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洗完澡就換了一身衣服出來,覺得整個人都像新生了一般,清爽無比。


    葉南絮此刻也沒閑著,一個人在嘎嘎炫著林奕特地給她帶的烤羊腿,可能最近一直沒吃什麽正經飯菜,那叫一個饞,突然能吃上烤羊腿,此刻也顧不上淑女形象了,隻覺得麵前的羊腿才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直到注意到林奕一臉好笑的在看著她,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的油漬,把盤坐的腿又換成了並攏斜坐的姿勢,努力恢複一絲淑女形象,尷尬地說道。


    “你洗好啦,一起坐下吃嘛,你買的多,我一個人吃不完……”


    林奕也沒拒絕,隨意地在她對麵坐下,伸手拽一個小一號的羊腿在啃。雖然今晚是他請客,但是他一直忙著當“交際花”,各種認識礦友,又在和朱老二鬥智鬥勇,所以硬菜還真沒吃上多少,現在雖說不上餓,但是看她吃的這麽歡脫,多少也還有些饞。


    葉南絮看著林奕吃的也挺香,有些好奇他今晚幹什麽去了,他之前每天回來要麽就是一身煙味,要麽就是滿臉黑灰,今天怎麽還給她帶了夜宵,他是去鎮上特地給她買的嗎?


    想到這裏,她心裏甜絲絲的,沒有想到林奕忙碌起來還能想到她,驟然覺得白天的辛苦都無比值得。


    “以後不用那麽麻煩,需要洗澡的時候,我忙完回來自己去鎮上澡堂就行……”


    “哦……”


    葉南絮本來還想聽他幾句誇獎,但是這有些變相拒絕她心意的話語,還是讓她本來甜蜜蜜的心裏莫名多了分失落,隻得安慰自己是林奕不想她太麻煩。


    林奕吃的很快,不一小會就啃完了那隻小羊腿,隻覺得過量飲酒後的喉嚨很是幹燥難受,隨手開了一瓶礦泉水,大口大口地直接灌下半瓶,舒緩了一陣後,才目光愣愣地盯著她,在思考如何開口,猶豫了好半晌才問出一句話。


    “等你父親沉冤昭雪,案子了結後,你打算做什麽……”


    葉南絮聽的一怔,沒想到林奕會這麽正經地和他聊這些事情,這個問題她其實想過,但是越想隻會越心煩,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到原來平靜的生活,隻覺得她的心態發生了根本的轉變。


    過去她是政治世家裏的千金小姐,父親和母親為她擋去社會上大多數苦難,她隻要心無旁騖地居於水晶閨閣,專心做自己的喜歡的事情便好。


    無論是彈鋼琴,還是獨自漫步在家裏的書庫中,隨意翻看喜愛的散文小說……


    如今,跟著林奕一起出來查了這麽久的案子,她看見了很多黑暗的角落裏,有無數窮苦困難的大眾在拚命掙紮著生活,為了一口口糧,擠破頭地伸長了脖子,隻為了能活下去。


    她頓時覺得,那些曾經在她心中宛如高山流水的樂曲,好像也沒那麽神聖了,反而像是有些不食人間煙火,隻會給她的心裏蒙上一層虛妄的煙霧。


    她甚至想過,如果沒有父親的危機存在,如果能和林奕一直這樣下去,陪著他查案,陪著他踏遍大好山川,看看這世界最底層的真相,看看曾經一度被她忽視的風景,那該是多美好的事情。


    林奕看著她手裏還握著羊腿,思緒似乎已經飄得老遠,沉默不言,主動試探著問道:“繼續彈鋼琴嗎?”


    葉南絮搖了搖頭,迅速否決了林奕的猜想。別的答案她不知道,也不確定,但是這個問題,她倒是早就有了定論。


    她想改變,想換一種活法。


    “為什麽呢?”


    林奕有些驚訝,畢竟之前聽她說過關於她的過去,說到底她其實也才剛剛畢業,原本計劃是繼續深造,甚至想出國留學來著,但沒有想到生活會劇變如此。


    堅持了這麽久的音樂,怎麽就突然放棄了。


    葉南絮也是沉思了一會,才緩緩答道:“就是覺得沒有意義了……不知為何彈,也不知彈給誰聽……”


    林奕凝視著她有些黯然的眼眸,內心也有一絲觸動。果然這段時間的經曆,還是給她帶來了很大的衝擊,不過想到她還小,剛剛畢業而已,隻要案件結束了,或許休息一段時間,心態就能慢慢恢複過來,於是悉聲鼓勵道:“會彈鋼琴多好呀,我就經常吐槽我爸,讓我學的都是玩命的技能,一點都不文雅,我到現在連樂譜都看不懂……”


    葉南絮聽的抿嘴笑了一會,她是聽林奕哼過一次歌,那調調怕不是跑到九霄雲外去了,這一點上他們彼此倒是互補。


    一想到互補,她的臉就微微有些泛紅,惱自己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林奕望著她滿是少女情思的臉龐,深吸一口氣,終還是狠下了心,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等這個案子結束,我和你綾姐姐就搬去首都生活了。我們倆也算搭檔了些日子,本質上可以說是半個戰友了……所以,我走之前的婚禮,你會來吧……”


    葉南絮本來心裏還在少女懷春,胡思亂想著什麽,一聽到“婚禮”兩個字,仿佛一切幻想的場景都被砸碎的稀裏嘩啦,手裏的羊腿驟然就掉在盤子裏,濺起了不少油漬,弄在她的大花襖上。


    她心猛地一陣抽痛,手忙腳亂地開始擦拭衣服,卻發現那油漬越擦越花,直接整個在濺落處暈染開來。


    林奕在旁沉默的看著,直到葉南絮也放下手上的動作,定定地看向他。


    農房外的蟲鳴聲清脆入耳,即將立冬的夜風,也帶上了入骨的寒意,刮得本就破碎不堪的窗戶板嘎嘎作響。


    屋內的兩人就這麽彼此凝視著,誰都不願意打破那種沉默。


    林奕內心一聲歎息,看來他猜想的沒錯,這蠢丫頭果然是有了些心思,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把困境下對自己的依賴和真正男女間的依戀混做了一團,根本看不清內心所想,掙紮了許久,還是決定由他來斷了這念想。


    畢竟他是有婚約的人了。


    “葉南絮,有時候……”


    林奕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


    她苦澀地搖了搖頭,似乎知道林奕要說什麽,主動道:“你和綾姐姐的婚禮,我一定會去的,畢竟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我的恩人……”


    她咬字很輕,唯獨朋友二字,帶了一絲顫音。


    林奕緩緩閉上眼睛,見言已至此,好像再說透,也沒了必要,彼此都心知肚明了,於是沒再把未竟之言說完,反而轉了一個話題。


    “我好像還沒有聽你彈過鋼琴,等我結婚的時候,為我彈一曲吧,算是給我查案的報酬了……”


    深夜的寒風,似乎呼嘯得更加肆無忌憚了些,連已經反鎖上的門扉,都在吱吱作響。


    葉南絮沒有回答,隻是緊了緊她的大花襖,半個人都蜷縮了進去,仿佛那是她身邊唯一可以給她一絲溫暖的物件,她也沒再看他,因為心中撕裂般的痛疼,早已讓她幾乎坐不直身子。


    林奕內心輕歎了一聲,覺得眉心脹痛的厲害,緩緩站起來身來,正欲回屋休息,卻又隻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都直直跌倒下去。


    意識的最後幾個瞬息,隻聽見她聲音輕顫著說“好”,再就是她驚呼著朝他奔來的身影。


    ……


    “林奕,你怎麽了……”


    “你醒醒……”


    “林奕……”


    “你別嚇我……林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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