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元錦近乎呆滯地看著這一幕,整個人如遭雷擊。


    眼前是極盡謙卑,懇求自己“原諒”的律瀾渟。


    這多麽可笑……多麽荒謬……


    就在不久之前,大約不到一年前,這個人還曾近乎蠻橫,近乎凶惡地將自己和律宗瑢拆散,罵自己出身卑賤,身有殘疾,恨不得將一切肮髒的詞匯加在自己身上。


    可現在,僅僅是隨著自己身份的改變,他對自己的態度就已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他謹慎求饒的樣子,幾乎讓李元錦覺得這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笑話。


    “我看阿元已經被嚇壞了,既然他不是蜃樓的人,也不是什麽魔教餘孽,不如就先讓他回去吧。”


    盛涉川說著,用近乎真誠的微笑看向律瀾渟:“律島主,阿元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回去之後,我會好好勸他,改天我會過跟他一起去拜見你們夫婦,還有令郎和兒媳。”


    律瀾渟聞言,連忙俯身再拜:“掌門言重了,此前瑢兒外出遊曆,在府上叨擾多日,該是我們前去拜見掌門才是,掌門這話,實在是折煞我了。”


    “哼,律島主太過客氣了。”


    盛涉川回頭對李顏輕道:“去把阿元送回去。”


    “是。”


    李顏輕連忙躬身行禮,李元錦站在原地,起初並不肯離開,但李顏輕卻使勁兒拉了他幾把,這才將他從原地扯離。


    回去的路上,李元錦和律瀾渟有一段相同的路。


    律瀾渟像是刻意躲著李元錦,腳底抹了油一樣,匆匆往前去。


    李元錦眼看他要溜,終於忍不住喊住了他:


    “島主,我有話要說。”


    “……”


    律瀾渟身形一頓,回頭看向李元錦。


    此時的律瀾渟看向他的表情十分複雜,雖少了些在明山中堂時的謙卑,但卻也能看得出,他對李元錦有明顯的退避和敬而遠之。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那樣說,剛才……你為什麽要那樣說?”


    “……”


    “你不是討厭我跟瑢哥在一起嗎?你不是因為這個才將我和瑢哥拆散,我……”


    李元錦話尚未說完,律瀾渟忽然打斷了他,垂眸低聲說道:“小少主,你不要這種話了,你如今身份水漲船高,已經是青城派的少主,未來還有可能是盛掌門的妻子,身份與我們軒轅島有雲泥之別。”


    “我承認,以前因為你身份卑微,對你多有怠慢和偏見,但也請你原諒,我那時候確實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若因此怨我,怪我,我無話可說。”


    “但是,蜃樓的事,就請你當作沒有發生過,這樣對你也好,對我也好,對青城山還有嵩嶽派都好。”


    “你可以說我兩麵三刀,不知廉恥,說黑是白,但身為一個父親,我實在不想再看瑢兒因你……因你受罪了,我們軒轅島,原就不該跟你扯在一起,請你放過瑢兒吧。”


    律瀾渟說完,不敢再看李元錦的目光,他微微側身,輕輕又說道:“我從瑢兒那裏,聽說了你和盛掌門的事,還有……跟家裏的一些事,你與青城派關係不好,那度千歲寵愛魔教妖女,必不會對你多好,你以後免不得要靠盛掌門生活,你……好生伺候他吧,告辭。”


    “……”


    律瀾渟說完,轉身急匆匆走進了風雪之中。


    此時天色陰沉,大雪積滿道路,李元錦站在原地,隻能看見律瀾渟被風吹起的紅色衣角。


    李顏輕見李元錦神色茫然,不知在想什麽,忍不住提醒道:


    “阿元,咱們走吧?你還在看什麽?”


    “……”


    “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可是,蜃樓的嫌疑被洗清,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以後,有掌門保護你,沒有人敢再說你是蜃樓出身的賤奴,也不會有人懷疑你是魔教的餘孽,這真的是一件好事啊。”


    “……”


    李元錦略作沉吟,像是從一場舊夢之中,渾渾噩噩地清醒過來。


    “是啊……你說的也對。”


    “是吧。”李顏輕聽李元錦肯附和自己,心裏舒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還挺會勸人的。


    可是李元錦下一句卻說道:“可是,楚盟主不是也說了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阿元?”


    “天日昭昭,真相終有撥開烏雲見日的那天……今日我靠掌門的幫助,掩埋了過去,可日後呢?”


    “阿元,你……你別想那麽多,都沒用的……”


    “掌門最重情義,就算日後不愛了,也會照顧你的。”


    “掌門……”


    李元錦想起盛涉川,臉上忽然顯露出一個很詭異而悲涼的笑:“你們都叫我好好依附掌門,可我哪兒敢依附他?”


    “今日,他可以依靠自己的強權,拆散我和律宗瑢,讓所有人都拜服在他的腳下,可是,誰又知某一天他會不會也匍匐在另一個強權的腳下。”


    “阿元……你想的太多了,掌門是當今江湖上最強之人,這世上的英雄雖多,可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強的過他。”


    “英雄?”李元錦仔細想了想這個詞,垂下睫毛說道,“說黑為白的人,算不得英雄,我是什麽東西,我自己知道。也不是世上的強者,才能被稱為英雄……”


    李元錦說到這裏,心中忽然想起了律宗瑢。


    那才是他心裏的“英雄”,那個將自己的光亮,投射進自己黑暗深淵之中的人,才算得上他的英雄。


    還有度千馨,那個曾用纖弱的懷抱,將他撫養長大,放他逃出桎梏的女子,才算得上他的英雄。


    “抱歉,顏輕。我這麽說話,實在是太掃興了。畢竟掌門幫了我……回去吧,以後我都好好聽話的。”


    “嗯?嗯。”


    李顏輕心裏覺得有些奇怪,他感覺李元錦像是突然想開了,他輕輕點點頭,跟著他往雲鴻別院的方向走去,同時他的心裏一直在犯嘀咕,也拿眼睛不斷掃視著李元錦的表情。


    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兒其他的情緒,但遺憾地是,李元錦的表情始終淡淡的,像是真的釋然了一樣。


    回到雲鴻別院之後,李顏輕拿著項圈,為難地想著,應該怎麽勸說李元錦戴上。


    可李元錦卻對他說道:“不必戴了,顏輕,等掌門回來,我會告訴他,我不走了,我就留在雲鴻別院,好好跟著他。”


    “……”


    “整個江湖都是他的,我又能逃到什麽地方去?不如趁著他還喜歡我一些,多討些好處吧。”


    “阿元……”


    李顏輕聽他說出這樣的話,略顯驚愕。


    “這……這不像你會說出的話,你以前從不這樣。”


    也不是從不這樣,隻是……多少還有反抗的心思和自怨自艾的心緒。


    可現在……


    瑢哥沒了,他們再次被拆散,他重新燃起的希望都沒有了,他從一個籠子,被關進了另一個籠子,連最後一絲可憐的期盼都沒有了。


    他輕輕撥弄著床帳上的流蘇,小聲說道:


    “以後不會了,以後,都不會像從前那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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