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還未從噩夢中回過神來,隻是怔怔地接過茶盞喝了兩口,道:“碧玉,我心慌的厲害,方才還夢見哥哥不見了。”


    碧玉聞言眉心一跳,趕忙掩飾情緒,笑道:“姑娘這是做噩夢罷了,無事的,大公子在鶴鳴山讀書讀的好好的,怎會不見,您若不放心,過兩日奴婢陪您上山就是了。”


    晚晴卻聽不進這些話,她隻覺胸口悶的厲害,那股莫名的慌亂無法消弭,如細針懸心,不得安寧。


    “碧玉,你陪我去正院找阿娘。”


    碧玉見她掀了被子就要下床,趕忙跪在腳踏邊道:“姑娘,夜深了,夫人恐怕已經睡下,且外頭天寒地凍的,若是您此刻過去,著了風寒,夫人定要責怪奴婢沒有勸住您。”


    晚晴趕忙將她扶起:“你起來,罷了,我明日再去便是。”


    她此刻才勉強回神,碧玉說的是,這會兒爹爹阿娘恐怕已經睡了,貿然過去反而打擾,且寒冬夜冷,她也不能一時任性讓爹娘擔憂。


    不過此刻已然全無睡意,晚晴靠在繡枕上,對碧玉道:“夜裏冷,你去旁邊榻上睡吧,別去外間坐著了,我自個兒靠一會兒便睡。”


    屋裏有炭火,碧玉知道姑娘體恤自己,也不好駁了她的心意,便道:“那奴婢去軟榻那邊,您有事就叫奴婢。”


    晚晴點點頭,看著碧玉將床簾放下,遮住窗邊案幾上的燭光,隻餘一片明暗搖曳的朦朧。


    她怔怔地望著床頂墜下的珠簾,往年都是爹娘和哥哥陪著過冬至,今年卻因哥哥節前剛上山,不好再來回跑,便隻剩她陪著爹娘。


    哥哥這會兒睡下了麽,不知觀雲莊過冬至是什麽樣的,她記得前幾日哥哥說過近來課業繁多,她若是明日上山,會打擾到他吧?


    可若是不去,便要再等上四日,才能見到哥哥,如何是好呢……


    晚晴轉身躺下,拉上錦被蓋過頭頂,近來跟著聞先生學了首新曲子,雖然彈的不似哥哥那麽好,但她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彈給他聽,那不如就趁這幾日再好好練習一下吧。


    她在這胡思亂想中沉沉睡去,快雪閣中昏迷的承硯悠悠醒轉。


    他睜開雙眼,看著熟悉的床帳,有些虛弱地轉過頭,便瞧見守在床榻邊,紅著眼睛的阿娘,以及坐在外間與衛大夫說話的爹爹。


    “阿娘……”


    秦桑榆神思一震,心中猶如大石落地,聲音都帶上了哭腔:“承硯!阿娘在這呢!”


    她趕忙握住兒子的手,轉頭對匆忙起身的徐巍道:“夫君,承硯醒了!”


    徐巍聞聲疾步走來,秦桑榆將承硯的手放到脈枕上,讓衛大夫診脈。


    衛延搭著脈沉吟片刻,麵上神色一鬆:“大人,夫人,公子已經無礙了,隻是這段日子務必要靜養,按時服藥,萬不可再多思耗神了。”


    秦桑榆終於定心,擦著淚連聲道:“是,定會按您的囑咐,勞煩您了。”


    徐巍也著實鬆了口氣,對衛延拱手道:“多謝衛大夫,吳書,送送衛大夫。”


    衛延拱手告辭,一旁的管事吳書聞言便跟著衛延出了門。


    承硯神識回攏,才想起自己在觀雲莊家宴上忽覺頭暈目眩,倒地之後,便再無知覺,想來應該是先生將自己送回了府裏。


    他的聲音尚還有些沙啞:“阿娘,爹爹,兒子不孝,讓你們擔心了。”


    秦桑榆不住地落淚:“別說這樣的話,阿娘知道,你是最孝順的孩子。”


    徐巍上前將枕頭墊起一些,再扶著承硯靠上,才在一旁坐下:“方才衛大夫也說了,你別多思多慮,隻管好好休養便是。”


    承硯輕輕點頭,朝著窗外看了一眼,有些擔憂道:“晚晴……莫要告訴晚晴……”


    秦桑榆忙寬慰道:“別擔心,阿娘知道,晚晴已經睡下了,未曾與她說。”


    承硯閉上雙眼,心下稍安,這一遭雖說沒有昏迷太久,也使得他此刻虛乏無力,神思昏沉。


    未醒轉時,幻境層層堆疊,隱隱可見,皆是一人身影,那人他認不得,可卻莫名覺得,那是晚晴。


    他努力回憶著什麽,卻又因神思虛耗而陷入沉睡。


    晚晴經了昨夜那一遭,之後也睡得極不安穩,天光初現時,複又驚醒。


    碧玉一夜未敢沉睡,隻擁著被子,在軟榻上打盹,此刻聞著聲響,趕忙上前:“姑娘,您醒啦?”


    她看著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晚晴,蹲下身道:“姑娘又做噩夢了?”


    晚晴看向窗口,案幾上的蠟燭早已燃盡,明紙透光,似是為屋中鋪下一層薄霧。


    “碧玉,什麽時辰了?”


    碧玉取了披肩,給晚晴圍上,道:“姑娘,才卯時過半,您昨夜未睡好,要不再歇會吧。”


    晚晴搖搖頭:“這個時辰爹爹已出門,我去找阿娘。”


    碧玉實在尋不到由頭阻攔,姑娘向來聰明,又怕一再攔著反而會適得其反,便也隻道了聲是。


    晚晴梳洗過後,穿戴整齊,碧玉取了前些日子夫人新做的風毛軟緞織金鬥篷為她披上,細細將帽兜係好,確保不會著了風,才陪著晚晴出了慧仙苑。


    到了正院,卻隻見周嬤嬤一人在此,晚晴解開鬥篷,四下尋著母親的身影:“周嬤嬤,我阿娘呢?”


    周嬤嬤接過她脫下的鬥篷,放在一旁的暖爐邊上,拉著晚晴的手坐下,柔聲道:“姑娘,有樁事我先說與你,不過你萬不能著急,否則夫人與大公子都要擔心。”


    晚晴聽她提起哥哥,隻覺莫名:“哥哥不是在鶴鳴山麽?他與阿娘擔心什麽?”


    周嬤嬤想著夫人的叮囑,便道:“大公子昨夜晚些時候已經回來了,說是昨日晨起著了些風。”


    她說到此處,晚晴便立時站了起來,急急就要往外頭走,周嬤嬤趕忙拉住:“姑娘莫急,大夫看過了,說並無大礙,也不曾發熱,隻是有些頭暈罷了,昭陽先生想著山上的藥材沒有咱們府裏的好,才叫人將公子送了回來修養幾日,如今在快雪閣歇著呢,夫人與公子便是知道姑娘會憂心,才叫我今日再說與你聽,此刻大公子怕是還未醒,姑娘先用些早點吧。”


    晚晴哪裏還吃得進點心,她聽完周嬤嬤的話,神色並未緩和,眸中滿是擔憂。


    她並未接話,而是直接掙脫開周嬤嬤的手,提起裙擺便朝著快雪閣奔去。


    碧玉一驚,趕忙拿起鬥篷追了出去:“姑娘!外頭天寒,可不能這麽出去啊!”


    周嬤嬤年歲大了,追不上二人的步子,隻得在後頭快步跟著,原以為按著夫人吩咐,將公子的情形說的輕巧些,能讓姑娘聽得進去勸,誰知竟是攔也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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