。


    顧夜白頷首,離了座。


    susan立刻把林子晏打得滿頭包,林子晏幽怨,不還手是絕對,避也不敢。


    “my~god,林子晏,你老婆也是你的上帝,你和顧夜白都有點問題。”frankie喃喃道。


    龍力笑道:“老鬼,那你千萬別把你的老婆帶過來,萬一她們仿效你就得家變了。”


    frankie使勁點頭,眾人大笑。


    路悠言,我是你的丈夫


    連向來持重的linda與許晴對望一眼,也不禁莞爾,辰意農瞥了龍力一眼,冷笑,“沙豬。”


    “小妞,再說一遍。”龍力挑了挑眉。


    “貌似那兩個去盛湯的已經去了很久。”小雯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老婆,你很急嗎?”楊誌笑道。


    “不。”


    “我也不急。”夏教授淡淡道。


    話從正兒八經的夏教授嘴裏說出,頓時,笑聲再斥了一屋。


    ******


    進了廚房,顧夜白便站到悠言背後,淡淡凝著她。


    分房兩個星期,他每天幾乎在書房睜眼到天光。


    會擔心她被子沒蓋好,會想她心裏的憤恨是不是隨時間每天減退一些。


    不論怎樣壓抑,有時半夜還是會忍不住走到她的房間外麵,那是之前兩人的臥室。


    她的頭低垂著,靜靜舀著湯。


    突然又飛快按住心口。


    他吃了一驚,快步上前,把她的身~子扳過。


    “哪裏不舒服?”


    她手裏還拿著碗,呆呆看著他,他皺了眉,奪過她的碗,放到一旁,把她攬進懷中。


    “是不是這裏不舒服?我去拿藥給你。”他撫上她的胸口。


    她看了他一下,伸手去推他。


    這次,他沒有放手,微微挑了眉,“路悠言。”


    “大家都在外麵。”她也微微提高了聲音。


    “那又怎樣?”


    她愣了愣,又看了他一下,似乎從他的神色判斷出他的堅持和強硬,呐呐道:“我沒事,隻是想吐,可能吃壞了肚子。”


    “確定不是心口痛?”握著她手臂的手,他禁不住收緊了一些。


    “不是不是。”她拚命搖頭,又掙著脫離他的桎梏。


    ******


    晚飯過後,眾人告辭離去,她便微笑著跟他們說再見。


    他靜靜站在她背後,看她笑靨如花。


    這許多天以來兩人的沉默,咫尺天涯的距離,她的躲避,就像慢性的毒,到了這一刻,在他心裏萌了芽,要破土而出。


    他是她的丈夫,她卻吝惜他一個微笑!


    門關上。


    前一刻的熱鬧,立即消亡。


    她垂了眸要從他身~邊走過。


    他冷笑,伸手把她扯進懷。


    她似乎吃了一驚,圓著眸,瞪向他。


    那是她害怕驚詫時慣有的表情。他就這樣讓她厭惡嗎?


    她的每個神態,都在他心裏轉過無數遍,熟撚無比。


    的確,用了四年時間來溫習,怎能不熟悉。


    隻是,可悲在於,熟悉了卻不代表厭倦,反是一旦牽扯了就會痛。


    “不要這樣。”她低聲道。


    “我是你的丈夫。”他冷冷道,把她橫抱起,走上二樓。


    房間的氣溫,被點燃。


    他把她禁錮在懷中,做了這多天以來想做的事情。


    深深吻著她,把她最初的抗拒,戰栗誘~成喘息。


    久久的,才離開她的唇舌。


    她的拳頭砸落在他身~上。


    他勾起她的臉,看見她眸中清淺的水霧和憤怒。


    還是不願意嗎?


    他心裏一疼,推開了她,冷笑起~身。


    她看向他,微微蹙了眉,“你去哪裏?”


    話出了口,她似乎也詫異自己說了什麽,很快又別過頭,去看窗外腥黑的天。


    他自嘲一笑,“我不是強盜。”


    快步走到門口,沒有再看她。


    門合上的時候,他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沒有看,卻還是能感覺到她眼眶淚水的溫熱。


    回過頭,淡淡道:“孤兒院的那個孩子,你喜歡就把他帶回來。”


    她猛地抬頭看他,“你怎麽知道?”


    “你不是說我是變態嗎?”


    她愣了愣,又低下頭。


    “他是魏子健的孩子,你不會喜歡的。”


    “你喜歡就行。”他握了握手,合上門。


    她的身影卻飛奔而至。


    他掠了衣擺一眼,她扯住了。


    她看著他,有點手足無措,“小蟲死了,她死前找過我,她家裏不會管那孩子的,寶寶還一歲也不到,很小很小。”


    早前魏子健舉家離開中國,他是知道的。


    有關他的消息,這些年,他一直冷眼旁觀。


    今時今日,要那個男人的命,其實一點也不難,不過就是捏死一隻蟻。隻是,重遇她以前,他愛她之極,也恨她入骨,不願意去碰觸有關她的任何人或事。


    與她重逢以後,手術前,她跟他說過,要他為她積點福蔭,盡管,那隻是她用來讓他放過懷安的借口。


    他從不信神佛,但最終還是為她手下留了情。


    隻是靳小蟲的死,這消息讓他有點意外。


    她懷孕了(1)


    “我真的可以收養他嗎?”她的眼睫上掛著水滴晶瑩,還有不安。


    他微微一笑,突然反問她。


    “當天的事,你不恨她嗎?”


    她搖搖頭,神色有點縹緲,有點遙遠。


    “其實,在那年她寫那封信前給我之前,我已經不恨她了。朋友,是一場緣份。在那件事之前,她對我的好,也是真心的。”


    “你誰也不恨不怒,除了我。”他淡淡道,把她拉在他衣服上的手扯下。


    她怔怔看著他。


    他把門拉過,卻生生住了手。


    她的手橫在門隙裏。


    “你今晚在這裏睡。好嗎?”她咬著唇,澀聲。


    “如果是因為收養那孩子的事,這個回禮,我心領了。”


    把話說完,他索性轉~身徑自走。


    不用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眉眼裏的笑,必定塗滿諷刺。


    “不是因為那孩子。”她追了出來,他的腰被她緊環住。


    “是我,我想你了。”


    他腳下一沉,隨同的,還有心。


    要推開她的手,在她的臂側輕輕垂下得悄無聲息。


    “我睡不著,每一晚都睡不著,我想你。”背脊,她的臉輕輕貼著。


    他的心房急促收縮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她的動作還是說話。


    “小白,對不起,師母說得對,即使隻有兩個人,我們也能過得很好。你待我很好很好。”


    他終於轉過身,目光緊緊散散投在她的臉上。


    很細小的一點言不由衷,他還是捕捉到了。


    把她馥軟的身~子抱進懷裏。


    “言,不會因為沒有孩子而改變什麽,也不會因為有了孩子而不同。”


    也許是他話裏冷峻的語氣驚嚇了她,她反手攥上他的袖。


    “顧夜白,這話什麽意思?”


    她在顫抖。


    “子晏和susan會喜歡我們的孩子,如果你有了孩子,又如果你不在了。”


    她的心思,他怎會不明白?


    他輕笑,把她抱起,重走進兩個人的臥室。


    那一晚,他抱了她,也吻掉了她一整晚的淚。


    “你是眼淚做的嗎?”他挑眉笑著,支肘看她。


    她輕輕哧哼著。


    窗外,東方,也悄悄幕白。


    也許,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算真正明白這個男人。寧願把孩子交給子晏和susan來養嗎?


    他真的殘忍。


    至此,一切卻又似乎才是全數塵埃落定。他,還有她的心裏的嗔和念。


    ******


    漆黑的廳中,一點光亮燃盡,突然,熄滅。回憶,屬於她和他還有一班朋友的回憶,靜止了下來。


    把手中的煙頭放進煙灰缸裏,顧夜白微微閉上眼睛。


    不覺又抽起煙。


    悠言正在房間裏安睡著,隔壁是兩個聰明乖巧的孩子。


    六年還是七年。


    在戰栗中幸福。


    隻是,幸福也會害怕流年。


    因為,這樣平淡而美麗過。


    那天,看到她悄悄吃藥。他沒有問她,隻是去找了醫生。


    已經有一段時間不曾去做檢查了。那位慈祥的長輩微微笑著,一如當日。


    “顧先生,沒有事,請放心,也請相信你的太太。她一直堅強。”


    再一起走下一個六年,好麽,言。


    讓我陪著你,一個一個六年的去算去數。


    繞過沙發,一雙手柔柔纏上他的脖子,熟悉的聲音在背後傳來,“我不喜歡你抽煙。”


    他轉頭,看到她散亂了一頭黑發,那發絲也像她的手一樣,繞在他的肌膚上。


    雙方的神情都看不真切。


    但他知道,這時她嘴角應該綻開了淺淺的笑。


    嬌憨的她,似乎沒有怎麽改變過,性子,容貌,眼淚,哪怕已經成為兩個孩子的母親。隻是,她又確確實實有了變化,她成熟了,也越發堅強。


    因為,是一個人的妻子,兩個孩子的媽媽。


    “你去找過方醫生。”她淡淡笑,“還記得一一出生的那一年嗎?沒有事的,笨蛋。”


    他把她的手包握在掌中,一點一點。她把頭深深埋進他的頸脖。


    斷裂了思緒,由兩人來繼續。


    接續著的那晚,,他和她要去孤兒院為小蟲的孩子辦領養手續的第二天,命運的轉盤,到了另外一個命定的環。


    ******


    “前麵,停車!”她臉色蒼白。


    他吃了一驚,把車子停在路邊,甚至不管這裏禁停。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卻很快撫住心口,匆匆打開車門,奔到前麵一個垃圾箱前。


    他緊跟,目光焦灼處,是她吐得臉色也變得慘敗。


    她懷孕了(2)


    沒有去理會周圍的目光,她一吐完,他立刻把她抱上車,改了方向。


    她一聲不吭,頭靠在他肩膊,閉著眼,神色萎頓。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一路微微顫抖,直到車子駛進醫院的停車場。


    一係列的檢查。


    “她的心髒怎樣了?情況還好嗎?”他甚至顧不上她在旁邊,厲聲問了。


    醫生笑了一下,“不是心髒的問題。恭喜你,顧先生,顧太太懷孕了。”


    仿佛被人狠推了一把。


    驚還是喜,他說不清。


    震撼以外,他的情緒很複雜。狂亂的歡喜,震驚,不可置信,還有什麽,無法理清。


    他以為,他是不喜歡孩子的。


    從小到現在,遇到過多次的劫難,後來管理著一家大企業,分毫動輒不能錯,判斷要精準。但這個時候他才知道,這一次,他確實錯了。


    她的孩子,也屬於他。


    他們的孩子。


    他和她生命的延續。


    也許,現在的心情和在她離開他四年後在薰衣草重遇的心情相同。


    當日的愛還是恨,今天的要還是舍。


    眼角的餘光,是她徹底迷茫的神色,然後,她慢慢伸手掩住嘴。


    他斂下目光,望向醫生,“有可能診斷出錯嗎?”


    平緩得近乎冷漠的語氣。


    她朝他看了過來。


    “你很希望是診斷錯誤嗎?”


    她的語氣似他一樣平靜,他舌尖上的那個是字,便截在唇邊。


    “一般來說,嘔吐這些早孕反應是在懷孕後五到六個星期才出現,但因體質而異也有極少數特別的,另外,我們也做了檢測,顧太太確實……”


    車子停泊在馬路邊。


    車裏的氣氛,就像火花燃亮過四散以後的死寂。


    “言,孩子,我們不能要。”


    終於,他開了口。


    不過是八個字,卻仿佛花盡了一生的力氣才能說出。


    沒有看她,他閉上眼睛,笑紋深深淺淺刻在嘴邊。


    “好,我們不要。”她側~身過來,環緊他的頭脖。


    他的心也像被什麽纏上,千絲萬縷,每一個毛孔,都不能呼吸。


    以為她會鬧,情願她會鬧。


    沒有忘記,那個早晨,她哭著求他。


    “我求求你,我隻要這一個機會,隻是很微末的機會。”


    也許,那天他走了以後,她把藥吐了出來,又或者,藥並不湊效。


    但不管怎樣,現在這個微末的機會她拿到了。


    “對不起,言,對不起。”


    他有很多話想說,到了嘴邊,也隻剩下這幾個字,還有滿心的疼痛。像在一二零大廈裏知道她的病的時候那樣,鈍鈍的痛,一下比一下清晰,深入,到無處可避。


    “我知道的,你心裏比我苦。”她輕輕吻著他的眼瞼,淚水占了他一臉。


    他反手把她整個抱了過來,位置變得狹窄。


    他隻是像她一樣,輕輕去吻她。


    第二天,她給他留下一封信,消失不見,帶著他的孩子。


    再一次,她騙了他。


    連susan也不知道她的行蹤。這一次她鐵了心要把自己藏匿到底。


    如果說那年的離開,他妒火中燒,他恨她到極,那麽這一次她是徹底把他激怒了。她這樣的身~體,根本就不適合懷孕。


    最要緊的是,他問過醫生,孕期的前三個月非常危險。一個不慎,就能導致流產。


    萬一,她的心髒無法負荷呢?


    那會怎樣?她,還有孩子都會死掉!


    像林子晏說的,所有能燒錢的事他都做了,並且早在私下散了人手去找。章磊,她的父親也動用了人脈。


    susan苦笑著說,“不要小看了一個當母親的能耐。”


    如果是這樣,路悠言,別讓我再一次恨你。你給我好好活著。


    如果,你出了事——


    她失蹤了兩個多月。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守著肚裏他們的孩子,或者,已經不測。


    “社長,社長。”一旁的linda輕聲提醒。


    會議室上,他的沉默也引來一室的靜默。


    他自嘲一笑,環了眾人一眼,又淡淡道:“王棠,到你了。”


    被點名的中年男人明顯怔了一下,訕笑道:“社長的記性真好。”


    “所以如果沒有更好的提案,你也可以滾蛋了。”


    輕柔的聲音,卻頓時震懾住下麵所有人。


    不少人瞟向林子晏,林子晏苦笑,攤攤手。


    不準不要我(1)


    “謝謝陳嬸。”


    悠言喜孜孜地接過前麵婆子遞過來的報紙和雜誌,那老太太又瞟了她幾眼。


    一邊幾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也笑道:“真像。”


    悠言笑嘻嘻道:“我的模樣長得比她要好看一點兒。”


    “你就臭美吧,蘇珊姐姐。”挽著陳嬸的少女點點鼻子,笑道。


    “小蘇,沒準你去認是那位顧社長的老婆也行,你們長得這麽像!”旁邊有人插口。


    “是啊,瞧你這熱心的,每回都看得入迷。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你老公呢。”


    “我沒有這個福氣,瞧瞧,心裏羨慕一下還不行了?”悠言笑笑道。


    一個子,院子裏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悠言抱著報紙和雜誌,也沒心沒肺地笑著,心裏卻像灌了鉛,沉甸甸的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這個村子,偏僻隱蔽,在g城以郊的一個小縣城裏麵。


    多虧了那時和遲大哥來過這裏。在去落迦前,他們在g城附近輾轉過。在這裏逗留了一段時間。那時怕顧夜白找來,用的都是假名字,而她索性借用了susan的名字。


    恰好現在能用上,也省了村裏人的疑慮。


    顧夜白給她辦了副卡,她事先提了一部分錢,足夠待到寶寶出生。


    在這裏租下一間民房。對外隻說,家中的人都不在了,丈夫去了打工,自己圖這邊安靜,空氣也好,過來養胎。


    跑出來兩個多月,知道他一定會發了瘋似的找她。


    果然,每天的報紙和雜誌都有她的照片,圖文並茂。這陣子,她比當紅的明星姐兒出鏡率還要高。


    那上麵的懸賞數目,她看了都替他心疼。


    每個夜晚,也會瘋了一樣去想他。


    想他溫暖的懷抱,他的吻,他的溫柔;甚至,他生氣的樣子,冷漠的神色,也會拚命地想,反側難眠。


    她的妊娠反應很嚴重,不知道是心髒問題,還是身~體體質作怪,每每吐得一蹋糊塗,頭暈,半夜腿肚抽筋得厲害。


    甚至,有過出血的情況。


    如果,婚後他沒有對她這樣憐惜愛護,也許她不會那麽難過。


    如果他在,他不會讓她受這些罪。


    “那個男人大概很愛他妻子吧。”


    “你腦子哪裏去了?不愛能這樣找嗎?”……


    她進了屋,背後的聲音還是直直搗進耳朵。


    他似乎從來沒跟她說過一個愛字。


    現在,在別人嘴裏聽到說,他愛她。


    她動了動嘴唇,想笑一下,卻擠不出一滴笑意。


    隻是,習慣性地凝向手上報紙和雜誌。


    突然,雜誌上的圖片,讓她呆愣了好一會。


    她揉了揉眼睛又看去。


    封麵上,那個漠漠摟著一個明豔女人的男子,英俊挺拔,不是她的丈夫是誰?


    她心下一沉,剛才那股沉甸又重了幾分。


    不由自主快步走了出去,一時忘記自己還懷著孩子。


    院子裏的人都奇怪地望向她。


    有兩個熱心腸的嬸子走了過來扶住她,問她怎麽了。


    她笑了一下,裝作若無其事。


    “不是說他有多疼他老婆嗎?這裏都登了他和別的女人的圖片。”


    陳嬸的孫女道:“蘇珊姐,說來今天去幫你買雜誌的時候也看到了,其他很多雜誌都登了這幅圖呢。”


    這些茶餘飯後的八卦談資,一旦開了頭,就像壞了的水龍頭,關也關不住。


    議論聲熱鬧,又夾集了許多笑聲。


    悠言已經全然沒了探究的心思,心裏隻是一個勁的想,“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嗎?”


    他生氣了,所以不要我了?!


    “蘇珊,你要去哪兒?”背後,有聲音喊道。


    她恍然回神,自己不知不覺竟然已經走出了院子。


    “我要去g城一趟,我丈夫在那裏打工。”她緩緩回應。


    捂住肚子,什麽把寶寶生下來,再回去找他這些全都拋到了雲外。


    顧夜白,你敢不要我,敢不要孩子,我就——


    就什麽,她也說不上,但那倔脾氣一上來,她便顧不得去想其它了。


    ******


    藝詢社新樓,比一二零更氣派宏偉的大廈。


    前台小姐微笑問道:“您好,請問有什麽能幫到您?”


    “我找顧夜白。”


    前台小姐明顯怔愣了下,“抱歉,這位小姐,隻是這會見我們社長是要預約的,請問您——”


    她話口未完,旁邊的同事已經急急扯住她,使勁朝她打眼色。


    不準不要我(2)


    她扭了頭正表示質疑,另一個前台已趕緊接上口。


    “抱歉,顧太太,我們立刻通知社長。請您到那邊坐坐,稍等一下好嗎。”


    被喚作顧太太的女子點點頭,走到大堂的沙發坐下。


    “啊!她就是我們社長的夫人?”


    “你都沒看報紙的嗎?”


    前者臉色微紅,“她這身~衣服太過普通了,我沒有仔細看。我得罪了她怎麽辦?你說趕緊找linda姐說說求個情行麽?”


    “不找linda姐,立刻撥社長的內線,這是林副社和linda姐早交代過的。”


    “linda姐,是你?請問社長呢?他在開會?天大的好消息,顧太太回來了!”……


    “你現在立刻下來接她?”


    不論是說著電話的,還是旁邊的,都雀躍不已。


    畢竟社長夫人回來了。


    她不在的這些日子,幾乎沒有多少個人敢和顧夜白說上幾句話。林副社長當炮灰是經常的事。


    放下電話,兩個人甚至還來不及喘口氣,立刻麵麵相覷,一股子涼氣從腳底衝上來。


    “人呢?”


    大堂沙發上,那個容貌姣好,眉目間透了點憔悴的女子已經不在。


    ******


    她們說,他在會議室。


    這裏她雖然不常來,但會議室在第幾層,悠言是知道的。


    看了看一旁的電梯,外麵都站滿了人,排隊等候著。


    她咬咬唇,瞟向最裏麵的電梯,挪了過去。


    本來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這一來,卻是全場矚目。


    那是藝詢社社長的專用電梯。


    “那女人是誰啊?”


    “是顧太太!”


    有人突然驚呼起來,那突兀的叫聲與一~身優雅的名牌套裝和美麗的妝容極不相襯。


    電梯門很快關上,後麵的轟動和擠亂悠言已經聽不見。


    她呆呆看著地麵,小手攥了攥單薄的裙子。


    直到門開了。


    迎麵是溫柔親切的女音,仔細聽去,那裏麵還掩了些許驚訝和歡喜。


    “悠言,真的是你!”


    “linda姐姐。”她還在發愣,人已被對方扶了出去。


    “她們說你回來了,我還不敢相信呢。”linda微微一笑,緊緊拉著她,“你可終於回來了,你不知道社長都急瘋了。”


    “這懷著孩子的人,怎麽還瘦了這麽多?”很快,linda又蹙了眉,憂色忡忡。


    “現在他還會急麽?”她喃喃道,又自嘲笑了一下。


    linda眼光閃爍了一下,輕聲道:“瞧你胡說的。”


    “那個照片,你也看到了,不是嗎?或者該說身~為他的秘書長,你很清楚。”


    linda微歎,“你自己去問社長吧。”


    “嗯。”她低低回了聲,道:“他現在在開會吧,我還是等等他,剛才光顧著急,也沒想太多。”


    在這位姐姐一樣的人麵前,她並不多掩飾自己的感覺,心裏想著什麽便說了出來。


    linda卻款款而笑,“沒關係。”


    她惑然,linda已拉著她往前走,推門,一路穿過忙碌的格子間。


    她咬著唇,時不時瞥過兩側格子間宛如多米諾一樣的效應,不同的是,那是倒塌,這裏是站起。


    陸陸續續,黑壓壓的穿著裝整潔端莊的男子或女子向她微笑示意。


    她有點局促,也衝他的員工點頭。


    點點壓迫感油然而生,這不過是這棟大廈的其中一層。這時她才有幾分意識到她的丈夫管理著一支多麽龐大的隊伍。


    他也會有很大的壓力吧,像每個上班族一樣,也許,更重很多很多。


    每天回到家,他卻隻是向她微微而笑,從來沒提到過這些。


    她好像隻會給他添亂。


    那刊登在雜誌上一張張的她的圖片和那幅他摟抱著別的女人的照片,一時,紛紛遝遝向她的腦子裏衝來。


    “悠言,他就在裏麵。他還不知道你回來了。”linda淡淡一笑,突然拉住她站定,推開了前麵的門。


    她還在猶豫,怕擾了他的工作,背後微微一股力量,把她推了進去。


    原來便隻聞淡聲低語的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


    寬闊華美的會議室,滿座數十人,都把目光投向她,除了主座上的那個冷峻的男人。


    “顧太太。”


    他們看向她的目光驚訝複雜,卻又似乎不無欣喜。


    不知誰先開了頭,接著所有人都起了立,向她問好致意。


    她不安地回應,又咬唇看向前方沉靜的男人。


    兩個多月沒有見麵,他似乎沒有怎麽變化,除了臉消削了一些,那淡漠的線條更加深刻了一些。


    他輕抿著薄唇,目光鬆鬆向前,沒有看她。


    甚至乎,連眸光也沒有悸動過一下。


    仿佛被什麽狠砸上心,她把唇瓣咬出絲血絲,舌尖不覺滑過的時候,是一片腥鹹。


    她流血了


    她是來向他質問照片的事情的。


    她是他的妻子,她有這個權利,不是嗎。


    可是,這無異於在這許多人麵前出一個糗。她的,最重要,是他。


    還是該讓他把會散了呢?他在做著正事,似乎,不適合。


    好像統統都不適合!


    突然,她滿腹的憤怒就這樣消失了,就像一把水,怎樣也沒有辦法一直把它捧在掌心。當滿心隻剩下不安,又該怎麽辦。


    這樣的冷漠,她害怕。她一直肆無忌憚的不過是他的愛寵和包容。


    她低下頭,暗暗又攥了一下裙子。


    當再抬起頭的時候,她的目光微微一偏,卻瞬間頓住了,像被什麽卷刮過心。


    他的左右兩側分座了兩個人。


    一個是林子晏,此刻正向她眨巴著眼睛。另一個,是雜誌封麵上的那個女人?!


    棕色鬈發,膚色白皙,近看容貌更加奪目嬌妍。


    “她為什麽會在這裏?”她這樣想,然後也這樣問了,在所有的手足無措中。


    “她是我新請的行政秘書。”


    然後,一直沉默的男人賞了她一個答案。


    行政秘書,那是秘書長linda姐的位置,一個新晉的秘書卻坐在了上麵。


    顧夜白,你騙誰。


    她把衣衫攥得更緊了一些,眼角的餘光是林子晏微微變了的臉色,仿佛她身~上有什麽讓人駭怕的地方。


    而顧夜白始終沒有看她一眼,便似她是涼了的空氣。


    四周的氣氛有股窒息般的緊致,可是又有誰敢多說句什麽。


    怎麽會這樣。


    不過兩個多月,就足夠讓他對她的感情變了質麽。


    他隻是惱怒她的不聽話,是麽,是這樣嗎?僅僅是這樣吧。


    “散會。”邊上,似乎是林子晏沉了的聲音。


    她置若罔聞,隻是死死絞著衣角。


    晃動的身~影,然後是腳步聲,相繼得有點嘈雜。


    “這個會,繼續。”


    也不過是霎時,所有雜亂了的聲音又被扳回軌道。


    “l,把人帶出去。會,繼續。”


    淡淡的聲音,向她背後的溫婉女子發出指令。


    她想朝他走過去,想去看他的眼,是不是也像他的話一樣無情。


    都說眼睛不會篇騙人。


    心裏卻突然湧過一陣痛楚,就像那幾乎被她絞爛了的衣服。那股疼痛迅猛,片刻又傳到肚腹下麵。有一些冰涼的東西從她的腿側滑落,掩埋在她及足踝的長裙裏。


    她勉強走了兩步,卻很快眩暈了目,身~子便向一側歪去。


    然後,她終於看到他猛然變了的神色,仿佛有一層假麵被揭開。


    他的動作很迅捷,她腦中便閃過往日他敏捷狠厲的身~手。


    她以為她還會摔倒,卻被他緊緊捉抱進懷裏。


    熟悉的溫暖的懷抱,久違了的安全的味道。


    這些天來瘋狂的寂寞和空虛就像一下散逸而去,蕩然無存。


    伸手摸上他的臉,疼痛得厲害,便胡亂地低低叫著他的名字,“小白,小白。”


    “她流血了。”


    有尖銳的聲音從那散了一室的人裏麵傳了出來。


    她滿眼正映著他英俊的臉龐,深如一泓幽水的重瞳,那叫聲卻瞬刻震動了他。


    他眸色頓沉,側~身喊道:“子晏,車。”


    林子晏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猛地一點頭,人已箭一樣衝了出去。


    “社長,快。”旁邊,是linda急得顫抖了的聲音。


    他迅速把她橫抱起,往門外跑去。


    “小白,那個女人——”她疼得皺了眉,疼痛讓她想起她的初衷。


    “沒有女人!”他沉聲打斷她。


    她掃過他眼中的怒氣,一下子噤了聲,隻是緊緊攥住他的衣衫。


    腿上的涼意越來越來清晰,身~體的疼痛也清晰得讓人驚懼。


    “孩子,我的孩子。”她咬緊牙,但那恐懼卻比痛苦更蠻橫,淚水,終於落了滿麵。


    “沒事,不會有事的,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他凝著她,緊皺了眉額,眼裏哪裏還有剛才一絲的嚴厲,眼角眉梢,滿滿不過是沉痛和愛憐。


    她吃力地抬手環上他的頸項,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坐進車裏。


    一路上,linda的聲音,林子晏的聲音,還有他的,便沉滌在她耳邊,她昏昏沉沉,隻感覺到他用外套裹抱住她,緊緊摟在了懷中,那是近乎要把她揉進他身~體的力量。


    他懷裏的溫度暖得讓人想沉沉睡去,意識朦朧間,隻是那細碎的吻,不斷落在她的發,她的額,還有那因為失去了血色而幹涸得可怖的唇瓣上。


    一輩子


    “言,你為什麽還要回來?”


    朦朧的麵容,看不清。但深邃的瞳,涼涼的語氣,是他。


    他臂彎裏的是誰?棕色的鬈發,是那個女人?不對,這樣美麗的容貌,是懷安。怎麽——又成了短發的——是許晴?不是,許晴沒有那麽白皙的膚色,白雪一般的娃娃,那該是宮澤靜。不對,不對的,那個怨恨了多年的笑,是楚可還是楚卿。


    “醫生,把孩子拿掉吧。”


    他在和誰說話?


    孩子,孩子。不要拿掉,那是她的孩子。


    聲音,從喉嚨嘶喊出來,卻無力,那明晃晃的利刃,那一雙雙眼睛,susan,林子晏,還有,那雙深如星的眼。


    猛地掙起身~,卻又旋即被誰擁進了懷中。


    悠言茫然四顧,一隻手輕輕拂過她額前的發。


    她怔了怔,才意識到頭發濕透。


    眼睛直勾勾望了過去。


    “做什麽夢了,嗯?”


    她的模樣被投映在一雙熟悉又美麗的眼睛中。


    “我的孩子呢?孩子呢?”她一動不動,隻看著眼前英俊又眉頭輕卷的男人。


    他凝著她,她的手被他包裹起來,又緩緩放到自己的肚腹上。


    “它在這裏,好好的在這裏。”他輕聲道,嘴角揚起絲笑,帶著絲許無奈。


    “真的?”她喃喃道,目光落到肚子上。


    那裏扁平如初,看不出什麽。她身~上套了一件他的襯衣,寬寬蕩蕩的。她心裏一暖,嗯,這裏是他們的臥室,他們的家。


    她回來了,他們的孩子還在。他就在她身~邊,她在他的懷裏。寬厚又溫暖的倚靠。


    似乎,全世界加起來,也不過就是這樣。


    咧了嘴角,小小笑出聲來,像他那樣。


    “你才是小白。”


    顧夜白這樣說。


    她愣了愣,抬頭去看他,唇,已被覆住。


    綿綿密密的吻,唇舌,交纏過他清新熟悉的味道。


    輕輕撫著她的肚子的他的手。


    她緊緊閉上眼睛,讓酸澀消融在他一下下的溫柔和疼愛裏。


    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那為什麽它不漲起來?”終於,她將信將疑地問。


    微微的,他的歎息。


    “本來才兩個多月就不顯肚子,而且,你好像很能掉肉,跑出去一下就掉光了。”


    明明淡淡述說著,他的語氣又慢慢抿進嚴厲。


    她吐吐舌,“那個,我常嘔吐。”


    “活該。”


    “沒有肉肉吃,自己不敢跑遠。”


    “自找。”


    “晚上會抽筋喲。”


    “很好。”


    皺皺眉,她往他的脖子啃了口,小聲道:“會很想很想你。”


    “……”


    “你想我不?”


    “我討厭你。”他的回答,幹脆利落。


    她呆了呆,回味了下他的語氣,卻又揣摩不出那話裏的真假。


    “那你還要我不?”殺手鐧。


    “你把孩子生出來以後,我就把你扔掉。”


    “……”


    “那女人是誰?”聲音有點悶了。


    “我新請的行政秘書,早告訴你了,不是嗎?”


    “那我又肚子疼了,顧夜白。”


    一個爆栗敲在她頭上。


    “你還打我,如果孩子沒了,我就我就——”


    “就怎樣?”


    “我不知道。”在他懷裏退了出來,摸摸肚子。


    氣氛,一時安靜。


    “對不起。”


    良久,他的聲音輕輕傳來。


    她咬咬唇,抬頭看他。


    他伸手把她再次摟回懷中。


    “言,對不起。”


    他柔聲說著,但加諸在她腰上的力量卻霸道。


    她心裏酸酸甜甜,捏了拳頭就去打他。


    “我不管她是誰,顧夜白,我以藝詢社社長太太的身份命令你,把她炒掉。”


    “哦,你還記得自己是什麽身份,顧太太。”


    “我是你老婆,這輩子你隻能有我一個老婆!知道沒有?”想起夢裏那些女人,她一下子怒了,手上的力道也大了許多。


    “會痛,你不心疼?嗯?”


    “不會痛,我要打死你。”


    “你知道我找你用了多少錢嗎?一輩子的顧太太?”


    她愣了愣,有點心虛,拳頭也忘記了捏。


    他輕笑,附在她耳邊說了一個數字。


    “那我賠你。”她呐呐道。


    “怎麽賠?”他挑眉。


    “我給你生十個娃吧。”她嘿嘿笑著,親了他的臉頰一下。


    他突然拉開她,修長的指,落在她的眉間,柔柔撫摸著。


    “我們這一輩子,就隻有它了。”


    手,又慢慢滑落在她的肚子上,捂住。


    “為什麽?”她呆呆問。


    “你離開以後,我做了個小手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路從今夜白2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舞碧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舞碧歌並收藏路從今夜白2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