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當日,滄海樓大廳內,人已經差不多到了七七八八,今日來赴宴的這些人,麵上都是客客氣氣的,可實際上光是對手仇家,就占了四成,剩下的人裏多多少少,或有相熟,或有過節,毫不相幹的幾乎不到兩成,明麵上推杯換盞,私下裏暗潮洶湧。


    餘霜青好似對眼前的宴會和人興趣都不大,隻坐在角落,側著身子斜斜地靠在桌邊,右手上掛著一串黑色的手串,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那珠子隨著晃動,隱隱泛出一輪銀色的光華,如同狐狸的眼睛,森然地尋找著獵物。


    今兒來客皆是當今玄學界叫的上名號的人物,這會三五成群互相寒暄地正熱鬧,倒一時無人注意到角落。


    餘霜青提起酒葫蘆喝了一口,冷冽辛辣的酒氣,讓她的神思清明了兩分,轉過身往椅背靠了靠,呼出一口氣,抬起低垂許久的眼眸,往人群中掃去。


    不遠處的大廳中央,有幾個年輕人,正圍著一位剛進門的青年女子說著什麽。


    那女子身著一襲紅色長裙,踩著一雙黑色高跟鞋,配著精致的妝容和一頭烏黑柔順的卷發,搖曳生姿,在人群中十分亮眼,她臉上帶著優雅又妖嬈的笑容,引得周圍不少人側目。


    坐在餘霜青不遠處的兩個中年人也看到了這一幕,端著酒杯小聲地交談起來。


    “嗬,瞧見了嗎?也就那些個年輕不懂事的,這種貨色也敢招惹,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是啊,你說這沈樓主請客擺宴,怎麽也不挑人?”


    “誒,可不能這麽說,如今這娘們在圈子裏多多少少有些名聲,雖然私底下誰都瞧不上她,但是今兒底是圈子裏叫的上名號都來了,公然不請她,難免讓有心人說道,無非是多添副碗筷,何必惹這官司呢。”


    盡管已經很小聲,但離得近,這些話還是一字不差的落到了餘霜青的耳中,她目光幽深,裹挾著冰冷的寒意,落在那位紅衣女子的身上。


    女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美眸四下掃了一圈,未見不妥,以為是多心了,正待她回頭繼續應酬,背後又是一涼,她僵硬地轉過視線,終於看見了坐在角落陰影裏的那個紫色身影。


    四目相對


    她笑容還未來得及收,就這麽僵在了臉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此刻就像一把刀,一寸一寸的刺進她的身體裏,她開始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那是一種本能的恐懼,就像兔子看見了狼,下意識地就想逃離。


    深吸了一口氣,她強裝鎮定地跟周圍的人打了招呼,找了個借口就向門口走去,有些急促的步子讓她的身姿不再像之前那樣優雅,甚至有些不穩,眼下她也顧不得這些了,隻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眼看著快要走到門口,那兩扇原本開著的褐色實木大門卻突然迅速關合,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巨響,震的她整個人狠狠地抖了一下。


    大廳裏的熱鬧隨著這聲巨響戈然而止,空氣都陷入了沉默,然而這沉默也沒維持多久,在座的都不是普通人,隻一息之間,所有人都已回過神來。


    人群中一位坐在靠近門口位置的白發老者微微眯起眼睛,雙手借著桌布的遮蔽迅速地結了個印,用靈力向四周探去,探到靠近角落牆邊的時候,靈力突然被擋住了,他抬眸向角落望去,還不等看清什麽,雙手突然一鬆,印被一股強勢的力量衝開。


    他微微一愣,繼而不動聲色地伸手扶了下眼鏡,看向方才的角落。


    門口的紅衣女子心道不好,顫抖著轉過身,看向餘霜青,眾人隨著她的視線看去。


    隻見角落裏走出一襲紫色身影,原本撚著劍訣的右手緩緩放下,一身深沉近黑的深紫細絲菊紋交領長衫,腰上係一根玄色細紗腰帶,外頭罩著一件淺紫薄紗外衫,及膝的長發散在身後,額前的頭發用一根黑檀狐形長簪攏在腦後,眉眼清冷,嘴角含著淡漠的笑意。


    她步子很慢,緩緩地向那紅衣女子走去,這緩慢的步子落在紅英眼裏,就像催命符一般,讓她一身冷汗。


    紅英心下恐慌不已,卻也有些疑惑,不是說今日餘霜青不來麽,她怎麽會出現在滄海樓,而且這架勢明顯是衝著自己來的,紅英心裏有鬼,自然心虛的厲害。


    原本坐在人群中應酬的滄海樓樓主沈衡眉心一跳,他修習道法多年,道行不淺,怎看不出大門突然關上是餘霜青施的術,現如今這世道,凡人修行,能掐算推演的不少,但有些神通的已是少數,真正修出術法的更是極少,眼下見這位未借任何符咒法器,隻憑一個手勢施術,再加上她的地位…..


    沈衡心道不好,隻得笑著往門口走去,想打個圓場。


    沒成想還未等他開口,旁邊一位身著白色道服的中年男子就先出聲了


    “今兒沈樓主宴客,你是何人?難不成要砸場子,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在坐的可都不是閑人。”


    他還算有些道行,打量了餘霜青幾眼,似是看出了什麽,輕蔑地笑了起來。


    “我說怎麽如此無禮,原來是與妖為伍的貨色,我們可都是正經修行的,你在這也敢放肆招搖。”


    在場眾人聞言麵上皆有些不自在,沈衡更是直接變了臉色。


    玄門之中修行也分門別類,路數繁多,道學自然是最大的一支,被推崇為正統,而其餘之中有一支最受爭議,隻因此道修行者,為人與妖締結契約,共同修行,驅邪除惡,積累功德以求飛升,便是靈術師。


    可盡管其餘幾家對此私下有微詞,但說到底大家都是修行的,麵上過得去,不會如此當麵出言不遜,所以當這位中年人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其他人臉色都有些不好。


    雖說有些人認為靈術師與妖為伍,但是大家也都清楚,但凡能與人締結契約的,都是道行深厚且已證得仙道的大妖,已經不能稱之為妖,而是正兒八經的仙,他們大多不作惡,隻行善道,做的也都是驅邪救人之事,到底麵上是要敬兩分的。


    尤其是眼前這位,短短數年,挑了蘇城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個騙財騙色沽名釣譽的靈術師堂口,手段又狠,名聲在外,平日裏無人敢造次。


    這樣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得罪的。


    沈衡有些不悅的看了添亂的中年男子一眼,上前幾步,雙手抱拳,對餘霜青客氣地施了一禮:“餘掌門。”


    餘霜青抬了抬手,回了個禮,轉身看著那位中年男子,似笑非笑的開口。


    “歸雲堂執行官,餘霜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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