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大學的國語考卷。


    翻閱到古文考卷時,荒川刑警的目光發愣了。在考題一的欄目裏這樣寫著:


    香稚灣煙浮氤氳,眾頑童戲委追逐,


    曉晨摘菜露未幹,乳袖沾濕滿目斑。


    答題a記下這首詩歌的作者名


    答題b詩詞中的“煙浮氤氳”——是寫哪裏?


    答題c記下“乳袖沾濕滿目斑”的“斑”的意思


    雖然另外還有一則出自《平家物語》的考題,但荒川刑警覺得深穀浩顯然事先知道這道考題,而且知道這首大伴旅人的詩引自《點與線》。


    荒川刑警去東西大學考試辦公室調查得知,國語的出題者是文學部主任教授和兩名副教授共三人。考題是由三人合議後確定的。


    三人中負責古典文學的丸島副教授,在經濟係公布錄取名單的那天,即3月27日起,就去出席在熊本大學召開的“萬葉學會”了。


    於是,荒川刑警把目標對準了丸島副教授一人。


    據查,丸島副教授還在深穀港上學的東洋預備學校兼職教古文。


    大學教授在業餘時間去大學預備學校兼課的情況並不少見,很多人為了隱瞞在外兼課的事,還用了化名。丸島敏雄是用“赤鬆年男”的化名兼課的,這一名字作為教師的陣容而印在該校的小手冊裏。


    “赤鬆年男”和“赤鬆冬江”——


    住在卡迪尼公寓409室的單身女人赤鬆冬江和丸島副教授的關聯可說是無可否認的。而且,丸島曾在四穀的“秀英塾”兼過課。赤鬆冬江三年前還在這所學校裏當事務員,可見兩人的關係是在“秀英塾’時代產生的。


    據查,3月17日到19日這三天裏,丸島敏雄在熊本市參加學會,可是17日下午1時到4時舉行的萬葉學會會長紀念演講會,他沒有參加。


    因此,荒川刑警毫不猶豫地斷定,把深穀浩騙去西戶崎殺害的,就是丸島副教授。於是,他對丸島進行了調查。


    丸島敏雄,43歲,在目黑的柿木板和妻兒四人生活,東西大學文學部國文係畢業後,留在研究室裏當講師,五年前升為副教授。在講師時代,他和現在的妻子妙子結婚。妙子是主任教授的女兒。主任教授肯定是看準了弟子將來的發展,才把女兒許配給他的。事實上,作為萬葉集研究的後起之秀,丸島成績斐然。


    荒川刑警去東西大學國文學研究室拜訪了丸島副教授。丸島在堆積如山的書籍背後接待了他。


    “在東洋預備學校,有個學生叫深穀浩,你認識嗎?”


    荒川刑警開門見山地問道。


    “深穀浩?”


    丸島副教授的額頭上皺紋疊起。


    “他是你的學生啊。”


    “嗯,……想不起來了。那學生,他怎麽了?”


    “就是住在津川市的深穀浩,教授每周都要去津川吧。”


    “津川市?”


    丸島的回話有些變調,但表情依然平靜。


    “我沒有去過。”


    “就是卡迪尼公寓409室。”


    丸島怔了一下。


    “你想說什麽?”


    “你和英文打字員赤鬆冬江的關係很密切吧!”


    “那是我的私人問題啊!”


    荒川刑警盯視著副教授的目光。


    “去年12月,深穀浩看見你在津川下車,便跟在你的後麵,結果知道了你和赤鬆冬江的事。”


    “這是推測嗎?”


    “後來深穀浩脅迫你,你是主任教授的女婿,有外遇的事被他知道的話,你就完了,如果被趕出東西大學,作為研究學者,你也難以立足……所以受到深穀浩的威脅後,你就透露了國語考題。你很巧妙地暗示他去讀《點與線》第二章,或《平家物語》的《木曾最期》。”


    “有證據嗎?”


    他聲音不高,但反駁語氣強烈。


    荒川刑警無視他的反問。


    “你受到威脅後透露了考題,但你又害怕深穀浩會把你的瀆職傳出去,所以你就考慮要殺害他。”


    “你太強加於人了!


    副教授一副斷然的語氣說道。


    “3月17日,你把深穀浩騙到福岡的西戶崎海灘了吧!”


    “這是你的想象?”


    “你參加答卷的批改,所以能事先知道深穀浩是否錄取。同時深穀浩待業了兩年,心緒很不好。你說想談談關於考試的事,就約他去福岡。盡管他是脅迫者,但錄取大權掌握在你這位批卷要員手裏。考生是懦弱的,他受了你的騙,在看見錄取名單之前飛去福岡,你承擔了他的路費。


    “你這樣牽強附會,太令人遺憾了。”


    “可是,你在福岡坐出租汽車去了西戶崎海灘。福平交通公司的司機現在還清楚地記得你的臉。不過你戴著無邊框眼鏡,作了化妝吧。”


    丸島副教授那端莊秀氣的臉上閃過一絲怯怯的笑意。正因為是一張女人般的清秀的瞼,那一絲笑意便顯得格外可怕。


    “你讓深穀浩去西戶峽海灘,想幹什麽?”


    丸島緘默。


    “你能說說3月17日的去向嗎?那天在羽田機場是和深穀港一起上機的吧。上午9時40分的日航357班機……”


    荒川刑警故意停頓了一下。


    “在機場辦理登機手續時,深穀浩用的化名是未澤浩,你用的是赤鬆年男吧。”


    “可是……”


    丸島揮動了一下右手,做了個曖昧的不耐煩的動作,接著又用指尖搔著臉頰。


    荒川刑警看見他的手指甲已經沒有血色。


    丸島舔著嘴唇,呢喃道:


    “……在西戶崎海灘,我沒有下車啊!不下車怎麽能殺深穀浩呢?”


    荒川刑警頓時語塞了。他靜靜地吐了口氣。


    “和深穀浩的關係承認了吧。”


    “可是,我沒有殺人啊?”


    丸島歪斜著臉。


    “和赤鬆冬江的關係也承認了吧?”


    靜靜地沉默片刻說道:


    “赤鬆冬江說了什麽?”


    丸島不慌不忙地眨著眼睛,注視著荒川刑警,但目光裏隱含著一絲憂慮。


    荒川刑警想起那天晚上在卡迪尼公寓的一樓走廊裏和赤鬆冬江的談話。


    當時,他提起深穀浩的名字時,她臉色陡變,開始時還矢口否認,但經不起荒川刑警旁敲側擊地詢問,她終於默認了而且承認她和深穀浩是每天在津川到新宿的上班快車裏見麵才交往起來,並供認兩人有時在新宿的情侶客棧裏約會的事實。她還說,她是為了消磨孤獨,把深穀浩當作弟弟,才陷入情網而不可自拔的。


    深穀浩和赤鬆冬江有來往。這是新的發現。但是,一個打字員不可能知道東西大學的入學考題。荒川刑警感覺到冬江背後還有和大學有關的人,並暗中進行了監視和調查,但沒有發現那樣的人物。她自己格外坦爽地承認了和深穀浩的關係,但一開始就極力否認和其他男人的關係。


    “不管怎樣,我和深穀浩的死無關。”


    丸島副教授若無其事地說道。


    荒川刑警從回想中醒來。


    丸島的態度也許是試探,他臉色安詳,甚至還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


    荒川刑警不由感到一陣厭惡。


    也許——


    荒川刑警想道,赤鬆冬江對和深穀浩的關係供認不諱,矢口否認和副教授的關係,就是為了隱瞞丸島的存在。


    而且,為了保護丸島,她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推向偵查工作的頂端。這位副教授卻隱藏在她的愛翼之下,為了保全自己不惜殺人,還不承認!


    我一定要把他的假麵具撕掉!荒川刑警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憎惡。


    他勉強壓製著胸中的怒火,對丸島說道:


    “你隻承認在3月17日下午三時後去過西戶崎海灘?”


    丸島點點頭。


    “我是專門搞萬葉集研究的,我想趁去熊本開會的機會,順便再親眼看看考題中大伴旅人描寫的香稚灣啊,你去問問出租汽車的司機就明白了。我去西戶崎是偶然的,深穀浩也碰巧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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