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不知道那天他是如何離開事務所的,隻記得他麻木地開了好久的車,一路開錯了許多路口,來回兜兜轉轉,經過了他們曾一起生活學習的小學、高中、大學。他也並未停車駐足,因為那些地方的回憶太痛了些,痛到讓他有些窒息。


    甚至當他站在家門口時,都有些恍神,不明白他怎麽就回到了這裏。


    他打開門,看了看還是黑著燈的屋子,久久無言。這套別墅是寧晴偷懶,為了上班近些特地買的,其實選址離他的事務所非常遠,但是為了照顧工作繁忙的寧晴,他還是陪她搬了過來。


    他打開燈,屋內的陳設很是溫馨,寧晴喜歡花,他就自學了插花的技巧,每次結束事務所的工作,如果早的話,都會去附近的花店買一幾朵鮮花,裝點下屋子。他們一起養的小貓“豆沙”還乖巧地趴在小窩裏,看林奕回來了,喵喵地叫了幾聲,親熱地湊到他身旁,用小爪子輕撓著他的腳踝。


    林奕腳步腳步沉重,如同拖著無盡的鎖鏈,漫無目的的在屋中中徘徊,過往的溫馨和甜蜜的記憶此刻反而像一柄尖刀,從他胸口穿膛而過,他大腦像是已經宕機的黑白電視,隻剩雜音。


    他給“豆沙”喂了些貓糧,便從倉庫裏找了幾個箱子,平靜地開始收拾起他的東西。


    林奕不想再多做整理,隻是麻木地將許多東西胡亂的塞進箱子,畢竟這個屋子裏,隻有他一人還在沉溺在之前的美好的記憶裏,還一直懷念著那個吵著要嫁給他的單純女孩。


    視頻中尖銳的話語,像是遊離的噩夢,肆意蔓延,最後占據著他的腦海。他明白,人是會變的,往事不可追,至於丟失的東西,都是可以再買的。


    他就裝了兩個箱子,這個屋子裏,就已經找不到他的東西了,他在偌大的別墅中噗地笑出聲來,原來這麽多年的生活痕跡,也就兩個小箱子就帶走了。他搖了搖頭,把箱子塞進車的後備箱。


    這些年都是他給寧晴買各種各樣的衣裙、各種款式的鞋子、奇妙的小擺件、實用的小家具,至於他自己,貌似除了幾件正裝和休閑短袖,常年也沒有什麽可換的。以前大學之時,寧晴偶爾會陪他逛街,給他買一些潮一點的衣服,她總是吐槽他穿衣老三樣,不會趕時髦,不過工作後就漸漸沒有這樣的待遇了。


    也幸好沒有,兩個箱子帶走,連同過去的日子和記憶,挺好的。


    林奕將之前準備的求婚戒指與那個u盤一起丟在了桌上,隨手拿起了桌麵的上的一個信封,寫下了告別的話語。


    “爭吵無益,隻想平靜離開,自此退出你的生活。”


    走出屋子的時候,他就覺得很可笑。


    原來結束一件持續了十幾年的事情,隻需要短短半個小時。


    他驟然意識到一件更可笑的事情,被匿名告知未婚妻變心的倒黴男主,還是個偵探。


    “林奕,你真的挺可笑的。”


    黑暗中,他挖苦了自己一句,覺得心裏好像好過了些。


    ……


    林奕開了半個小時,才在一間老房子前停下,他環視著門口雜草叢生的老屋,情緒複雜。


    如果可以,他是很不願意再來這個老屋,這裏曾是他從小長大的家,但是他讀大學期間,作為洛桑市知名偵探的父親在查案過程中意外發生交通事故,突然與世長辭,母親殷雪因受不了父親去世的打擊,情緒一直不穩定,沒多久就突發心梗去世了。


    自從那件事情發生後,林奕的世界一下子崩塌了,他很長時間不願意再回到這個老屋,這裏有太多和父母的回憶,住在這裏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覺得恍如隔世,仿佛父母的離世都是一場虛假的夢,醒來後母親還是會出現在廚房,煮著熱騰騰的餃子,父親還是老神在在的樣子,窩在沙發裏,看他的寶貝偵探小說。


    他從公文包裏翻了半天,才找到老屋的鑰匙,一打開門,嗆鼻的氣味撲麵而來。快六年沒有回來,屋子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地板也有些受潮發黴。


    他往客廳走去,客廳周圍一排的書櫃裏,依舊擺滿了偵探小說。


    父親林敬酷愛看偵探小說,他常常說:“藝術來源於生活,生活可能還要超越藝術。”,父親總能從小說中找尋到些破案的靈感,受父親影響,林奕也很喜歡看,還在父親的鼓勵支持下,讀了警校,選了刑偵專業。父親去世後,林奕也子承父業,順理成章地接下了父親的事務所,專職從事經濟案件偵破工作。


    洛桑市偵查市場化改革做得早,大多民事與刑事案件的調查都從警方分散到專業的偵探事務所進行,部分知名事務所也會成為警方的專業服務機構。受益於父親極好的從業名聲,他接手事務所後,案件來源依舊比較穩定,但也沒有太大變化與增量,因為他考慮到還要照顧寧晴,主動放棄了些複雜危險的大案,把更多時間留給了愛人。


    繼續往裏走去,林奕目光停在客廳最靠裏的一間小屋,思緒萬千。


    也不知道婉玉姐在首都那邊工作怎麽樣了,一轉眼都六年過去了。


    這最靠裏的房間的是他姐姐綾婉玉的房間,不過綾婉玉並非他的親姐姐,她是父親摯友家的女兒,比他要大上兩歲。他小學的時候,綾婉玉的父母因為一場火災,雙雙喪生,留她一人,父親見她可憐,便收留在家中,供她一路從初中讀到大學,婉玉姐也因此在他們家生活了五年。


    綾婉玉成績很好,高中畢業後考上了首都的法學院,得知消息那天,母親燒了一大桌子菜,父親也是高興的不行,一個勁地猛拍他的背,讓他多和姐姐學習。


    現在回想起來,最後一次見到婉玉姐,還是在六年前他父母的葬禮上,她哭得近乎一個淚人。


    她問他,她是不是很不祥,為什麽和她親近的人總是遭遇不幸;


    她問他,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上天要這樣懲罰她……


    林奕輕歎一聲,也難怪婉玉姐這六年來不願意回來,先是她的父母雙雙葬身火海,好心照顧她的林家又出了這樣的意外,兩家父母的離去,對她的打擊可想而知。


    林奕看向空蕩蕩的屋子,內心有些麻木,好像他的身邊,誰也沒有了。


    林奕深吸一口氣,把多餘的思緒趕到屋外,不再多想,這打掃老宅是個艱巨的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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