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我曾以為我登頂高峰


    俯視眾生


    卻不想


    我才是那個


    被命運淩遲的


    眾生


    一


    藏玉山的山腳下,一隻兩尾紅狐在夜色中不停的東躲西藏,它的身後跟著兩個人,似乎是在追趕它,卻又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它躲在一塊山石後麵,喘著氣,跑了將近大半個時辰,四個爪子已經隱隱可見血跡。


    該死的,今日怎麽會碰上術師,還一來就是倆,不過總感覺,那裝扮好像在哪見過,但又一時想不起來。


    不等它細思,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女子說話的聲音,那聲音慢悠悠的,帶著一絲慵懶:“哎呀,藏哪了呀,我看看……”


    紅狐被這聲音嚇到抖了起來,那女人竟然靠過來了,可是藏玉山周圍太過開闊,根本沒什麽地方可以躲藏。


    那恐怖的聲音還在繼續:“小乖乖,姐姐來找你了喲~”


    這時,另一道有些深沉的男聲傳來:“阿傾,別鬧了,把它收了趕緊回去,時辰不早了。”


    方才那道女生才收起了調侃的語氣,輕快道:“是,師父。”


    紅狐此時感覺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怎麽辦,打又不打不過,跑也跑不掉,難道今晚要交代在這裏了嗎?


    不行,死也要拚一把,萬一呢,萬一能跑得掉呢。


    它打定主意,也不躲了,從山石後麵竄出來,對著已經到不遠處的兩人呲著牙,發出陣陣低吼,兩條火紅的狐尾在它的身後來回晃動,妖氣彌漫。


    那女子見狀非但不怕,還似乎有些忍俊不禁,道:“師父你看它,還怪可愛的,欸,你怎麽不跑了?”


    紅狐一時有些怔愣,又見她身旁那位身著白衣仙風道骨的男子,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它也跑不了,你就別再拿它尋開心了。”


    要說剛才是害怕的話,那麽現在它就有些憤怒了,還尋開心?這些術師簡直不當人啊,狐狸也是有尊嚴的!


    就見它嘶吼了一聲,前爪一抬,瞬間散出一道輕薄的煙霧,似乎還伴隨著隱隱的香氣。


    那女子笑了笑,道:“喲,還會幻術啊,你這鬼狐修的還挺不錯啊,嘖,不得了。”


    說罷,隻見她單手持劍訣,口中輕聲念了幾個字,伸出劍指對著它淩空而來,紅狐根本來不及再施法,隻能勉強擦身而過,樣子極其狼狽。


    它死死的盯著眼前這個女人,她身形極快,如果用全力刺來,自己肯定躲不過,她是故意的!


    接收到它憤怒目光的這位正主,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哎呀,不小心打歪了。”


    有心虛,但不多。


    紅狐被她徹底激怒,對死亡的恐懼早就忘到了腦後,一心隻想從這個嘴欠的術師身上撕塊肉下來,它猛的竄上前,催動幻術的同時,爪下也沒閑著,四下裏流竄著攻擊著對方。


    一旁觀戰的男子並不打算出手,隻是無奈的瞥了一眼自家那玩心大起的徒弟,算了算了,反正說也說不聽,隨便吧,他歎了口氣,索性在一邊的山石上坐下,氣定神閑的看著眼前竄來竄去的一人一狐。


    轉悠了不知道多少個來回,紅狐堅持不住了,它本就被這倆人打傷了,還被追趕了一路,此時又來來回回繞了半天,眼前天旋地轉,它爪下一軟,趴在地上吐了起來。


    可那女子顯然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它,走到它身旁彎下腰,捂著鼻子,貼臉就嘲諷上了:“咦…,怎麽還吐了呢,你這不行啊,還得再練練。”


    說罷,又伸出腳尖推了推它:“欸,沒死的話起來繼續啊,你要是不起來,我就把你收了哦?”


    紅狐吐的天昏地暗,即便是心裏再憤怒,也沒力氣搭理她了,真是夠了,要打就堂堂正正的打啊,這樣把別人,啊,不是,把別狐繞暈算怎麽回事,早就聽說術師不是人,這回算是長見識了。


    見它不理人,她又拽下腰間的一個葫蘆,作勢對著它晃悠:“真的收了哦,怕不怕?”


    即便知道沒有反抗之力,總被人這麽戲耍,神仙也得生氣,它努力的用爪子支撐著站起來,晃晃悠悠的歪了幾步,總算站穩了,甩了甩腦袋,不行,死也要死的有尊嚴,怎麽能就這樣讓人收了,傳出去這臉往哪擱?


    它的前爪劃拉著崎嶇不平的山地,發出略刺耳的聲音,低吼一聲,催動靈力,內丹快速分解,因著負傷與靈力消耗而無法維持的人形,此刻竟慢慢幻化出來了。


    那女子玩味的表情在見到這情形之後也收了起來,雙眉微蹙,道:“你竟將內丹熔了來轉化靈力,當真不要命了?”


    紅狐化出人形,樣貌是個年輕清秀的男子,作書生打扮,隻見它冷笑一聲:“嗬,裝什麽好人,我就算不熔內丹,也沒活路了,倒不如拚個你死我活!”


    女子瞪了它一眼:“我死你活?想挺美啊你,知足吧,遇上我算你走運了,換別的術師,這會皮都給你扒完了。”


    說罷,也不跟它廢話,單手掐訣,袖中捆仙索飛出,將它捆了個結實,因著這法器有壓製靈力的效果,它的內丹分解被迫停止,又變回了狐狸真身,也算是變相的撿回半條命。


    還不等它反應,後脖頸一疼,就被人提了起來,奈何此刻被束縛著,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張可惡的臉在眼前晃悠。


    她笑的倒是開心:“還是這樣比較可愛,毛茸茸的,嘿嘿。”


    說罷還揉了幾下那兩條大尾巴,嗯,手感不錯,跟小七養的貓有得一拚。


    一旁的男子似是終於看不下去了,起身拿過她手裏的葫蘆,念了兩句咒,總算將那隻可憐的狐狸給收了進去,終止了她的‘惡行‘。


    她訕笑了兩聲,接過葫蘆:“師父,別生氣嘛,我這不是一時沒忍住嘛。”


    那男子故作生氣的斜了她一眼:“還不快走,都耽誤多久了。”


    說罷轉身就往山上去,她趕緊跟上腳步,兩人身形一閃,足下幾個輕點,數息之間,便已登頂。


    藏玉山高聳入雲,頂峰名為碧遊峰,當世三大宗門之一的玄雲門便坐落於碧遊峰之上,而此刻從山下上來,剛到宗門口的師徒二人,便是玄雲門掌門黎宗庭,與他座下二弟子黎月傾。


    二


    世有靈術師,以天地靈氣為引,修習術法,斬妖魔,除邪祟,護人間安寧。


    術師又分品論修為,自九品始,至超一品登頂,即可修成半仙之體,窺見天機。然當世修為突破二品上者寥寥無幾,皆因品級越高,耗時越久,突破之時的劫數也越大,故而當世術師宗門雖多,稱得上大宗的也隻三處而已。


    靈犀宮實力為三者中最末,以一品術師卻非真人為首,其下外門弟子百餘人,入室弟子三十餘人,其中僅有五人為親傳,修至一品的僅僅隻有座下大弟子一位,其餘二品三品各一位,四品兩位。


    落霞宗實力與靈犀宮伯仲之間,卻是出了名的弟子眾多,以一品術師駱靖舟為首,其下外門弟子不計其數,入室弟子五十餘人,親傳更是有十二人,隻是突破一品者僅宗主駱靖舟一人,落霞宗能名列三大宗門第二,皆因其親傳弟子之中,有五人皆已突破至二品,三品亦有五人,四品二人,不容小覷。


    要說當世第一大宗,還是非玄雲門莫屬,可其卻是宗門之中弟子最少的,外門弟子隻有五十餘人,入室弟子也僅七人,然而這七人中一品就有兩位,其餘皆已突破至二品,掌門黎宗庭本人更是即將突破超一品,當世無可出其右者。


    方才跟隨在黎宗庭身邊的二弟子黎月傾,便是那兩位一品術師中的一個,葫蘆裏麵的那隻紅狐,不過是剛突破五品的兩尾鬼狐,對上一品術師,可不就隻有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份。


    玄雲門內,黎月傾剛回到房間,門口就有一個姑娘探頭探腦的向內張望著,她整理著手中的東西,頭也沒回,道:“小七,你鬼鬼祟祟的幹嘛?”


    被她喚作小七的姑娘嘿嘿笑了兩聲,這才進來:“師姐,我不是看你這麽晚才回來,怕你累嘛,給你送花露來啦。”


    小七長著一張稚嫩的娃娃臉,一身鵝黃色窄袖交領短衫係百迭堆錦裙,垂下的頭發在兩側編了好幾條辮子,上頭數條淺綠色水仙墜鈴發帶,整個人嬌俏可愛。


    讓人著實想不到眼前這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女,竟是玄雲門排行第七的親傳弟子,二品術師黎南喬。


    許是因為黎南喬修習回天術一道,身上沒有什麽攻擊性,隻有醫修的溫和之氣,從而容易讓人忽略她的實力。


    而她口中說的花露,就是她自己煉製的靈藥,集百花之氣,對於恢複靈力及精神力是極好的。


    黎月傾回頭,笑著捏了捏小七有些肉肉的臉,接過她手中的青玉瓶,又從一旁的布袋裏掏出一個油紙包塞到她懷裏,笑道:“喏,給你這個饞鬼帶的點心。”


    小七捧著點心,高興的蹦躂過去一把抱住黎月傾的胳膊:“師姐你真好!回回都記得給我買好吃的。”


    黎月傾無奈的看著恨不得掛在她身上的小七,扒下她的爪子:“行啦,就你會拍馬屁,師弟師妹們出門哪個敢不給你帶零嘴啊,你也不怕吃胖。”


    小七鬆開黎月傾的胳膊,不甘心的又扒拉了兩下,這才蹭到竹榻邊坐下,晃悠著小腳,捧著點心往嘴裏塞:“我不管,二師姐最好,我隻喜歡二師姐!”


    她吃著糕點含糊不清的衝黎月傾撒著嬌,還不忘拿起一邊的茶壺給自己倒茶。


    黎月傾看著鬆鼠一樣臉頰鼓鼓的小丫頭,笑著揶揄道:“是嗎?你要是敢當著他們的麵這麽說,我就天天給你買好吃的。”


    小七一噎,抹了抹嘴邊的糕點屑,訕笑著道:“哎呀師姐~,你別總尋我開心呀,你瞧我平日裏還粘過誰呀,對吧?”


    黎月傾搖了搖頭,也不理她,自顧自的拿起收拾出來的寢衣,打算去洗個澡。


    小七慢悠悠地就著茶將那包點心吃了個幹淨,就見自己的師姐散著頭發從側室出來,女子素著一張臉,脂粉未施,卻絲毫不折損容貌,唇色有些蒼白,配著纖長的眉眼,清冷如仙,一襲米色交領長衫鬆散的係著衣帶,外頭披了件淺青色長紗衣,半幹的長發垂在身側,她手裏拿著塊白色的手巾,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擦著。


    小七雙手捧著臉,支在榻桌上看著自家師姐:“師姐真好看,我家師姐最好看!”


    黎月傾對於小七張口就來的馬屁已經免疫了,她翻了個白眼:“行了啊,都什麽時辰了,糕點吃完了就趕緊回去睡覺去。”


    小七聞言立馬從榻上蹦下來,拉著黎月傾的手就粘上去:“我不,師姐我要住你這,你和師父出去好幾天才回來,我都無聊死了,我不要回去!”


    頭很大,想打小孩。


    黎月傾無語的推了她一下,奈何狗皮膏藥粘的太牢,推不動,也隻無奈的接受了今晚隻能睡半張床的事實。


    她伸手提起黎南喬的衣領,提溜著往側室裏一扔:“趕緊去洗澡吧小祖宗,再晚點天都亮了!”


    黎南喬見黎月傾同意了,眉開眼笑的乖乖洗漱完,趕緊蹭到黎月傾的床榻上,挨著她躺好,又頂著一對星星眼讓黎月傾給她講這次下山發生的事。


    黎月傾被這祖宗整的一點脾氣都沒有了,強撐著眼皮,挑了些好玩的事講著,奈何實在太累了,講到後來什麽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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