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建福……殺了林盼兒?”


    鴨舌帽女和眼鏡青年渾身一震,他們忽然意識到,他們最開始的猜想或許就是真相。


    其實,在林盼兒殺死了弟弟後,陷入暴怒的林建福和其妻子便同樣殺死了她。


    這對於普通人來說幾乎難以理解,但對於兩個有著極強的重男觀念,卻老來得子的人來說,卻很是合理。


    鴨舌帽女目光閃爍,她原本並未去在意這對姐妹的名字,但現在想想,盼兒、希兒,其實與世人所熟知的“招娣”、“盼娣”並無任何區別,甚至可以說更加直接。


    她的視線不禁落在小女孩那單薄的背影上,又看向了林建福那張略顯猙獰的臉,拳頭下意識的握緊。


    或許林盼兒並不無辜。


    但……隻有魔鬼般的家庭,才會養育出魔鬼般的人,林建福的手段,遠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可怕的多。


    “我可以這麽說,你愛的從來都隻是那個小兒子,而從未將這兩個女兒放在心上。”


    王誠直視著林建福,咄咄逼人地說道,


    “家裏的房間歸屬往往能體現受重視的程度。


    “這也是為什麽,你的大女兒睡的是最北麵的那間潮濕狹小的小房間,而你的小女兒,睡的則是最為陰暗的閣樓。”


    “那間小房間,原來是林盼兒的嗎?”眼鏡青年一愣,他一直以為這是小女孩的房間。


    一旁的鴨舌帽女目光中透出思索之色,她搖了搖頭,似乎明白了什麽:“那個房間的書桌明顯放置了很多年,上麵的痕跡也說明它一直在被使用,但……你再看看小希現在的年紀。”


    同一時刻,她也立刻聯想起了小女孩的兩幅畫作。


    分別是林盼兒殺死馮陽和用弟弟製作洋娃娃的場景。


    但她分明記得,這兩幅畫所在的房間並不相同。


    現在看來,林盼兒在殺死弟弟之時,早就回到了自己原本那間狹小的房間。


    而她還記得,那幅畫中,還有著一隻被打碎的燈泡。


    “原來是這樣……”


    眼鏡青年稍一考慮就明白了,隻有林盼兒的年紀才符合使用書桌多年的特征,反觀閣樓的書桌,雖然並不算新,卻也沒有如另一張那麽的破敗。


    但不管怎麽樣,王誠說的確實沒錯,不論是姐姐還是妹妹,睡的都是家中最差的兩個房間,這也能側麵說明了她們的地位。


    再從後麵發生的事情來看,即使林盼兒結婚需要換一間房間,也僅僅隻是北麵的另一間稍大的房間而已。


    至於南麵的兩間最大的房間屬於誰,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那又怎麽樣?”林建福用一種狠毒的目光盯著王誠,在這一刻,他已完全卸下了偽裝,“女人本來就是遲早要嫁出去的賠錢貨!我這麽對她們又有什麽問題?!


    “如果不是這些拖累,我又怎麽會混成如今這個模樣……而你又憑什麽指責我?把她們養大的人,是我!而不是你這個外人!”


    在激烈的情緒作用下,他喘息明顯加重了許多,但在看到王誠那雙眼睛後,他眼中的神色卻下意識的變得有些畏懼,咬了咬牙,他目光閃爍的說道,


    “但這並不能說明,就是我殺了她……她再怎麽說,也是我的女兒,你別忘了……她結婚的事情,也是我……”


    “也是你一手操辦的?”王誠臉上諷刺的笑容更加明顯,“你隻是為了錢而已,就像是你剛才說的那樣,女兒對你來說隻是賠錢貨,所以你為了錢……強迫她嫁給了馮陽。”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林建福的眼白上泛起濃重的血絲,臉色卻顯得格外蒼白,“是林盼兒她騙了我們,是她覬覦……”


    但話未說完,王誠的聲音便再次響起,打斷了他的辯解。


    “你太想要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形象,但這反而導致你先前的那番敘述之中漏洞百出,甚至於自相矛盾。”


    王誠平靜地注視著林建福,


    “試問,如果林盼兒真的是為了錢而勾搭上了馮陽,那麽當時那些錢又怎麽會在你的手上?”


    “怎……”林建福立刻想要反駁,卻一下愣住。


    “看來你也意識到了。”王誠用毫無溫度的目光看著他,“你曾說過,馮陽的錢和你們的積蓄被一起竊走,既然其中包含著你的積蓄,那麽這筆錢一定掌握在你的手裏。


    “這時候,再回想一下你所說林盼兒為了錢的言論,你覺得,這是不是在自相矛盾?”


    林建福的神色變得極為陰沉:


    “那如果我說,這隻是我們代為保管呢?馮陽是個懂規矩的年輕人,按照習俗,他把錢先給了我們……”


    “是嗎,懂規則……”王誠眼中閃過一絲冷笑,“一個多麽懂規矩的人,才會在明知道對方對自己沒意思的前提下,對一個女人死纏爛打這麽久時間。”


    林建福目光一閃:“你什麽意思?”


    王誠並沒有正麵回答,而是繼續接道:“說的好聽一些,馮陽是個‘單一’且‘深情’的人,但要我說,換個形容也並無不可。”


    “什麽形容?”這時,眼鏡青年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那就是——傻逼。”王誠冷冷道,


    “從看到那些信件開始,我就不禁生出了一個疑問……既然馮陽最終真的成為了林盼兒的丈夫,但那麽多信件中,又怎麽會沒有一封是林盼兒的回信?


    “再結合信件中那些華而不實的內容以及措詞,一個可能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或許,林盼兒從始至終都沒有對馮陽產生過一絲興趣,這一切都隻是這個男人在單方麵蕟春而已。”


    “馮陽的信件……”


    鴨舌帽女眉頭微微皺起,雖然並不明顯,但他的信件中確實過多的堆砌的辭藻,而這反而容易讓人忽略一件事。


    那就是,這些信件中,似乎從未有過任何“回複、回答”性質的語句。


    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這麽多信件中都隻會是單方麵的告白?唯一的可能是,馮陽這些所謂的情書,其實並未收到過任何回信。


    林盼兒一開始的態度就很堅決,然而馮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確實鍥而不舍,他的目的就是表現自己的“深情”。


    “他將騷擾想象成了深情,而後成功的感動了自己,然而,在始終無法得到回應之後,他終於忍不住惱羞成怒,而事實證明,馮陽確實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


    王誠冷笑著說道,


    “他以一個‘成功青年’的身份找到了你們,表示想要迎娶你們的女兒,並會給出一大筆錢,這自然讓你們欣喜若狂……


    “可惜,事不遂人願,林盼兒毫無餘地的拒絕了這個請求,但你們又怎麽會……看著這筆拿到手的錢財白白溜走呢?


    “於是……就到了馮陽被殺了那天夜晚,根據你的說辭,那應該還是林盼兒和馮陽訂婚之日。”


    說到這裏,王誠止住話語,他平靜的看著林建福,問道:


    “所以,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管你問我多少次,我的回答都不會變。”林建福咬著牙,惡狠狠的看著王誠,“是林盼兒為了擺脫馮陽,所以殺死了他。”


    “既然你不說,就隻能由我來做些惡意的揣測了。”


    王誠沉聲道,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這個噩夢的規則,為什麽會是‘氣味’與‘燈光’,以及那難以理解的第三條規則,但直到剛才,當你說出那句——‘就算大門真的塗滿了酒,你們也能……’的話後,我終於算是明白了。”


    此言一出,林建福的臉色當即變了。


    一旁,鴨舌帽女的臉色瞬間冷了下去,她直視著林建福,向前邁出一步:


    “你怎麽知道大門被塗滿了酒?我記得,他從未提起過。連我們都不知道的情報,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那是因為他知道,比起其他的刺鼻味,酒味最能讓鬼發狂。”


    王誠冷哼一聲,接過話道,


    “林盼兒不是什麽傻子,既然那天是訂婚,那麽她自然早就知道你們和馮陽的交易,於是,她在急切之下便準備逃跑。


    “然而,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喝多了酒的馮陽卻像是徹底陷入了瘋狂,馮陽年輕健壯,他依靠最為原始的暴力手段,強行將林盼兒擄到了他們的‘新房’。


    “在他的心目中,既然給了錢,那麽林盼兒早就是他的所有物,無論幹什麽都是無比正當的。


    “而在這一天晚上,林盼兒才真正明白,這個她本就看不上的所謂成功青年,到底有多麽的肮髒。”


    說到這裏,王誠沉默了一下,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的是他在小房間中,看到的那個被修正液塗抹過的“愛”字。


    這個愛,自然不是所謂的愛情。


    林盼兒並不蠢,至少她絕對不會選擇一個被明確拒絕後還“堅持不懈”,持續寄來幾年信件的白癡。


    因此,它指代的隻能是“親情”。


    但當它被塗抹殆盡後,就代表著林盼兒已經對屬於自己的親情徹底陷入了絕望。


    而這也讓她徹底成為了他人眼中的惡魔。


    “這也是為什麽,當幹啞男和馬尾女逃跑後,會來到同一間房間,那是因為,他們正是在經曆當年所發生的事,至於燈光……”


    王誠說到這裏,臉色明顯沉了下去。


    他畢竟不可能猜到當年的所有細節,但他知道,這個規則也絕不會指向什麽好事。


    他看著林建福,總結般的說道,


    “說的難聽點,就是你這個渣滓……將你的女兒賣給了馮陽這個畜生,但你們沒想到的是,你們自以為最為了解的女兒,竟然也會反抗,到了第二天……你們發現的並不是妥協後的林盼兒,而是馮陽的屍體。”


    隨著王誠聲音的落下,整個閣樓忽然變得鴉雀無聲。


    鴨舌帽女和眼鏡青年仿佛看到了當年所發生的一切,感到心情格外的沉重。


    他們想起王誠曾說過的一句話——浴室是清洗汙穢的地方。


    水能夠衝走血腥和汙穢,或許這正是這個噩夢之中,廁所是唯一安全所在的真正原因。


    此刻,整個閣樓都隻能聽到林建福粗重異常的喘息聲。


    小女孩不知何時也停下了畫筆,靜靜的看著自己已經完成的畫作。


    隻見,那張記錄著眾人在廁所等待的畫作之中,天花板上正注視著眾人的男人麵孔,嘴角赫然被添上了一條小小曲線。


    這使得它原本解脫般的神色全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比陰毒的笑容。


    “哼……”


    此時林建福的臉色已變得無比蒼白,他看了一眼林希兒的背影,強撐著說道,


    “酒味隻不過是我從拖把上聞到的,所以……你這些都隻不過是毫無依據的猜測……證據呢?沒有證據……這些都隻是空話!”


    但下一刻,他卻突然愣住,他發現看著他的幾個人,表情都顯得格外奇怪。


    “證據?你以為我們是什麽警察在辦案嗎?”眼鏡青年的聲音因憤怒而微微顫抖著。


    “我看你是入戲太深了。”鴨舌帽女同樣接道,她冷漠的注視著林建福,“原本我還不知道為什麽要留出幾十分鍾的時間,現在我大概是明白了。”


    看著驚疑不定的林建福,她將手摸向腰間的尖刀,口中話語未停:


    “你知道嗎?人的手、眼、鼻、耳,乃至於前列腺、殅植器在受傷後會產生劇烈的痛感,若你不說實話,你猜猜這段時間內,我們會對你做什麽?”


    林建福瞬間瞪大了眼睛,早已忘卻的記憶忽然蘇醒一般,在他腦海中忽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帶著憤怒的聲音:


    【你把燈打碎又怎樣?你就是個見不得光的賤貨!如果你再不說實話,我就把你的眼睛剮下來!】


    “林建福,我們沒有冤枉你。”王誠淡淡道,“還記得我在廁所外和小希的那場對話嗎?”


    “是她……不,她什麽都不知道!”青白之色在林建福臉上不斷變換著,他幾乎是吼了出來,“她……她到底和你說了什麽?!”


    “小希確實知道的不多。”王誠看著林建福,臉色平靜地說道,“她隻是告訴我……是姐姐教了她畫畫。


    “你說自己條件不好,又說林盼兒需要錢,這沒錯,她想要畫畫,於是經常進城打工,然而在你的口中……卻演變成了,她是為了維持驕奢的生活,因此才會騙馮陽,甚至偷錢。”


    說到這裏,王誠看向了那幾張貼在牆上的海報,據小希說,那是姐姐送給她的禮物。


    女鬼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海報的陰影好似一張人臉,正毫無感情的注視著這場發生的鬧劇。


    “……不!不!”林建福大聲吼道,“不管她是為了畫畫還是其他什麽,我都不管!但是……那些錢就是她偷走的!”


    此時他的眼神猙獰如惡鬼,整張臉漲的通紅,


    “是我們養了她這麽多年!她……憑什麽拒絕和馮陽結婚?又是憑什麽……她把所有的錢全部拿走了!該死的東西……!我們難道做的還不夠嗎?!我們可是她的父母啊!!”


    然而就在這一刻,一隻手掌忽至,一把抓在了林建福的頭發上。


    一股巨力傳來,林建福哀嚎一聲,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頭皮上傳來劇烈痛感。


    他想要爬起,卻見王誠那雙冷漠的眼睛正垂目俯視著他,林建福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忽然回憶起,當年看到與這相同的眼神後,他內心無法抑製而生出的恐懼感。


    正是因為這樣的恐懼,讓他怒不可遏的殺死了林盼兒。


    “林盼兒早就瘋了,現實的絕望逼瘋了她,所以馮陽才會死。”鴨舌帽女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這樣一個人,不會再對自己的理想再抱一絲期待,更不會去碰那些肮髒的錢財。”


    她直視著躺在地上的林建福,呼出一口渾濁的氣,


    “你不如好好想想,林盼兒偷錢這件事,到底是誰告訴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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