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聞言放下茶杯,碧玉的話提醒了她,阿娘擔著誥命的身份,在朝中肯定是說不上話的,但在皇後娘娘麵前,或許……


    要說這世上還能有誰可以讓聖上改變心意,那隻能是當今皇後了,她與聖上年少夫妻,一路走來恩情不淺,聖上後宮妃嬪不少,可最在意的還是皇後,若能說動皇後娘娘勸一勸,或許真能有回轉餘地。


    想到這個,晚晴立時站起身來望向外頭,許是因著下雪的緣故,外頭一片漆黑,未見天光。


    她顧及著阿娘此刻定然還未起身,便隻得又坐下,可心中焦灼,再好的軟墊此刻都如針氈,讓她坐立難安。


    快雪閣中,承硯於昏沉中醒轉,隻覺頭疼欲裂,他強忍著睜開雙眼,屋中燭火即將燃盡,隻餘微光。


    他抬手按著眉心,想起昨夜醉夢之中,恍然是雁影湖畔相依之景,這夢太過於真實,就好像晚晴真的在他身邊一般。


    他疲憊地放下手臂,卻觸碰到一片冰涼,轉頭望去,身側枕畔隱隱可見一抹翠色。


    承硯微微怔愣,伸手取過,方才看清是一支青玉簪,這簪子是今歲上元節他親手為晚晴戴上的禮物,怎麽會在這裏……


    他立時坐起身來,錦被滑落,雪白的衣襟上殘留著依稀淚痕,他下意識地撫上那片痕跡,隻覺心口猶如火燒……


    難道昨夜相擁的記憶,並不是夢,而是晚晴真的在這裏?


    承硯眸色漸深,心底不安蔓延,昨夜宮宴,他想到忠勤伯府也會前往,又想到爹娘有意為晚晴與忠勤伯世子議親,心中煩悶才會醉酒。


    晚晴深夜歸來,卻並沒有在慧仙苑歇息,而是在他身側哭泣,這份不尋常令承硯立刻意識到了什麽。


    他原也明白,早晚會有這麽一天,可要他放下晚晴,無異於剜心剔骨,如何能忍。


    案上燭火燃盡,吳明在外間守夜,恍惚間發覺裏屋昏暗一片,趕忙進來換上新燭,微光亮起,他才瞧見承硯已經起身。


    “公子,天還未亮,您怎麽起來了?可有不適?”


    承硯隨意取了件外衣披在身上,他手中握著那枚青玉簪,問道:“晚晴為何深夜來快雪閣,可是宮宴上出了什麽事?”


    吳明自然已經從碧玉口中知曉了賜婚之事,可這讓他怎麽說?


    “昨夜……昨夜二姑娘知道您喝醉了酒,不放心,才來看望您的。”


    這話吳明說的沒底氣,果然,承硯一個字沒信,隻看著他低聲道:“說實話。”


    吳明微微抖了一下,躊躇片刻,才支支吾吾地將這事兒說了出來:“公子……您,您別著急,昨夜宮宴上……聖上給咱們姑娘賜…賜了婚……”


    承硯方才心裏早就有了猜測,可這會兒親耳聽到,還是覺得心口一滯,連呼吸都有些不順。


    “忠勤伯世子?”


    吳明死死垂著腦袋,恨不能將頭埋進地裏:“是……正是袁世子……”


    話音剛落,就見眼前人影閃過,吳明心下一驚,急忙追上去想攔下他,可這會兒如何能攔得住,吳明沒辦法,隻得匆匆取了件裘衣,趕緊跟上前去。


    慧仙苑中,碧玉正勸著晚晴,忽聞外頭聲響,推開門一瞧,便急急回頭:“姑娘!公子來了!”


    晚晴聞言立時起身往門口走去,就見承硯身著單衣步入院中,外頭僅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裳,他麵色蒼白,烏黑的長發上已落滿了雪。


    晚晴急忙將他拉進屋裏,又取來自己的鬥篷為他披上,吳明此時才抱著裘衣氣喘籲籲地跑進慧仙苑大門,碧玉極有眼色的攔下他,將人帶去一旁的耳房喝茶。


    屋中清靜下來,晚晴用帕子細細為承硯擦去發間白雪,她明白他為何此刻會這般著急的尋來,隻是這會兒,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良久,晚晴放下帕子,坐在他身側,輕輕倚靠著他的肩膀:“阿衍,你說,我們一同淋了雪,是不是也算白頭了?”


    承硯心中一震,他詫異於她忽然轉變的稱呼,又恍然驚悟這聲‘阿衍’所謂何意。


    悲涼叢生,他淒然一笑,如同風雪中即將摧折的鬆竹:“是。”


    轉過身,他抬手拂去晚晴眼角滑落的清淚,緩聲道:“阿青,我此生,隻認定你一人,絕不另娶他人,即便聖意不可違,即便你出嫁,我也會守在此處,守著你。”


    晚晴流著淚,卻不聞哭聲,她抬眸間揚起輕笑:“我不嫁旁人,此生,我亦隻願嫁於你一人,我們去求阿娘,碧玉說得對,總會有法子的,再不濟,我便鉸了頭發做姑子去。”


    承硯將人攬入懷中,輕笑道:“說什麽渾話,你若做了姑子,我怎麽辦,你要將我撇下不成。”


    他語氣溫柔,明明雙眼含淚,卻依舊與她說著這些輕巧的話。


    晚晴倚在他懷中,悶聲道:“誰要撇下你了,你別說這些刺心的話。”


    承硯低頭,撫著她的發絲,他眼中有淚滑落,輕聲道:“好,我不說了,隻要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


    他亦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父母尚在,還需顧及,若真無轉圜餘地,那他便終生不娶,隻要晚晴能明白他的心意,隻要晚晴還念著他,就好。


    不過就像晚晴說的,總要試一試,哪怕隻有一絲機會,也得盡力一試。


    他不再多言,隻沉默地擁著晚晴,周遭的壓抑之感幾乎要將人吞沒,外頭天色漸明,卻依舊不落一絲陽光。


    大齊慶曆十八年冬,吏部尚書夫人秦桑榆入鳳鳴宮向皇後請安,跪求皇後恩典,望能勸得聖心回轉,皇後點明利害,直言此事事關徐巍與其子徐衍前程,且聖旨已下,上京皆知,斷無收回之理。


    秦桑榆無奈,隻得回府與徐巍相商,二人再度爆發爭執,可聖意在上,秦桑榆不得不妥協,隻能按徐巍之意,與忠勤伯府定下婚期,為女兒籌備嫁妝。


    尚書府大公子徐衍亦因此引發舊疾,兼之雪夜受寒,再度病倒,一時間,尚書府陰雲籠罩,再不見往日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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