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孩子們來說,森林是禁地,尼山鎮的守衛盡忠職守,不會放任任何一個小朋友偷溜出去。


    可凡事總有例外,最近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從前線歸來,多喝了二兩,想著那些頑童尚在上課,便一個沒注意睡了過去。


    略高些的女孩摸著男孩的腦袋,“疼吧,下次不要來找阿姨了,等放學時間一到,她自然會回家給你做飯的。”


    男孩偏愛獨處,行為上與大家不同,因此總被另一批孩子所欺負。


    “沒……沒事,”男孩有些躲閃。


    小手摸了個空,女孩沒有氣餒,而是湊近小聲問道,“是在生我的氣嗎?”


    “對不起啦,我也害怕的……”


    男孩吸了吸鼻涕,慌忙擺手,“沒關係沒關係,以你的性子,如果我不挨揍,以後挨揍的就是你了,下次……不用假裝擠進來擋拳頭,該打多少下他們不會少的,你挨也是白挨。”


    麵前的女孩忽然將雙手叉起腰,揚起小臉,“哼,胡說什麽呢,哪有擋拳頭,我就是想湊近看看,我的舊鄰居兼跟班,有沒有被打成豬頭,我要是真替你擋了,還怎麽在學校裏混。”


    “不……不是跟班了,放心吧,現在你住新屋子了,叔叔還把大橘帶給了你,以後你隻要不靠近我,是不會被大家孤立的,”男孩說著,無處安放的兩手掐在一起。


    “作為補償,我讓大橘帶我們出去玩吧……”女孩提議道。


    男孩眼睛忽地亮了,像是一汪死潭,掉進了滿天的星,他用力點著腦袋,忘卻了許多不愉快。


    得到首肯,女孩翹了課,帶著還未上學的男孩偷偷溜出了鎮子。


    “花開的時候,我們就和好吧……”


    記憶裏傳來這樣一句話,那次探險,林北融合的小北記憶是非常模糊的。


    他們似乎遇上了什麽特殊的事情。


    隻是……越是去回想那遙遠的過去,記憶竟越是像斑駁到發黃的老相片,連人臉都一點點被抹去了。


    花?林北心中喃喃,如今他身上就有一朵,在道具背包裏吃灰多年了。


    好像那天,女孩確實戴了一朵未綻之花,她說完便回家收拾了一番,隨後兩人騎著大橘,在密林間馳騁。


    在離山更近的地方,林北看見了,兒時的小北。


    突然,記憶就像潮水,猛烈襲來。


    “我一直以為,有幽靈躲在你的影子裏,才導致他們常常欺負你。”


    “老爸說這朵花是戰場上撿到的,給他帶來了好運,救過他很多次,是幸運護身符哦。”


    “我給它澆水了,但它不開,要是哪天開了,或者等到你生日的時候,我就把花賞賜給你,有了盛開的幸運,你就一定不會被欺負了……”


    全是女孩的嘮叨,還有那張總是傲著的欠揍臉。


    葛拉西蒂亞花,那還是林北和卡特他們一起旅行的時候,在緣朱市,一個白裙小姑娘叫他買束花吧。


    白裙小姑娘清楚他的生日,可他的生日,除了母親和小北自己知道,隻有尼山鎮那厚厚的登記資料裏有了。


    “嗬嗬……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唉,”林北取出盛開的葛拉西蒂亞花,輕輕嗅著,“花開了,挺漂亮的,是一隻謝米幫的忙,謝謝……”


    “時,這次我又該做什麽來改變未來走向?”林北看向時拉比。


    他對枯時已經有了依賴性,人在迷茫失落,無能無措時總是這般,固執且脆弱。


    時拉比緊盯著年幼的小北,像是要把人看穿,隨後淡淡道,“該把那家夥拉入夥了。”


    喜歡藏在影子裏的臭小鬼。


    兩個孩子皆是幻獸開局,算起來,如果小北沒死,林北未穿,興許尼山鎮的男孩女孩們能躲過死劫,未來的高度不一定就比其它地區的少年冠軍矮一截。


    可惜現實並沒有太多如果,林北的到來是注定的,亦如他和奈奈一路的冒險,無法從心底被否認一樣。


    命運二字,在他感慨的瞬間變得了然。


    林子裏有幾頂墨綠大帳篷,裏麵時不時傳出輕微的哀鳴聲,老遠便吸引了兩個孩子的注意。


    帳篷外站著一個華服老太太,她在察覺到奔跑而來的大橘時,便收起尚未看完的邊境家書,極力掩飾起臉上哭泣的痕跡。


    “誰叫你們出鎮子的,”老太太厲聲喝道。


    兩個孩子都不敢看她,隻覺身子一陣發僵。


    女孩較有擔當和勇敢些,率先認了錯,開始一個勁道歉。


    最後,老太太也隻能擺手,“下不為例,芍月,回去記得寫篇檢討,明天在全院朗讀出來,知道了嗎?”


    “謝謝院長,我們這就回去,”二人如蒙大赦。


    望著離去的背影,老太太再度取出書信,上麵的每個字都叫她悲從中來。


    靠著樹幹癱下,老太太張嘴大口呼吸著森林裏豐厚的氧氣,“不能讓兒媳和孫兒知道,我得瞞著。”


    家族也好,親人也罷,什麽事情她都要自己先扛著。


    擺動著腦袋,老太太的抽泣更甚,“錢和權到底有什麽用,我的兒啊,到底是娘造了太多殺孽……”


    此情此景,林北不忍再看,他乘著拉帝歐斯追上大橘,在光斑下的影子裏,發現了一雙橘紅黃亮的眼睛。


    而眼睛的主人,也正愣愣地望向他。


    超越了時空的對視,令瑪夏多從男孩的影子裏爬了出來。


    它正不斷來回掃視男孩與林北,似乎是想搞清狀況。


    “不用懷疑了,主人就是未來的他,來幫忙吧,小鬼,”時拉比在一旁說道。


    盡管心裏已經確定,可瑪夏多仍舊對林北審視了一番,“瑪夏…”


    通過時拉比,林北總算知道了瑪夏多的來曆,也明白了它為何能看見遊魂一樣的自己一行。


    與世界的剝離感太強,加上對事態發展不管不顧,早已和絕大多數人的命運錯開。


    要不是枯時,林北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原來他也擁有來自父親的愛,一隻曾經陪父親征戰過的精靈。


    小時候總羨慕芍月有一隻溫暖知心的大狗,羨人之美,視線卻始終沒有回歸自己。


    夥伴增加到三個,未來究竟有沒有被改變呢,林北暫且不得而知。


    他沒有悲觀,隻是肉體困在了現實裏。


    如同手拉手回家的男孩女孩,影是孤獨,花是未放,要是不知結局,當下該有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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