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爾能感受到那顆石頭的力量。


    從那個人族身上散發出來,微弱的、絲絲縷縷的,像一顆勾引嗜甜患者的糖,一刻不停地散發著勾人墮落的香氣。


    那是能根除他痛苦的解藥,是解除他身上幾千年詛咒的希望。


    石頭在重極宮擺了那麽多年,除了有助於祭司們修煉,緩解他身體的傷痛,並沒有特別的意義,也沒有哪位殿下會想不開打它的主意。


    可是自從人族出現,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她能將石頭的力量放大到恐怖的地步,也能以凡人之軀將其鎮壓。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這塊石頭可以迸發出如此震撼、強大、無可匹敵的力量。


    褚爾不明白為什麽會是一個凡人,憑什麽是一個凡人,能擁有這樣的東西,控製這樣的力量。


    他清楚一切憑強悍的實力說話的魔界沒那麽多為什麽和憑什麽,整個六界也沒有。


    他曾放下身段,在天樞宮提及合作一事,話不投機沒能達成一致,還被人族身邊那個侍從打敗,不得不屈辱地向人族認錯。雖然事後天樞宮不再克扣力量,可是那些力量不夠,距離徹底清除他體內的痛苦,還遠遠不夠……


    他要的是有關於石頭徹底、全部、驅使、掌控、支配的所有權益。


    褚爾需要用石頭實現自己的解脫和新生。


    但是他沒有機會。完全沒有。


    人族本身霸占了力量之源,有先天的優勢。玖熙把天樞宮布置得如鐵桶一般,消除一切暴力硬搶的隱患。汲影宮和重極宮對人族的重視,給了強有力的後台靠山。各方勢力哪怕再眼饞固魂鑄元石,也隻能止步於眼饞,在天樞宮外打破頭買塊地,像快被渴死的狗一樣,乞求天樞宮施舍的那點雨水。


    或許連創世神遺誌都感覺到了他幾近瘋狂的執念,也看不下去人族霸道可恨的行為,為他降下一次絕無僅有的機會:妖魔兩族聯姻。


    這簡直是一件連重極宮大祭司都算不出來的離奇事件。


    如果不是妖帝突然通過各種騷操作達成了和魔族聯姻的目的,人族要攜天樞宮包括固魂鑄元石一同嫁入妖界,他還不會生出奪取固魂鑄元石的念頭。


    從聯姻的消息傳回魔界的那一刻起,魔宮在緊密鑼鼓地為聯姻準備,而他在緊張地推進自己的計劃。


    庚逸決定派宴厘和相黎外出練兵,送親使落到他頭上;洺風不知忙於何事,放他的徒弟獨自送親,沒有一同跟隨;最重要的是,玖熙至今未歸,那個打敗過他的神秘侍從更是不見蹤影……


    創世神遺誌垂憐,一切都在往有利於他的方向發展。


    他調查過那個侍從,出現的很突然,實力強的完全不符合邏輯,他正發愁除了玖熙外,人族身邊又多了個強有力的威脅時,侍從竟突然消失了,似乎連天樞宮裏的人包括人族也不清楚他去了哪裏,這讓他大鬆一口氣。


    如果那個侍從還在,大概率會跟著送親使團一同前往妖界,他絕不敢如此大膽妄為,達不成目的就算了,還會白白送死。


    他已經切斷了即墨和洺風的聯係,一切阻礙力量已清除幹淨,脆弱的人族已成孤島,沒有人能來救她,她的死期已到。


    褚爾低頭看著掌心中一枚青褐色的龍鱗,低聲道:“娜迦,千年囚禁之苦,詛咒之痛,本座定會……


    他麵容扭曲,眼中有團火跳動,表情痛苦至極,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悉、數、奉、還!”


    *


    曲清翎突然打了個寒噤,從沉睡中驚醒。


    她不記得自己怎麽睡著了,睜眼發現即墨不在,侍女們在隔壁休息,看起來一切如常,看到她過去,還問是不是餓了,她們甚至沒發現即墨不見了。


    曲清翎沒有驚動她們,小心將車窗頂開一條縫往外看,窗外一片光怪陸離的色彩,居然已經結束休整,重新進入傳送陣了!


    她立馬掏出珞梅鏡,在鏡麵寫下褚爾的名字,對方的臉很快出現在鏡子裏。


    “殿下,這是什麽意思?”她冷聲問。


    褚爾神色如常,“什麽什麽意思?你說這話本殿聽不明白。”


    曲清翎的聲音變得更冷,“師父呢?他與我同乘一輛馬車,為何不見他人?”


    褚爾淡淡道:“掉隊了。”


    “掉隊?!”曲清翎錯愕,“既然掉隊,為何不等他回來再出發?”


    “找了,沒找到人。”褚爾不屑地笑了笑,“南莫的小公子天性愛玩,誰人不知?趁大家休整時間到處亂逛,到出發的時間了還不回來。你的婚事是兩族大事,哪能讓所有人等他一個?等他玩夠了,自然會瞬移跟上來。”


    曲清翎恨不得把鏡子拍他臉上,“不可能!”


    即墨寸步不離跟著她,不讓她下車透風,就是為了保護她以免發生意外,怎麽會趁她睡著自己跑出去玩?


    而且馬車除了本身的防禦陣法,還有她的結界加持,即墨離開,她竟然毫無察覺。


    這不應該,哪怕她睡沉了,也不會沒有任何感應。


    曲清翎在和褚爾說這幾句話的時候,已經試了好幾遍即墨的名字,可是能夠穿透重極宮結界的珞梅鏡竟然找不到即墨的下落!


    她不知道是因為身處傳送陣中被幹擾了,還是即墨出了什麽事,才導致無法定位。


    她說:“距離兩族交界還有一個休整點,在下一個點,必須要等師父回來才能再次啟程。”


    褚爾皺起眉頭,“注意你的身份,天樞公主。”


    天樞公主四個字,他咬的很重。


    “聯姻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是魔妖兩族的事,你要為了等一個人耽誤整個大婚嗎?況且,本殿才是送親使,整個使團的行程都由本殿決定,沒有人會聽你的。”


    “七殿下,如果沒有記錯,我和你休戰沒幾天。”曲清翎聲音能擰住冰來,“如果師父出了任何事情,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褚爾笑得越發輕蔑,“隨你。”


    曲清翎沒有等很久,使團穿過層層光影,來到“最後一個”休整點。


    這個休整點後,再次啟程的目的地就是妖魔交界了,到時候整個使團的狀態非常影響整個魔族的形象,所以大家都在好好整理隊伍,無心顧及其他。


    曲清翎在馬車停下後又試了三遍,確認還是聯係不上即墨,一咬牙,套上禮服外套,打算下馬車找褚爾。


    隱約意識到出事了的侍女們攔住她,“公主,即墨公子說過,不能下馬車,顧念自己安危,公主忍一忍,好不好?”


    “不行,我放心不下師父。我隻找褚爾問清一句話,問完就回來。”說著還是往外衝。


    淩雪抱住她,不讓她去,“既然是問話,我去把七殿下叫過來。公主在馬車裏等我就好。就算不為了即墨公子,公主是新娘子,也不該拋頭露麵。”


    她安撫地拍了拍曲清翎的頭,下了馬車。


    曲清翎等了差不多五分鍾那麽長的時間,淩雪沒有回來。


    十五分鍾,淩雪還是沒回來。


    曲清翎等不下去了,勒令其餘人不準下車,給馬車再罩了幾層結界,提著裙子下了馬車。


    車外的景色有些蕭瑟,類似戈壁灘一樣的地方,遠處的天地連成一線,近處烏雲密布,光線昏暗,比玖熙的小破宮所在的地方還要蒼涼。長長的送親使團隊伍像蜿蜒在戈壁間一條醒目突兀的赤龍,一眼望不到頭和尾。


    曲清翎的馬車位於隊伍中間,被重兵保護,當然,這個重兵的統領,也是褚爾。


    他站在一條縮小的魔龍頭頂,飛在半空,目光落在遠方,不知在眺望什麽。


    曲清翎站在魔龍底下,長長的禮服衣擺被荒野的風吹得獵獵作響。


    風聲瑟瑟,她不得不提高音量,“七殿下,我有話對你說!”


    褚爾沒有落下來,保持那個高度俯視她,“本殿說了,不知道即墨的下落。”


    珞梅能穿透最高等級的結界是重極宮詠涵殿未被固化之前的結界,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即墨抓住關起來,還不被她發現,曲清翎不認為褚爾有這樣的能力,所以即墨應該是被很厲害的強者困住了。


    “師父的行蹤,我可以不向你追問。”她高聲問:“但是我的侍女呢?她方才來找你,遲遲未歸,人到哪裏去了?”


    “本殿怎麽知道?難道你馬車上每消失一個人,本殿都要負責嗎?”


    “你不該負責嗎,七殿下?”


    曲清翎仰著腦袋講話實在太累,拔下裝飾在發冠上的羽毛,想到使團裏不熟的魔兵太多,沒有化出金烏的完整形態,而是變大了踩著飛到和褚爾差不多的高度,質問他。


    “你身為送親使,不該關注使團中眾人的動向嗎?何況那是我的侍女。連公主的貼身侍女都悄無聲息消失,七殿下怎麽保證能把整個使團完整的帶到兩族交界?”


    褚爾目光冷冽地掃過從她身下的羽毛,清晰地感覺到這東西不是來自於魔族。


    “你在質疑本殿的能力?”


    曲清翎回擊,“師父我會親自找,但是殿下要是在休整期間找不回我的侍女,那殿下的能力真的是稀巴爛。既然殿下做不好這送親使,中途換人,也不是不可以。我想妖帝隻是想要我的人,並不介意率領送親使團的送親使到底是不是魔宮殿下。你覺得我說的對嗎,七殿下?”


    不發威,真當她好拿捏?


    褚爾敢對她如何,她就敢再一次教他做人,直接把他打殘,換成車良做送親使。


    褚爾和她兩次交手,全部落敗,當然不敢對她硬來。


    但這不代表別人不敢。


    曲清翎一通狠話話音還未完全落地,空氣裏的風已經變了,褚爾突然退遠。


    她臉色一變,反手就往馬車和車良帶領的天樞宮侍從聚集處落下防護結界,另一隻手朝天空抬起,擋下一波地動山搖的強力攻擊!


    那攻擊沒有實體,更像是有什麽人,或者說某種強大的存在,要從壓得很低的烏雲裏鑽出來,本體尚未出現,釋放的威壓一波接一波,要將整個戈壁上僅剩的砂石全部刮盡,隻留下大地的骨架。


    使團中那些禮儀官們沒在曲清翎的結界裏,自己的護身結界明顯扛不住如此暴力的傾軋,被吹得人仰馬翻。


    原本應該保護曲清翎的軍隊在褚爾腳下集結,看起來並不意外會突發這種事。


    曲清翎心裏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不其然,褚爾看著那威壓來源的中心,“這樣是殺不死她的,出來吧!”


    他說完這句後,威壓不僅沒有停止或收斂,反而變得更強了。


    曲清翎看著烏雲盤旋聚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周圍一片青黑,反而顯得中心很明亮。


    在那些狂風和雷鳴之間,雲層間有青藍色閃電不停閃爍,一個體型誇張的生靈正在凝聚成形。


    其身軀宛如一座移動的山脈,龐大而威嚴。翅膀展開時遮天蔽日,仿佛能夠將整個天空都籠罩其中。鱗片閃爍著神秘的光芒,每一片都蘊含著無盡的力量和威嚴。眼睛堪比日月,猶如燃燒的火焰,透露出讓人靈魂都會恐懼戰栗的殺意。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天地間的一切都為這個生靈顫抖。


    那是……龍?


    曲清翎見過魔龍神龍無數,天樞宮裏還養著好幾條。她從來不知道這世間還有這樣的龍。


    或者說,這才是龍本來的樣子。


    那條龍龐大的身形隱藏在厚重雲層之中,隻將龍首伸出烏雲,看著和自己的體型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小小人族,空茫的聲音響徹四野:


    吾名翼蟠,是你,要嫁與妖帝?


    曲清翎完全沒有心情理會和欣賞對方的故弄玄虛?龍族,神族一脈,神族聖地須彌界的遊光神君見了她還客客氣氣的呢,不看看自己什麽德性,也敢在她麵前裝鬼?


    “我沒興趣知道你是誰,敢抓我師父,肆意作亂,擾我大婚,”曲清翎抬掌,暗紅的力量在她手上盤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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