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殯儀館在車站前商業區的後街上。新開翻查了電話簿知道,在這一帶,包括從百合山到新百合山,殯儀館隻此一家,名叫“安本殯儀館”。


    新開推開了殯儀館營業部的玻璃門。


    “您好!”一個壯年男子在店堂口接待了他。


    “是老板嗎?”新開客氣地問。他走進殯儀館,還是生平第一次。經營者知道來客忌諱,來客也不像走進茶室或彈子房那樣,可以輕鬆愉快地問長問短。


    “我是老板。”粗脖子男人不動聲色地回答。


    “那麽,您是外麵招牌上寫的安本幸吉先生嗎?”


    “是的。”


    “冒昧得很,我想打聽一下。”新開怯生生地開口說。“是關於接屍車的事,想稍許請問幾句。”


    “接屍車的事?”安本反問了一句,有點驚訝。“是敝店的接屍車嗎?”


    “是的?”


    “接屍車怎麽啦?”


    新開覺察到,安本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片陰影。


    “事情是這樣的,有人看到,貴店的接屍車在清晨和深夜都開出去過。”新開稍微點了他一下……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安本似乎有些不高興了。他眼皮低垂,下陷的小眼睛內射出了怒火,粗壯的脖子微微發紅。這突然的變化倒使新開有點膽怯。“你是說敝店的接屍車有什麽毛病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又是什麽呢?一個人做買賣,總可以挑出什麽毛病來的。”安本大發雷震,“你給我快滾!”


    “別發火,老兄。看到貴店的接屍車開來開去,生意興隆嘛,這不是件好事嗎?”新開言不由衷地奉承說。


    “剛才你不是說,敝店的接屍車是在清晨和半夜開出去的嗎?那樣的時間,接屍車怎麽會上街行駛呢?”


    “貴店的接屍車有幾輛?”


    “隻有一輛。”


    “隻有一輛嗎?”


    “是呀。你快給我回去,別惹得老子再發火!”


    “以前用舊了報廢的接屍車,有沒有賣給什麽人過?”


    “怎麽會有這種吃飽飯沒事幹的家夥呢?”


    “那麽,在年輕人中間,會不會有這種吃飽了飯,成天瞎折騰的家夥呢?”


    “年輕的家夥?”安本發出了呻吟,凝視著新開。他的臉色顯得有些狼狽。他是個色厲內苒、但心地還不壞的人。


    看來,那輛接屍車的出處,就是這個殯儀館了。新開下了結論。深信不疑了。


    那天,他從鴻二的話中受到啟發,馬上奔進了一家書店,站著翻閱了一本《無線電操縱入門》,這才知道有一種無線電裝置,嗬以遙控汽車和直升飛機。一般來說。使用無線電遙控有一定的條件。電信管理局對非法電波是實行監管的,要是捕捉到了非法電波,當即逮捕有關人員。但是,如果頻率和輸出功率在限製範圍之內,誰都可以自由使用,這就是所謂“一般民用電波”。這種電波,在市區約可到達五百米遠的地方。在發射機上裝天線,用操縱杆對汽車或直升飛機進行遙控,天線越長,遙控的距離也越長。


    掌握了這些知識後,新開就給汽車經銷公司打了個電話,提出了詢問。技術服務部的主任這樣答複:接屍車使用的是“皮由克”、“卡迪拉克”和“王冠”等牌子的高級轎車。要使接屍車能夠自動控製,必須具備兩根操縱杆:左邊一根操縱齒輪的三級變速及返回,右邊一根操縱製動器、加速器和左右轉變。這就是說,在接屍車上,如果裝上接收機,能夠接收發射機發出的電波,遙控就能實現了。


    新開想,無人駕駛的接屍車,就是一輛遠距離操縱的汽車。


    黑澤科長的死,也可能被那輛接屍車利用上了。他正是為了尋找接屍車的出處才到殯儀館來的。


    “我說老兄,貴店的接屍車上,有沒有無線電控製的裝置?”


    新開幹脆打破沙鍋問到底。


    “別開玩笑啦。運載死人的接屍車是神聖的東西,褻瀆死人的事,我們怎麽幹得出來呢?你別給我胡扯淡啦!”老板氣勢洶洶地嚷了起來。


    正當這時候,一個男子走進店來。這是個高個子年輕人,身穿斜紋布工裝褲,藍色薄毛衣。他的跟睛裏,發出一種執拗倔強的光芒,但在瘦長的身軀上,又浮現著一種小青年特有的哀愁。


    他的年齡在20歲左右。


    “昭一,快到裏邊幹活去!”安本看來像在斥貢年輕人,實際上卻在窺視新開。他剛才那股凶相已經消失了,臉上浮現出卑躬屈膝、不知所措的笑容,看來使人啼笑皆非。


    “有事嗎?”昭一向安本瞟了一眼。


    “快到裏邊去!”


    “現在我不是才從補習班回來嗎?”


    “別緲嗦,到裏邊去嘛!”


    昭一是個沒考上大學的人。新開和安本父子相互看了一眼。


    這時候,在新開的記憶中,就像電影中的閃回鏡頭那樣,同時出現了駕駛接屍車的黑澤科長及昭一兩個人的身影,而這個昭一,就是當夜在接屍車開走之後,在坡道上向自己窺視的那個高個子男子。


    昭一在回看了新開一眼之後,臉色刷地變得緊張了。他像逃跑一樣地往裏邊去了。


    “喂,等一下!”新開叫住了昭一。


    昭一有些跌跌撞撞,轉身回來了。


    “驅動無人接屍車的,就是你吧?”


    昭一的臉色大變,安本也是一副尷尬的表情。


    “這是鬧著玩兒的事嗎?”新開問道。


    “你知道了嗎?”安本也問昭一。


    昭一低下了頭,彎著腰,承認自己幹了胡作非為的事情。


    “不過,刑警先生,”昭一頭也不抬地說,“驅動接屍車,無非是玩玩的。我兩次報考大學,都是名落孫山,心煩意亂,閑得無聊,就在一輛報廢的接屍車上安上了無線電裝置,隻想讓它出去走走,嚇唬嚇唬人家,讓別人在酒後茶餘去談狐說鬼,不是也很有趣嗎?我隻是這樣想的。”


    “那輛安上無線電裝置的接屍車呢?”新開問道。這個補習班學生竟把新開當做刑警了。


    “在後麵的車庫裏。不過,從那一夜以來,沒有再讓它開出去過。”


    “那一夜你又怎麽樣了?”


    “把死人裝進接屍車駕駛室的。可不是我啊。”昭一繼續說。


    “不知是誰,知道了那輛接屍車的頻率,就用發射機把接屍車引導過去了。頻率是很容易知道的。在接收機上,根據頻率的不同,裝置著紅色或黃色的天線。隻要頻率一致,對方的輸出功率比較強,就能夠把車子引導過去。那天夜裏,接屍車是向新百合山的方向開的,但是突然,它在小學校的後邊消失了。我連忙搖動操縱杆,五六分鍾之後,接屍車又循原路,從小學後麵開回來了。可是我一看車子,嚇得我魂不附體。駕駛室內坐著一個男子。我仔細端詳,那男子竟是個死人。”


    “是這樣嗎?”新開舔濕了嘴唇,問道。


    “昭一,你別說了。”安本用嚴肅的聲音打斷了兒子的話,接著說下去。“把接屍車召回來之後,昭一渾身發抖。我一聽情況,感到接屍車上有死人,怎麽辦呢?我們是習慣於處理死人的,一檢查,從身份證上知道,死者名叫黑澤和男,住在自由山的一個公寓裏。我們不知道他為什麽被害,但是想叫他在家屬的身邊升天,於是就把屍體塞進別的車子,特地在當夜運到了那個公寓附近。在搬運屍體的時候,我都沒讓昭一碰一碰,免得留下指印。”


    “仍然是用接屍車嗎?”


    “殯儀館嘛,還是有轎車的。”


    那麽殺害黑澤科長的,還是近野良子。新開這樣想,不禁深深地籲了口氣。


    那天夜裏,黑澤科長確實到了良子的公寓,他給家裏打過電話,謊稱他在澀穀,這是良子給他設下的一個圈套。實際上,良子肯定目睹過那輛無人接屍車。在女性中,像她那樣精通機械與無線電的人是少有的,她馬上識破了無人駕駛車的機關,還進而把它利用到殺人的詭計中去。她把頻率調到同無人接屍車相一致,再用較強的輸出功率把車子召喚到公寓附近,把殺死的人飛快地裝進了駕駛室。接屍車的主人發現車上裝著屍體,大吃一驚,這才把屍體運到別的地方,把它處理了。良子記得,她在什麽雜誌上讀到過這樣的話,殺人時,與殺人的方法相比,屍體的處理更為困難,但她卻輕而易舉地處理了屍體。而且,在裝置無人接屍車的當事人和良子之間,沒有任何的關係。當事人在拋棄了來曆不明的屍體之後,怕後果不堪設想,一直未向警察報案。


    那天夜裏,新開偶然給良子打了個電話,根據這一點,她不在現場這一條也就成立了。結果是。特地把屍體運到他家附近的安本父子也好,新開也好,可以說,都成了由她牽線的傀儡了。


    結局呢?對於蹂躪了自己青春的科長,近野良子並沒有饒過他。新開這樣想,感到了一種依稀的悲哀。看來,良子是個理智而聰明的人,在她的身體內流動著的,仍然是同普通婦女相同的血液。對於這一點,他表示了感慨。


    這些事情,要不要去報告警察呢?新開這樣想,現在更重要的是,為了向殯儀館的父子表明自己並不是刑警,他傷透了腦筋,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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