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尉,也被稱為衛尉。


    孝景皇帝時期,衛尉又名中大夫。


    當然,這個名字後來又改了回來。


    但中大夫獄這個名詞,說實話劉進是第一次聽到。


    也難怪,畢竟中都官獄這個名字,隻是一個統稱……


    長安城內,算上京兆獄,長安縣獄、掖庭秘獄、扶風獄、馮翊獄等官獄,一共有二十六座監獄。也就是說,除了那些有名有姓,可以擺放在台麵上的官獄之外,其餘皆為詔獄。


    詔獄有很多名稱。


    宗正府有左右司空獄,鴻臚寺有別火獄,少府有若廬獄,執金吾有都船獄。


    除此之外,還有上林詔獄。


    所以宮尉有中大夫獄,也在情理之中。


    人言:某某人被關進了詔獄。


    有可能是在少府,也有可能是在鴻臚寺、宗正府、執金吾或者衛尉。


    總之,難以做出判斷。


    劉進沒想到,他有朝一日居然也會進入詔獄。


    自宮尉官署側門入,沿著一條狹長過道,轉入一座監獄。


    一般人進來,如果不熟悉這裏的地形,又沒有人領路,還真不一定能夠找到。


    郭穰取出一塊虎符,遞給守衛監獄的宮衛。


    對方也從懷中取出一塊虎符,和郭穰手中的虎符契在一起,形成了一塊完整虎符。


    這才示意守衛,放郭穰兩人進入。


    “拜見郭內者。”


    有詔獄獄丞忙上前來迎接。


    郭穰笑了笑,微微側身,讓出身後的劉進。


    “咱奉陛下旨意,帶皇長孫前來辦事。”


    那獄丞聞聽,也嚇了一跳。


    連忙再次抱拳一揖,恭聲道:“臣沈慶參見皇長孫殿下。”


    “免禮。”


    劉進表現的很平和。


    他示意獄丞起身,便轉眼看向郭穰。


    詔獄的獄丞,他招攬不起。


    畢竟,詔獄直屬漢帝。


    郭穰笑著點點頭,沉聲道:“沈慶,帶我們入中阱虎穴。”


    “喏!”


    沈慶不敢怠慢,忙在前麵領路。


    沿著台階,他們走進一座地牢。


    空氣很汙濁,帶著血腥和腐臭的氣味。


    劉進在京兆獄的時候,曾探查過京兆獄的深阱虎穴。


    感覺,和這裏差不太多。


    他們很快就來到一間小牢門外,沈慶停下了腳步。


    小牢裏,光線很昏暗。


    牆上,有一盞油燈,但光焰很小。


    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裏麵的草垛上躺著一個人,正在昏睡。


    郭穰阻止了沈慶想要喚醒對方的行為,而是轉身看著劉進,輕聲道:“殿下可知,他是何人?”


    劉進眯起眼睛,往裏觀瞧。


    看不太真切,但應該不認識。


    於是,他搖了搖頭。


    “他叫馬安成。”


    “啊?”


    劉進頓時一愣。


    中午時,他才在暢春園內,從史玄口中聽到了這個名字。


    怎麽……


    見他麵帶疑惑之色,郭穰忍不住笑了。


    “殿下,咱們出去說吧。”


    “善!”


    這虎穴裏的氣息,實在是讓人感到難受。


    劉進雖然秉住呼吸,仍有點受不了。


    他滿懷疑惑,跟著郭穰和沈慶走出了中阱。


    沈慶連忙帶著二人進入公廨,然後垂手退出了房間。


    郭穰,從懷中取出一塊帛書,遞給了劉進。


    帛書上,是馬安成的供詞。


    他承認,他認識侯傑。


    大約是在幾個月之前認識,而且還是侯傑主動和他結交。


    按照馬安成的說法,侯傑出手很大方,為人也很友善。加之他自稱是在太子宮宿衛,引起了馬安成的注意。於是一來二去,兩人就成了朋友,經常一起吃酒。


    加起來,有十七八次吧。


    其中侯傑請客有十次左右,馬安成請客有六七次的樣子。


    每次一起吃酒,也沒說什麽禁忌的話題。


    大都是風花雪月,或是談武論劍。


    馬安成說,侯傑的劍術不錯,還好幾次幫他擊敗了東市的遊俠兒。


    這段供詞的後麵,有一段文字:經查,侯傑為馬安成出手六次,重傷四人,傷兩人。


    也就是說,馬安成的供詞並非虛言。


    劉進拿著帛書,反反複複看了兩遍。


    心,撲通撲通亂跳。


    後背,寒氣直冒。


    感覺著冷汗,好像要濕透了衣衫。


    “殿下,陛下有口諭傳達:進,你明白了嗎?”


    “孫兒明白了。”


    “進,你是吾孫,朕不會任你被人欺辱。你敢殺人,乃是好事。自古有仁君,卻未有不見血的帝王。這一點,你比你父親強。做你該做的事情,不要有後顧之憂。”


    什麽意思?


    劉進一下子有點想不明白。


    但他還是恭恭敬敬,躬身一揖到地。


    “孫兒領旨。”


    “殿下請起。”


    郭穰微笑道:“臣剛才是傳達陛下之口諭,還請殿下見諒。”


    “郭內者客氣了。”


    “殿下把這份口供收起來吧。”


    “給我?”


    “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那,進便不客氣了。”


    劉進把帛書折起來,放在懷裏。


    “陛下還有其他吩咐嗎?”


    “今日之事,殿下一人知曉便可,勿與他人言。”


    “我明白。”


    “既然如此,那咱們回吧。”


    “就這?”


    “不然呢?”


    郭穰笑嗬嗬反問道。


    劉進搔搔頭,有些赧然。


    “那便回去吧。”


    “殿下請。”


    “郭內者先請。”


    ……


    香室街街口,又多了一輛車仗。


    郭穰並未親自送劉進回去,而是安排了一輛馬車。


    他則乘坐另外一輛馬車離開。


    用他的話:陛下還在宮中等候臣的回複。


    話說到這個地步,劉進也不好再說什麽。


    他上了車,便正襟危坐,慢慢閉上眼了眼睛。


    也就是在馬車移動的一刹那,冷汗順著鬢角,無聲流淌下來。


    漢武帝,已經六十多歲了!


    就在郭穰來之前,劉進的心裏還覺著,漢帝老了,是不是老糊塗了?


    可現在看來,他可一點都不糊塗。


    表麵上,他似乎不複之前那樣的英明神武。


    特別是在衛青死後,他甚至是在坐視朝堂上各方勢力攪動風雲,乃至於威逼太子。


    是軟弱?


    亦或者,昏庸?


    可現在看起來,老家夥清醒的很呢。


    中午,史玄提到了馬安成。


    晚上,漢帝就讓他見到了馬安成。


    你若以為這是巧合的話,那絕對是昏了頭。


    那位年邁的帝王,把整個帝國都納入他的掌控之中。


    他猶如一隻坐在蛛網正中央的蜘蛛,通過縱橫交錯的蛛絲,掌握著天下的變動。


    他不是不知道。


    他都知道!


    可他為什麽沒有動作?


    亦或者,他究竟想要做什麽?


    自穿越以來,劉進始終都懷有一種穿越者獨有的優越感。


    而且,還是一個有掛的穿越者。


    哪怕他對這段曆史說不上了解和熟悉。


    但感覺著,憑借金手指,以及他遠超這個時代的見識,所有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現在看來,他好像大意了!


    漢帝的心思,遠比他想象的,更加複雜……


    他在腦海中不斷複盤剛才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


    劉進,有點怕了!


    他害怕露出什麽破綻,引來漢帝的猜忌。


    仔細想想,似乎還好。


    他不過是展露了一些才華,改變了一些性格。


    除此之外,他好像沒做什麽。


    亦或者說,他做了什麽,但是在漢帝的眼裏,並無大礙。


    漢帝,已經秘密抓捕了馬安成。


    並且通過馬安成的口供,確認了馬安成事無辜的。


    同時,在供詞之中,也記錄了馬安成的來曆。


    他是馬通的弟弟。


    而馬通,是貳師將軍李廣利的部下。


    漢帝是想要告訴他,這件事和李廣利無關?


    嗯,應該是這個意思。


    但漢帝還不清楚,侯傑背後的人是誰。


    否則,他大可不必繞這麽大一個圈子,來提醒劉進。


    他的口諭裏,說的很清楚:他不會讓人欺負劉進。


    之所以沒有行動,恐怕就是因為漢帝也不知道,是誰要刺殺劉進,又嫁禍李廣利?


    嗯,應該是這個意思!


    當劉進慢慢冷靜下來之後,慢慢揣摩出了漢帝的意思。


    也就是說,有人想要借劉進的性命,來挑起事端?


    那麽,是什麽人?想要挑起什麽事端?


    你比你父親強!


    做你該做的事情!


    不要有後顧之憂!


    剛才在詔獄裏,郭穰口述的這些話,並未讓劉進產生出太多的聯想。


    可是當他想通了一些事情之後,便立刻發現,漢帝這些話裏,似乎包含著其他意思。


    什麽叫做:做你該做的事情?


    “殿下,到了!”


    就在劉進坐在車裏胡思亂想之時,馬車停下。


    車外的馭者低聲呼喚,把他從沉思之中喚醒。


    到哪兒了?


    劉進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但隨著車簾挑起,他這才發現,已經回到了紫房複道。


    大門,已經打開。


    趙安國和樊勝客兩人,舉著傘,匆忙調下台階,跑到了馬車旁邊。


    劉進從車上下來,衝那馭者點了點頭。


    “辛苦!”


    馭者頓時顯得受寵若驚,連忙道:“殿下客氣了。”


    “天濕路滑,路上小心些吧。”


    “奴婢明白。”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弘恭!”


    馭者說完,便馭車離開。


    劉進大概明白他怕什麽,所以也沒有太過在意。


    “怎麽還不休息?”


    “殿下未歸,我等豈能懈怠?”


    “咦,奉先這話說的甚是動聽,倒是比以前長進許多。”


    “哈哈哈哈!”


    得了誇獎的趙安國,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劉進也未再多言,邁步走上了台階。


    一進門,就看到大廳的屋簷下,李姝和王翁須俏生生站在那裏,臉上帶著燦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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