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這一天,夏桉是在絕望之中跳進了此處的。


    那日趙幽帶著她進了碧水居之後,因為被人嘲諷了幾句,情緒一直很差。


    他情緒差,就會左右看她不順眼。


    一會兒她妝容太素,沒有光彩,像是與他成親,他虧待了她似的。


    一會兒又嫌棄她穿得太老氣,明明豆蔻之年,看著卻像是個怨婦。


    一會兒又嫌棄她麵上一點笑模樣也沒有,站在他身邊盡是給他添堵。


    如此,左扇她一巴掌,又踢她一腳,終於在她當著眾人的麵,眼角溢出眼淚時,他手腳徹底失控,當著眾人的麵就要開始毆打她。


    那時初成婚不久,她臉皮還很薄。


    在府裏受他的打也就罷了,若是在眾人麵前被打,她覺得太過難看。


    是以,那日她沒有幹等著被趙幽打,而是抬腿跑開了想要躲避。


    即便那頓打躲不過,哪怕在沒人看到的地方,也是好的。


    她跑,趙幽就在後麵追,她四下躲避,卻是無所察覺地進入了禁地。


    趙幽氣急敗壞地用駭人的聲音叫嚷她,她就這麽一不小心跑到了崖壁邊緣,倉皇間腳底失滑,墜了下來。


    直到墜到了此處,在雜草堆中活了下來,她方意識到,自己其實是來到了禁地當中。


    下麵一潭清澈潭水,是皇家用水。


    當時她的心情,很是複雜。


    一方麵,擅闖皇家禁地,是重罪,她即便能上去,恐怕也難以擺脫罪責。


    另一方麵,她又覺得挺好的。如此,若是進了牢獄,或許都要比重新回到那絳華院要好一些。起碼牢獄裏,沒有痛不欲生的毆打,沒有無止境的淩辱。


    就這樣,她那時也如現在這般,走進了這崖洞之中,然後便發現了這優曇婆羅花。


    彼時,她和歐陽從霜離優曇婆羅花越來越近。


    夏桉小聲解釋道:“我從前在書上麵讀到過,說優曇婆羅花會發出白色光芒,我覺得這個一定是。”


    待到二人走到了近處,那簇白光果然幻化成了一片綻放著白色花朵的花。


    花朵上層花瓣圓潤,四周的花瓣則呈纖細的錐型,向四下散開。


    整個花朵形狀極為優雅出塵。


    歐陽從霜沒有真正見過優曇婆羅花,此時看著眼前這一小片的白色花朵,花瓣煥著熒白微光的花,心中無比驚豔。


    “競真的是優曇婆羅花。”


    夏桉道:“好看嗎?”


    歐陽從霜道:“好看,太美了。我還沒有見過會發光的花,如此看著,便覺得心中歡喜得很。”


    夏桉道:“我說要帶你看一番奇景,我沒有騙你吧?”


    歐陽從霜點頭:“果然沒有。”


    “可是桉兒,我們掉到此處?上麵的人會怎樣。”


    夏桉道:“我們安心等著便好,會有人比我們還著急救我們上去的。”


    歐陽從霜默了默,點點頭。


    也是,這裏畢竟是禁地。即便是她們死了,也不會容許她們玷汙此處。


    她們安靜地欣賞了一會兒優曇婆羅花,歐陽從霜想想夏桉剛剛拉著她的手,從容跳下來的一瞬,現在想想,隻覺像是在做夢。


    她轉頭看向夏桉:“桉兒,你膽子為何如此大?”


    夏桉眼睛彎了彎。


    “刺激嗎?”


    歐陽從霜從小到大都循規蹈矩,自然是沒有做過如此出格的事情。


    不得不說,確是感覺非常特別。


    她點點頭,輕道:“刺激。”


    “可,我們這是擅闖禁地,上去之後,或許都會挨罰。”


    “不會的,我會被封賞的。”


    歐陽從霜挑挑眉:“即便我們發現了神花,可也是錯在先。”


    夏桉眸光狡黠道:“誰說的,我們沒有故意擅闖禁地。我們明明是隱隱約約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然後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玉潭的邊緣,因為覺得味道是來自玉潭,向下張望時不小心墜下來的,如此,又在此處發現了千年一現的優曇婆羅花。我們是被這神花召喚來的。”


    歐陽從霜訥訥道:“啊,撒謊,不好吧?”


    夏桉朝她眨眨眼:“撒謊是不好,但,有用。。”


    歐陽從霜盯著她的眼睛,須臾,二人噗嗤一起笑出聲來。


    是啊,畢竟還關係著家人,若是說句謊話便可以消減罪罰,她為什麽不說。


    聖上努力締造太平盛世,而這花又恰好寓意無上祥瑞,如此,她們就是立了功了。


    人有的時候過於實誠,未必是好事。


    她也應該學著變通。


    “行,就按你說的辦。若有封賞,我們也擔得起封賞。”


    夏桉笑笑:“不過咱們在聖上麵前,還是要努力低調一些,我們還是要萬般認錯,畢竟,這裏總歸是玉潭,即便無心,我們也確實是擅闖了禁地。”


    歐陽從霜道:“對的對的。”


    她們二人在地上找了幹淨處坐了下來。


    就這麽欣賞著眼前的奇景。


    歐陽從霜托腮看著盈盈白光,道:“我知道我為何會喜歡跟你在一處了,你一身毓秀之氣,行事卻是孤勇乖張。乖張之中,卻又自有自己的章法。是我喜歡,卻做不到的。”


    夏桉也用手托腮:“歐陽,你很好,你不必像我這般就是最美好的樣子。我希望你永遠都不用變。”


    她表現出來的孤勇、乖張,代價有多沉重,隻有她自己清楚。


    歐陽從霜道:“那我希望你也不用變,我們就這樣做一輩子的朋友。”


    漆黑岩洞,優曇婆羅花微弱的白光中,夏桉的臉也映出光亮:“不勝榮幸。”


    此生我們不再做姑嫂,做一對無話不談的好友,看著彼此過得如意美滿。


    這樣,真的很好。


    -


    又過了須臾,夏桉問道:“歐陽,你猜,我們倆遇險,上麵的那些人誰會最著急?”


    歐陽從霜腦子裏立刻閃過了夏舒緯的身影。


    回憶起他們倆剛剛在一起的畫麵。


    差一點,他就握住她的手了。


    那時她心裏悸動非常。


    她伏在膝蓋上,淺聲道:“我也不知道。”


    夏桉道:“會不會是我兄長?畢竟他那麽在乎你,你們倆都已經互明心意了。”


    歐陽從霜有些羞赧道:“他也可能是為了你著急啊,你可是他三妹妹。”


    夏桉搖搖頭。


    然後目光略有深意地看著她:“那你猜,誰會第一個衝下來救你?”


    歐陽從霜腦子裏蹦出來的人,依然是夏舒緯。


    他們剛剛兩情相許,他定是十分擔心她的安危的。


    不過。


    她遲疑了一下。


    自己墜到此處,到底是有些出格,還望他不要介意才好。不過他與她說過,他此生非自己不娶。他如此珍愛她,又豈會在意她的無心之錯?


    她抿了抿唇:“夏桉,我希望是你兄長。”


    他對自己用情那麽深,一定會十分擔心他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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