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著實不妥,雖說大齊不似前朝一般禮教嚴苛,那時凡有宴請,男女席位都得分在兩處,互不相見,女子連上街都得蒙著麵,更不用說像她們這般一同在花園中坐著飲茶了。


    可到底還有著男女大防,她二人非親非故,又沒有婚約在身,喚小字實在不妥。


    承硯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又想起昨日,若能斷了念想,也是好的。


    他猶豫了一瞬,想順著郡主之意喚她挽月,可不知怎得,話說出口卻變成了:“我若如此,對郡主清譽無益,還請郡主見諒。”


    郡主見承硯拒絕是為她考慮,又怎會介意,她端起茶杯,對承硯道:“公子思慮周全,是我疏忽了。”


    晚晴在一旁看著與郡主聊天的哥哥,如坐針氈,可又尋不到由頭離開,隻得一味低著頭,裝作專心泡茶的模樣。


    她執起水壺想要添一些,才發覺已經空了,便轉身想再燒一壺,正好也可以避開二人交談的場景。


    待裝好了水,見方才添碳時銅箸忘了取出,還在爐中插著,晚晴下意識的伸手去拿。


    那東西在爐中燒了許久,此時滾燙如烙鐵一般,隻一瞬,晚晴便覺右手一陣鑽心劇痛。


    “啊!”


    眾人皆被嚇了一跳,郡主尚還未反應過來,承硯已經衝上前去,他焦急地將晚晴護在懷中,握住她的手腕檢查傷勢。


    亭外守著的丫鬟小廝聞聲皆跑了過來,郡主也趕忙上前:“晚晴!”


    隻見晚晴疼得發顫的手掌上兩道紅痕觸目驚心,表皮皆被燙壞了,血流不出來,傷處頃刻間便腫了起來。


    承硯心疼不已,對著身後喊道:“吳明,快取燙傷藥來!”


    吳明剛想離開,郡主卻喊住了他:“等等!燙傷膏見效慢些,還易留疤。”


    她衝著一旁的侍女道:“芝蘭!去馬車裏取我的藥匣子來,要快!”


    承硯顧不得誰去取藥,他隻覺得心痛如絞,隻是一會兒沒看著,她就能將自己傷成這個樣子。


    “你是瘋了嗎?!炭火燃著你怎能將手伸過去!”


    晚晴疼地發抖,聞言心中的委屈難過一股腦兒的湧出來,眼淚不受控地奪眶而出。


    郡主將茶洗中的茶水隨意倒在一旁地上,又取過還沒燒的山泉水倒進去,衝承硯道:“將她的手泡進泉水裏,快點!”


    承硯趕忙將晚晴受傷的手浸入盆中,冰涼的泉水漫過手掌,痛意稍減,晚晴這才喘過氣來。


    郡主也稍稍鬆了口氣,她看著晚晴發白的臉色,對承硯道:“我知道公子是關心則亂,可眼下晚晴都傷成這樣了,公子就別說她了罷。”


    承硯怎麽會舍得說晚晴,方才情急之下亂了方寸,才會那般疾言厲色。


    他沒接話,隻是攬著晚晴,抬手輕輕為她擦著眼淚,低聲哄道:“是哥哥不好,晚晴乖,一會兒上了藥便不疼了,以後你想喝茶了,哥哥便給你燒爐煮茶,你再不許碰那些,知道了麽?”


    他的聲音溫柔無比,還能聽出驚慌過後的微顫,亭中眾人見此麵色各異。


    碧玉和吳明他們並未覺不妥,這麽多年二人皆是這般相處,公子平日裏將姑娘護得跟眼珠子似的,他們早已習慣,是以此刻也隻是擔心晚晴的傷勢,未作他想。


    成陽郡主卻是頭一遭,她方才著急晚晴的傷勢還未曾發覺,這會兒緩過神來,才隱隱覺得不對。


    這兄妹之間感情深厚的不少,她也常見,可承硯對晚晴的樣子,並不是尋常兄妹該有的。


    情急之下這般失態,甚至不顧旁人在側,大庭廣眾之下就這樣將人攬在懷中,這……


    郡主看在眼裏,秀眉微蹙,難不成這二人……


    “郡主!藥匣取來了!”


    芝蘭小跑著回來,雙手奉上一隻小巧的沉香木盒。


    郡主回過神來,拋開那些念頭,急忙打開盒子取出裏頭的白瓷小瓶,遞過去:“這是太醫院製的寒露霜,對燙傷燒傷最是有效,快給晚晴敷上!”


    碧玉趕忙扶住晚晴的手,拿帕子為她墊著,承硯接過瓷瓶,將藥倒出來一些,小心翼翼地塗在傷口處。


    他動作極輕柔,一邊吹著氣,一邊抹藥,生怕一個不小心再弄疼了她。


    寒露霜確實比尋常傷藥管用許多,至少一抹上,傷口便沒那麽疼了,晚晴緩過勁兒來,輕聲道:“挽月,多謝你的藥。”


    郡主見她好一些了,才道:“你方才真是嚇死我們了,公子說的對,你怎麽能這麽不小心呢,以後可再不許這樣了。”


    晚晴點點頭:“我方才光顧著茶了,一時沒留意,挽月別擔心,以後我定會小心的。”


    郡主見藥上的差不多了,又道:“你傷成這樣,該好好歇著,我也不好再擾你,便先回去了,等你精神好一些,我再來看你。”


    晚晴頷首:“好。”


    承硯上完藥,鬆開晚晴,起身行了個禮:“多謝郡主賜藥,今日招待不周,還望郡主恕罪。”


    郡主回了個禮:“公子不必多禮,還請好好照顧晚晴,我先告辭了。”


    說罷,便帶著芝蘭出了邀月亭,吳明趕忙為其引路。


    晚晴站起身來,想要送一送,卻因著方才疼的脫了力,腳步不穩,好在碧玉及時扶住,才不至於摔倒。


    承硯看著她蒼白的臉色,顧不上多想,上前將她抱起:“我帶你回去。”


    郡主走出不遠,忽地想起匣子裏還有一瓶安神的藥,給晚晴正好,以免她晚上疼的睡不好。


    卻不想一回頭,就瞧見承硯抱著晚晴離去的背影,她心中一緊,方才那個荒唐的念頭再度冒出,怎麽也壓不下去。


    尚書府這位大公子深居簡出,可架不住聖上親口誇讚的名聲,和過於出挑的才情與容貌,上京城裏心悅他的姑娘怕是能排滿整條南禦街。


    這些年卻從未聽說過他與哪個姑娘有過交集,倒是有不少上門議親的,無一例外,皆被其回絕,道是身體有恙,不可耽誤人家。


    現下看來,這身體有恙恐怕也隻是說辭罷了,真正的原因,便是他護在懷中的妹妹,那個與他毫無血緣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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