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侍郎府,瓊棲閣。


    魏氏見劉管事沒有通稟就來了,有些奇怪。


    “何事這麽匆忙來見我?”


    劉管事有些欲言又止。


    魏氏摩挲著膝上的白貓,心下掀起不好的預感。


    劉管事不是優柔寡斷的人,能讓他這樣難以開口,想必不會是什麽好事。


    “說罷,賠錢了?死人了?海市遭搶劫了?”


    左右就是這些日常的糟心事。


    她做主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這種事情早就見怪不怪。


    劉管事吞吐道:“都,都不是。”


    “那你就更不用這般難以啟齒了?莫非,”魏氏探出脖頸,“是你自己的事情?惹了什麽女嬌娘,被鬧上門了?”


    除此之外,魏氏還真想不出能讓他這般吞吐的原因。


    劉管事又欲言又止了好半天,努力組織了一下措辭,緊張地從袖口抽出地契。


    “夫人,您還記得上次,淮子借出去的兩千兩銀子錢嗎?”


    “記得啊。”


    “這是,當時抵押的田產。”


    魏氏瞥了一眼:“給我做什麽?錢還了就還給主顧,沒還就賣了換錢。連這些還得我操心?”


    劉管事又朝前遞了遞。


    “夫人,您還是仔細看一眼吧。”


    魏氏被劉管事弄得有些煩躁,一把抓過了地契,展開來端看。


    須臾,她納悶地道:“這上麵怎麽有些眼熟?”


    她又翻開另一張,“我是不是在這地方也有田產?”


    劉管事咳了一聲:“夫人,這地契,就是你名下的田莊。”


    魏氏擰眉抬眸:“我的?這是我的?那為什麽,地契會在你手裏?”


    劉管事埋頭後退了一步。


    魏氏似是明白了什麽:“不對,這是有人拿著我的地契,去淮子那裏借印子錢了?有人偷了我的地契?”


    劉管事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他直接跪了下來。


    “夫人,是二姑娘,二姑娘好像是缺銀子,拿著這地契去找淮子借了印子錢。淮子沒認出二姑娘,就將銀子借給了她。”


    魏氏腦子裏似有驚雷炸開。


    “荒謬!媛兒去找你們借銀子錢?”


    劉管事:“二姑娘那日去的時候,以麵紗遮麵,淮子本來也沒怎麽見過二姑娘,就,稀裏糊塗……”


    魏氏一把將白貓拋到了地上,白貓幽怨地慘叫一聲,在地上翻滾了一下,跑出了門。


    “蠢貨,都是蠢貨。”


    “不對,媛兒為何要銀子?”她看向薑默默,“媛兒幹嘛借那麽多銀子,她要買什麽?她最近買什麽了?”


    薑嬤嬤也被驚得不輕。


    脫口而出:“桌,桌子?”


    魏氏胸腔氣得鼓鼓的,幾乎要膨脹開來。


    抬腿便衝出門去,去往灩芳閣。


    -


    灩芳閣。


    夏媛坐在自己喜愛的桌子旁,悠然自得地喝著茶。


    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門簾被大力撩起,她的母親,終於來了。


    夏媛看著魏氏一副怒火中燒的模樣,有些不解地站起身。


    “母親,何人惹得你如此生氣?快,快坐下來喝口茶消消火。”


    魏氏看到夏媛外間的這張檀木鑲金圓桌,不可思議地質問道:“你這桌子,哪來的?”


    夏媛瞬間有些不好意思。


    “母親,我這個,是自己想辦法買來的。”


    “你自己想辦法買的?你哪來的銀子?”


    夏媛道:“母親不必問這麽多,總之,我沒有勞煩母親不是嗎?”


    “沒有勞煩我?你用我的地契去做抵押,借印子錢買桌子,還說沒有勞煩我?”


    夏媛像是被揭穿了心底的秘密,心虛道:“沒有,我沒有,母親何出此言?”


    魏氏一把將手裏的地契摁到了她的麵前:“證據就在這裏,你想對我隱瞞到什麽時候?!”


    夏媛小心走近了一步,怯怯地看了地契一眼。


    待確認了地契上的字樣之後,她猛得後退了一大步。


    “這這這,這怎麽會在母親這裏?我明明……”


    夏媛似是明白了過來,難以置信道,“原來,那印子錢,竟是母親你放的嗎?”


    魏氏咬緊牙關:“若非這銀子是我出的,我竟還不知道,我的寶貝女兒竟虛榮至此。為了買一張桌子,竟然去借印子錢,你是瘋魔了嗎?”


    夏媛聽著魏氏的話,安靜了一會兒,眸子裏緩緩氤氳出一股嘲諷:“母親這話,是這麽意思?我虛榮?你給兄長換桌子,給父親換桌子,怎麽不說他們虛榮?到我這裏,我不過是換了張一模一樣的,就變成虛榮了?”


    魏氏氣得惡狠狠道:“你和他們能一樣嗎?”


    夏媛上前一步,與魏氏直視,不甘道:“如何不一樣?”


    “你?你……”


    夏媛眸子黯黑,聲音譏誚:“母親說不出來?那我替你說吧,因為我是女兒,早晚都是潑出去的水。因為母親心裏隻有兄長和父親,從來就沒有將我這個女兒真正放在眼裏過。因為你自始至終都隻是將我看做為夏府鑲邊的工具!”


    她聲音由低至高,最後變得顫抖不已。


    似乎要將這些日子在心中積攢的不快,一次全部發泄出去。


    魏氏瞳孔震顫,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女兒說出的話。


    眼前這個口氣陰陽怪氣的丫頭,真的是她的女兒嗎?


    她盯著夏媛的臉:“你一個女孩子,本來不就是要嫁出府去嗎?你何來這麽多要求?整個夏府的榮譽,可不都得靠你父親和兄長來支撐嗎?再說,我平日是短你吃還是短你穿了,你哪來的這麽些臭毛病?”


    “怎麽,作為女兒,我就不能有一張自己喜歡的桌子嗎?兄長原來那張桌子,本來就比我的新。你看不過眼,給他換了新的。我的桌子都掉了顏色,你卻不管。好了,後來我的桌子壞了,徹底不能用了,你卻又給我換了張和原來一模一樣的。我就不配有一張和兄長一樣的桌子嗎?”


    “你,你?”魏氏氣得喉嚨梗堵。


    “所以母親,你莫要怪我,怪隻怪,你自己太過偏頗。”


    “就算個你想要這想要那,你為何要出去借銀子錢?這是一個閨閣女子該做的事嗎?”


    夏媛唇角有些玩味地勾了勾:“我怎麽知道,放印子錢的,會是母親呢?大概冥冥之中,老天也在同情女兒,讓我用你的銀子,買到了心愛的鐲子。你說呢,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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