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慶曆十六念冬,尚書府大公子徐衍體弱之症調養日久,未見起色,徐巍跪請聖上恩典,派遣太醫問診,聖上體恤,亦有愛才之心,特命太醫署副醫令前往尚書府,為徐衍醫治。


    副醫令姓崔,名文忠,乃清河崔氏旁支,自幼學醫,入太醫署前便頗有些名望,尤善調理體弱之症。


    崔太醫細細診過脈後,沉吟片刻,起身對徐巍道:“徐大人,觀大公子的脈象,是生來便有的不足之症,並非後天所得尋常體弱,且看這些年衛大夫留存的醫案,大人不惜銀兩,以珍貴藥材為公子調理,才保得他數年安穩,如今公子年歲漸大,這不足之症便愈加明顯,下官還需細細斟酌,為公子換了方子,再行調理,另還需配合針灸,此後每三日,下官會來府中為大公子開方施針。”


    徐巍聞言,趕忙拱手道:“多謝崔太醫,需要什麽藥材您盡管說,府中還有不少珍藏,隻求我兒能好轉,旁的還請您無需顧慮。”


    崔太醫哪敢受他全禮,趕忙避過半個身子,回禮道:“不敢,聖上有令,下官自會竭盡全力為大公子調理,還請大人放心。”


    徐巍再次道謝:“那就有勞崔太醫了。”


    說罷,便吩咐吳書請崔太醫到外間開方抓藥,又去準備針灸事宜。


    承硯見太醫出去了,自榻上坐起:“爹,兒子覺得還好,也並無甚大礙,隻是有些虛乏罷了,讓爹娘如此操心,兒子心中難安。”


    徐巍見他起身,趕忙吩咐小廝端上參湯:“這樣的話莫要再說,我也便罷了,你阿娘要是聽見,可又要心疼了。”


    秦桑榆一早便知太醫要來,帶著人將府中收存的藥材一一檢驗整理,她又不放心交給旁人,這會兒還在忙活這事。


    也好,阿娘和晚晴若是在這,聽見太醫的話,怕是又要掉眼淚了。


    不知道晚晴這會兒在做什麽,這些事還得往輕了與她說才好。


    承硯靠在榻邊,右手輕撫著腰間一枚繡滄海雲月千山翠色香囊,他正這般想著,就見晚晴匆忙趕來。


    徐巍見女兒麵色焦急的進來,便迎上前,安撫了幾句,晚晴聽著爹爹的話,往裏間瞧了一眼,看著承硯臉色尚可,這才轉而與崔太醫見了禮。


    “崔太醫,勞煩您幫我瞧瞧,這香珠串的配方對我兄長之症可有益處?”


    崔太醫與她見過禮,聞言接過那串精致的珠串,細細聞過,又詢問了方子,斟酌片刻,道:“二姑娘這方子是極好的,芳香開竅,且有順氣之效,公子素日裏時時戴著,也可助他調理。”


    晚晴鬆了口氣,接過珠子,連忙道謝:“多謝太醫,如此便好。”


    崔太醫又道:“方才老夫為公子診脈時,聞得藥香,想必公子身上那枚香囊中,也有姑娘所製的香吧?那方子用來安神,著實不錯。”


    晚晴頷首道:“是,那香囊中的香藥是去歲我與和蘊坊林師父一同製的,也是無意間瞧見的古方。”


    崔太醫起身對徐巍笑道:“徐大人好福氣,大公子博學多才,得聖上看重,二姑娘年歲尚小,卻對香藥一道頗為精通,實屬難得啊。”


    這話倒也不能全然算作恭維,上京城誰人不知,吏部尚書府中的一雙兒女極為出挑,先不說旁的,即便隻論才貌,那也足以羨煞旁人。


    徐尚書長子徐衍年僅十六,兩年前秋闈奪魁之時,便已得聖上金口玉言,讚其君子端方,芝蘭玉樹,且才情出眾,頗有王謝之風。


    徐尚書嫡女徐青豆蔻之年,生的眉目如畫,出塵脫俗,四藝皆善,尤其琴之一道,師承大家聞音,香藥一道亦得林師父真傳,去歲成陽郡主府夏至雅集,徐青身帶奇香,於庭院蓮池畔撫琴,彩蝶環繞,琴音醉人,一曲名動上京。


    故而此刻崔太醫之言徐巍等人早已聽過無數,他隻是客氣道:“崔太醫過獎了,小女班門弄斧,讓您見笑了。”


    晚晴在確認了香方之事後,因著擔心哥哥,也無意多言,隻行了個禮,便往裏間去。


    “哥哥,現下覺得如何了?我給你做了香珠串,方才也請太醫看過,平日裏戴著便好。”


    承硯接過那珠串,墨色的香珠搭配著上好的湖水綠和田玉麒麟墜子,並不繁複,又十分貴氣。


    “你別擔心,我無事,隻是爹爹覺著之前的方子喝了許久,才請太醫來再行問診,此番重新換過了方子,想來應是無礙。”


    碧玉搬了椅子過來,晚晴在榻邊坐下,瞧著自家兄長稍顯蒼白的臉色,心中擔憂。


    哥哥自那回暈厥開始,身子便漸漸弱了下來,要說什麽明顯的病症那也沒有,隻是時常虛弱,冬日還易感風寒,加之夜不安枕,恢複的更慢些。


    晚晴也是想盡了法子,隻為他能睡得好一些:“哥哥,近來還是多夢麽,安魂香可用完了?若是用完了,我便再製一些。”


    承硯這些年能入睡,也多是靠著湯藥與晚晴所製的香,他抬眼瞧著案幾上了紫銅碧波紋雙耳爐,煙雲繚繞,香氣怡人。


    “你此前做了不少,一時半會兒哪裏用得完,你每日還有課業,又三天兩頭的做點心,還要勞心勞力製香,萬一累著了可怎麽好?”


    晚晴為他做了這麽多,他心中自然歡喜,可也著實心疼,畢竟妹妹年歲尚小,要她如此費心,他也不忍。


    晚晴看了一眼哥哥腰間那枚香囊囊,揚起笑臉:“也不是什麽重活,如何就能累著了,不說這些了,哥哥眼下在家修養,不必去鶴鳴山,近來先生說我詩詞一道尚不通達,哥哥可能提點提點?”


    她說的輕鬆,承硯看著晚晴明媚的笑臉,心中也跟著輕鬆了些許,唇角亦染上了一絲笑意,眉目溫柔:“跟哥哥說話何須提點二字,每日得閑了教你便是,你可別再想著躲懶。”


    晚晴心虛地移開目光,嘟囔道:“我哪有躲懶。”


    承硯笑起來:“還不承認呢,也不知是哪個,當初學琴時總往快雪閣躲,先生讓你抄書,你也總是推給我,倒像是我在替你學一般。”


    晚晴趕忙上前捂住哥哥的嘴,回頭看著外間的爹爹,還好他正忙著與崔太醫說話,沒聽見這些。


    “快別說了!要是讓爹爹聽見,又要訓我了!”


    承硯無奈地拉下晚晴的手,握在掌心,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了,隻是你今後可不許再躲懶,聽見了麽?”


    晚晴感受到手上的暖意,順勢在榻邊坐下,連連點頭,眉眼盡是笑意:“知道啦,我定會日日來快雪閣上課,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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