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泠的吻很輕,像一隻雀兒啄著懸崖邊的野花,可餘韻卻是悠然綿長的。


    如同沙漠中疲乏幹渴的行人嚐到一縷甘醇的清泉,蕭承祐的整顆心倏地往下一墜,隨即俯首銜住了她的唇。


    溫存流連,不染任何情欲的吻。


    窗外天光大亮,熾烈的金色日光塗滿了整個書房,時間仿佛漫長得永無盡頭。


    城南的漪瀾園很快收拾重整好,鄭氏體內毒素解了,身子骨在符泠細致妥帖的照顧下也調養得與常人一般無二。


    符泠作為許容唯一的傳人接手了洪堂藥鋪,今日新業務開張,她便帶著鄭氏一道乘了輛簡樸的馬車過去。


    還未走進,便瞧見藥鋪四周圍滿了人,將馬車圍得水泄不通。


    提著雞蛋籃子的大娘吆喝聲最高:“符掌櫃,您幫我瞧瞧,這胳膊扭了之後總是使不上力……”


    “咳咳,符掌櫃!”伴隨著一陣聲嘶力竭的咳嗽,一個老漢上前,“前些天下雨我染了風寒,喘不上氣……”


    老漢周圍人聞言,皆作鳥獸散,恰好給符泠讓出一道路。


    “我今日一直在此,不必著急。”符泠接過香嵐遞過來的賬冊,穿過一排排高大的貨架,打量著新到的藥材。


    視線落在許容常在的位子上,符泠心中歎了口氣,隨即將帶來的鬼工球懸掛在邊上。


    做鬼工球的手藝最初是許容教給她的,如今掛在此處,也算緬懷。


    “姐姐,這個東西好漂亮啊,是姐姐自己做的嗎?”櫃台邊,一個小女孩踮著腳往裏瞧。


    她打扮得幹淨精致,胳膊上貼著厚厚的膏藥,滿眼卻盛著亮光。


    “是啊,若是喜歡,下次來我做個送給你。”符泠見了心裏喜歡得緊,俯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頭,“但你知道要怎麽做嗎?”


    小女孩高興得快跳起來,用力點了點頭:“我一定乖乖聽話,好好看病!”


    “乖。”符泠笑起來,一旁衣衫襤褸的婦人匆匆擠上前來,陪笑道,“小孩貪玩,給掌櫃的添麻煩了。”


    “無妨,隨香嵐去抓藥吧。”符泠道。


    師傅醫者仁心,藥鋪常年接待許多貧苦病人的疑難雜症,符泠手頭上寬裕,便隻維係著藥鋪基本的生計,將價格又壓了一番。


    她醫術精湛,不過多時,這洪堂藥鋪新掌櫃的名聲般流傳在外,每日慕名而來者無數。


    符泠也不得已忙起招攬人手、穩定秩序的工作,加上收納采買,一整日下來幾乎腳不離地。


    兩個時辰轉瞬即逝,符泠總算抽出空檔,一邊掏出帕子擦拭著額角的薄汗,一邊推開鄭氏休息的房門。


    “娘親,香嵐說漪瀾園中您的院子都打點好了,咱們一會兒直接過去——”


    符泠的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


    方才還影影綽綽浮動著人影的房間內,如今空蕩無人。


    “娘親?”符泠心頭驟然一緊,忙追出去尋。


    藥鋪內四處人頭攢動,她慌急地在人群中穿梭著,卻始終不見鄭氏的身影。


    渾身血液霎時全往頭頂衝去,符泠急得快哭了出來。


    倏地,她手背落下了一片涼意。


    “方才去外麵透了透氣。”鄭氏不知何時出現在符泠身邊,將她的手握住,輕輕拍了拍。“讓你擔心了。”


    “娘親沒事就好!”符泠見鄭氏安然無恙,這才鬆了口氣,可鄭氏的手卻涼得嚇人,定睛一看,臉色也蒼白得厲害。


    符泠有些疑惑:“方才發生了什麽嗎?”


    聞言,鄭氏眉間霎時閃過一片陰影,語速很快:“沒什麽。”


    符泠隱約覺得不對,回頭朝鄭氏來時的方向望去。


    藥鋪門口,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身影驀然映入眼簾.


    微風從街角席卷而來,掀開了他額前淩亂的長發,深邃眼窩中赫然是一雙淡灰色的眼眸,散發著如同冰湖底沉靜的光。


    “小泠,看什麽呢?”鄭氏的身子擋住了符泠的視線,隻是一個恍神的功夫,那道身影便徹底消失在了人群中。


    符泠按捺下心神,搖了搖頭:“沒什麽。”


    “夫人,您快來瞧瞧!”倏地,香嵐步履匆匆跑過來,眉頭緊皺,“方才我正抓藥,忽然外麵有個人翻牆過來,鮮血淋漓的……”


    符泠點點頭,朝鄭氏道:“我先去看看,母親你回屋歇著吧。”


    說罷,她隨著香嵐指的方向匆匆趕過去。


    還未走到藥房,空氣中便聞見一股濃鬱的血腥氣,隱約還能聽見低低的哀嚎聲。


    符泠推開門,藥房角落裏蜷縮成一團的男子身影立刻落入視線。


    他穿了一身夜行衣,渾身浴血,腹部受了極重的傷,鮮血汩汩湧出,若不及時救治,恐怕要命絕於此。


    “救……救我。”瞥見人影,那男子哀聲求救,似動了氣,又吐出一口血來,隨即昏迷不醒。


    “去將紗布和金瘡藥拿來。”符泠吩咐道。


    “此人來路不明,夫人千萬小心。”香嵐捏了把汗,低聲勸道。


    “無妨,行醫者救病治人,不看來曆。”符泠迅速檢查了那男子的傷口,思忖片刻又道,“再說了,我夫君如今是錦衣衛指揮使,什麽危險擺不平?”


    這話不免帶了恃寵而驕的意味,符泠手中動作不停,耳根卻泛起薄薄的微紅。


    香嵐將紗布遞過來,笑道:“這世道能有夫人這般仗勢救人者,真是難得。”


    那男子的傷口包紮好,很快便轉醒了,隻是唇還有些失血的蒼白。


    他似乎有些不安,低低行了一禮,從懷中掏出一大錠銀子擱在身旁案台上:“我身上隻有這些,多謝姑娘。”


    未等符泠回話,男子轉身便一躍而起,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後牆背麵。


    “這樣就走了?”香嵐有些憂心,給符泠遞上手帕擦拭額角的薄汗,“他瞧著行蹤詭譎,咱們不會招惹上什麽事端吧?”


    “到時候就知道了。”符泠喝了口茶安神,吩咐道,“藥鋪打點的差不多就可以關門了,我帶娘親到漪瀾園轉轉,看看有什麽需要添補的東西。”


    說著,她徑直往外走去,快走到門口時,突然聽見不遠處街道上一陣騷動,聚集的人群如驚弓之鳥般迅速散開。


    一片嘈雜中,符泠聽見人群的驚呼。


    “快跑啊,東廠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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