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距離老太太壽辰還有八天。


    清晨,竹心直接搖醒自家小姐。


    徐芷萱睡眼惺忪,“怎麽這麽早就叫我?”


    “不早了小姐,一會還要向老太太請安呢。昨天的事夫人沒罰你,今日可萬萬不能遲了。”


    徐芷萱不情不願地起身,坐在梳妝台前。


    關竹心隨手拉開妝奩的第一層抽屜。


    “小姐,你看看咱們今天戴什麽?”


    徐芷萱拿起放在最上麵玉鐲,“哎,這隻鐲子怎麽在這兒呀?我記得之前找了好久,一直沒找到來著。”


    “嗨,有時候就是這樣,想找的東西怎麽都找不到,過段時間不一定從哪又冒出來了。”


    徐芷萱點點頭,把鐲子戴到腕上。


    穀雨和白露早早地在外麵候著了。聽見屋裏有動靜,簾子從裏麵被挑起來,“小姐醒了,有勞兩位姐姐伺候小姐盥洗。”


    穀雨客氣地對竹心說道,“昨夜辛苦你了,快回去休息吧。”


    守夜的丫鬟,次日上午是不用上前伺候。


    然後又揚聲說道:“進來吧。”


    一聲令下,小丫頭們端著熱水、盥漱水、香姨子等洗漱用品依次進來。


    關竹心便回了自己屋。


    一等丫鬟是兩人一屋,她和霜降住在一起。


    一見竹心全須全尾的回來,霜降鬆了口氣,“你可算回來了,昨兒這一晚上,我都提心吊膽的。”


    霜降今年十七歲,像她娘,是個江南美人。


    “我還想問你呢,昨天燈會到底發生了什麽?”


    “昨天,燈會上的人特別多,小姐去看猜燈謎,一不小心和我們走散了。具體發生什麽我不清楚,是穀雨先找到小姐的。然後劉媽媽說府上有急事我們就提前回來了。到了院子,你和小姐就被叫走了。”


    霜降如今回想昨天的事,確實透著幾分古怪。劉媽媽是跟著她們一起去的燈會,也沒見人傳話怎麽就突然說府中出了急事呢。


    關竹心卻猜到了大概,在這裏不得不佩服劉媽媽的老辣。沒有驚動任何人,先把小姐誆回家,再從陳公子那要回帕子。又想了法子把她的幹女兒兼未來兒媳穀雨摘了出去。高,實在是高。


    霜降見竹心沒有接話,又問:“聽說你挨了打,現在還疼嗎?我給你上藥吧。”


    “就被打了一下,早就不疼了。你快去伺候小姐梳妝吧。”


    霜降點點頭,不忘囑咐道:“我給你留了飯,在灶上溫著呢,你自己去拿。”


    竹心去灶上拿飯回屋,見小滿哭喪個臉跑進來。


    “完了,師父。”


    “大吉大利,你家師父好著呢。”


    “師父,我完了,小姐帶那隻鐲子了。”


    竹心聽罷依舊無動於衷,“戴就戴唄。”


    “師父,你不是說那種膠很特別,鐲子用它粘上了雖輕易看不出痕跡,但戴久了膠遇熱會化開嗎?”


    這個時候她要是出岔子就等於給春桃挪地方了。


    “今日師父就幫你把這事了了,以後辦差可要仔細些。那支鐲子值二百兩,小寒當年是花二十兩銀子買進來的,你想想多少個你夠賠那鐲子。”


    她也不想這樣說,可現在的世道,有時人命還不及一隻鐲子呢。


    關竹心見小滿咬著嘴唇不說話,語氣不由得軟了下來:“你安心當差,有事我給你擔著。”


    晌午過後,關竹心進了小姐屋,見外間的小滿臉色蒼白。屋裏徐芷萱手裏捧著碎成兩半的鐲子,穀雨和白露陪在她身邊。


    徐芷萱有些心疼,“竹心,鐲子碎了,這可是母親送我的生辰禮啊。”


    竹心的神色卻更加焦急,“奴婢也有件要緊事要說給小姐聽。剛才書齋的小趙來給奴婢送書,聽人說陳公子要外放出京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聽到竹心的話,穀雨和白露立刻看向小姐。昨日為了這陳公子鬧成那副樣子,現在聽見陳公子外放出京,小姐豈能善罷甘休?


    徐芷萱愣了愣,“陳公子剛進了翰林院,好端端地怎會外放出京呢?”


    白露傾著身子,“要不奴婢去外院打探一下,書齋的書童能知道什麽?”


    徐芷萱蹙眉說道:“你們倆先下去。竹心,你快過來給我想想辦法呀。”


    穀雨和白露行禮退下,連帶著外間的小滿和小暑也跟著出來,眾人都站在廊下。


    白露瞥了一眼小滿,“小姐讓竹心想辦法,她能讓鐲子複原,還是能讓陳公子留在京城。一個奴婢總該知道自己的身份。小滿,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小滿低著頭,背挺著筆直。


    “這些大事,小滿可不明白。我隻知道當年小姐出了天花,被送到莊子上去。


    小姐的奶娘因怕染病不願上前照顧,隻有師父送飯、送水在跟前伺候小姐,因此也染了天花還差點丟了性命。這樣的情分旁人是比不了的。


    就像昨日的板子要是落在旁人身上,小姐可會替她受過?姐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白露雖生氣卻無法反駁。


    “小滿、小暑,你們去茶水間吧。”


    穀雨把她們打發走後,戳了戳白露的額頭,嗔怪道,“跟小孩子吵架,你就這點出息。”


    茶水間


    “咱們二等丫鬟要減一人的事,你聽說了吧?”


    小暑是家生子,性子有些掐尖要強。卻沒想到小滿敢硬剛白露,還把人懟得啞口無言。


    “當然聽說了,此事就是我師父在辦。”


    小暑聽罷湊過來,“那竹心姐姐有沒有說要減誰?”


    “我問啦,被罵了一頓。要我好生辦差,不要管這些閑事。不過,白露姐姐和師父叫板也不知你會不會受牽連?”


    小暑猛的抬起頭,“我平日雖是跟白露姐姐做事。但心裏也是敬著竹心姐姐的,她的事可從沒怠慢過。”


    “你我都去了燈會,小姐無論怎樣,板子也不該打到看院子的師父身上。”


    小暑有些遲疑,“這不是夫人的意思嗎?”


    “這是咱們院的大丫鬟在鬥法呢。小暑,我也就跟你說,最近辦差當心點吧。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的?雷霆失火殃及池魚,咱們那都是這池子裏小魚小蝦。”


    小暑還要說些什麽,卻見小滿把窗戶推開了。


    院子裏,竹心扶著小姐。


    穀雨上前一步,卻聽見小姐說,“我去慶心堂,你們不必跟著。”


    然後不知竹心說了什麽,卻聽見小姐說,“哎呀,不就是陳世美和秦香蓮,杜十娘和李公子嗎?我都記著呢。”


    白露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


    “她們說的話,我永遠聽不懂。明明是一起伺候的卻好像被隔開了似的。”


    穀雨歎了口氣,“你不用聽懂,隻要明白,燈會的事竹心想必已經料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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