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武侯大帥,為吾等開道!”


    那激蕩著回音的聲,終是傳到了王宮!


    國主恍惚了。


    耳邊還回蕩著夢裏的聲音。


    王朝病了。


    她也病了。


    已經分辨不清楚耳邊的聲響了。


    她露出美好的笑容,是她美好的願景。


    “真好啊,這個夢。”


    “國主大人,不是夢,不是夢,是武侯大帥葉楚月來了!她打開了大夏的國門,她要帶大夏的人出去,她還說服了卿澈等人!!”婢女將自己所知曉的一五一十告知,漲紅了一張幹瘦的小臉,激動萬分地道:“國主,她是她不是國主,是大夏的戰士,還帶來了《死亡錄》和《萬歲訣》,希望大夏人涅槃重生。國主,是真的,千真萬確。”


    婢女已是淚流滿麵,嗓子發啞,忍著脹痛說出了話。


    她忘了尊卑秩序,緊張地握著國主的手,臉龐和眼睛越來越紅。


    國主呆訥了好久,又定著婢女的手看。


    “國主,奴婢,奴婢……”


    婢女就要抽回手,國主將她枯瘦的手握住。


    兩隻枯瘦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國主微笑著,淚如雨下,“大夏,自由了。”


    在末日之際的自由,也是自由。


    婢女瞪大了眼睛,臉皮抽動了數下,無聲地笑。


    “為朕,梳妝。”


    “好,國主大人。”


    “……”


    大夏境內,威武四起如虎虎之風。


    一窩蜂的朝著楚月作揖。


    在廢墟撿起了丟失的禮儀。


    還是從前的文明之邦。


    楚月一行數人,行禮作揖。


    像是時代的更迭。


    “轟,轟隆隆……”


    雷霆聲不絕,神怒咆哮,遍布大地。


    半晌,楚月抬頭:“所以——”


    “請大夏諸君出征!”


    字字擲地有聲,又是世人眼中的武侯大帥。


    沒有世俗的恩威並施,隻有一顆埋頭進泥濘的真心。


    “集結人馬,隨武侯出征!”


    夏時歡振臂一揮,高聲喊道。


    她竭盡全力,喊到聲嘶力竭。


    “出征!”夏明珠、卿澈等諸多大夏人,盡全力地喊。


    並沒有訓練有素的軍隊喊得那樣整齊統一,但依舊磅礴洶湧如大江大河。


    以清歡郡主為首的鬥篷軍,都很了解王朝的內部。


    她們的組織能力非常之強,正在以為飛快速度,集結大夏的人。


    “武侯姐姐。”


    被香蘭帕子擦拭過眼淚的女娃娃梗著脖子看向楚月,紅溜溜的眼睛,真誠地望著她。


    “嗯?”楚月將其抱了起來。


    “不要,不要,我身上好髒的。”


    女娃娃搖頭如撥浪鼓。


    搖頭之快,都要出現虛影了。


    “不髒。”


    楚月一手抱著,一手穩固住那亂動的小腦殼,凝視著女娃娃的眼睛說:“髒的從來不是你,是這濁世。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女娃娃看著她,想了好久,腦子裏一團漿糊,多年後才會明白此刻的心境。


    “武侯姐姐,你可以陪我,拜別阿娘嗎?”


    “好,你的阿娘在哪裏。”


    “阿娘在土堆堆裏睡覺捏。”


    “………我陪你去。”


    “好耶,好耶,我要告訴阿娘,不過阿娘的墓碑語,武侯姐姐不要介意哦。阿娘的墓碑語上寫啦:洪荒該死,大地萬世同遭殃!死有餘辜天下人!!”


    她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這是阿娘唯一留下來的話。


    “武侯姐姐,我不識字,是卿澈哥哥告訴我的。卿澈哥哥是我們這裏看過書最多的人捏。”


    女娃娃一麵說,一麵給楚月指路。


    卿澈聽到,神色有些不自在。


    楚月抱著娃娃到了一個小土堆前。


    土堆很小,墓碑就是一根木樁子。


    女娃娃解釋:“武侯姐姐,你別怕,我們這裏的人,死了都,肉身都會腐爛成沼澤水,骨頭也會慢慢得被瘴氣侵蝕。所以墳頭很小,也長不了野草。武侯姐姐,好羨慕啊,羨慕外麵的人,墳頭可以長草。”


    “武侯姐姐,你說我以後的墳頭,可以長草嗎?”


    葉無邪、夜墨寒、蕭離都是見過世態炎涼的人,如今聽到女娃娃的話,心中卻很不是滋味。


    女娃娃字字沒有淒涼,卻又字字都是淒涼。


    “不隻會長草,還會長花。”楚月寬慰道。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要出去,我要墳頭長草長花,我要大大的墳頭。如果可以的話,我還要跟阿娘合葬。他們說,肉身骨頭腐爛的人,死了會被欺負。我要變成小鬼將軍,去保護阿娘!”


    女娃娃說得氣勢洶洶,還特意揮動了兩下拳頭,似乎想證明自己不是好惹的,能夠退避諸多流浪的野鬼。


    楚月等人看著其阿娘墳前的墓碑語,卻是無聲。


    墓碑語上寫著:


    「此身薄命,可恨無緣為大夏,日月不歸不往生!」


    這和女娃娃說的意思,截然相反。


    那個女子,滿腔抱負,從未被大夏的瘴氣蠶食。


    卿澈騙了她。


    後方一顆枯樹,卿澈的衣角露了出來。


    他悄然地看過來,自知瞞不過了。


    “武侯姐姐,你在看阿娘的墓碑語嗎?”女娃娃問。


    “嗯,意思錯了。”


    卿澈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哪裏錯了?”女娃娃眨巴了兩下睫翼。


    “等你以後,讀書習字,就知道了。”


    楚月蹲下來,握著她的手,輕輕地壓在了冰冷的木板墓碑上。


    “這墓碑語,寄托了你阿娘的太多,太多。所以,你要自己去讀懂它的意思,而非任何人的告知。你願意嗎?”


    “我願意!我要自己讀懂!”


    楚月低頭莞爾一笑,詭譎的赤金火瞳,泛起了格格不入卻又恰到好處的溫柔笑容。


    卿澈驚愕。


    等到回去後,他猶豫了好久,才跟著楚月的步伐問:“為什麽?為什麽不揭穿我?”


    “你對世道的失望,又何嚐不是一種期許?”


    楚月反問:“你的憤慨,你的怨懟,你的自暴自棄,又是真正的想要死亡嗎?”


    卿澈的內心被三言兩語完全地剖析,他驚在了原地,麻木而冰冷,隨即又被滾燙的熱血給一點一點地覆蓋,直到全身的火熱,化為了新的希望。


    “卿澈哥哥。”女娃娃小跑過來牽起了他的手。


    卿澈渾身僵住,如木樁子般杵著,心虛的他不敢去看孩子的眼睛。


    他害怕孩子問出墓碑語的事。


    女娃娃卻揚起瘦削的臉,眯起紅寶石的眼睛,笑著說:“我們,跟著武侯姐姐,出征吧。”


    “………好,出征。”卿澈淚水劃過眼梢。


    “卿澈哥哥不要哭,武侯姐姐說過,我們都是大夏的戰士,不能哭哦。”


    “好,不哭。”


    “……”


    夏時歡集結大夏的人,匯聚在城前。


    “大夏,出征!”楚月坐在黑金麒麟上,勒緊了韁繩。


    馬蹄兒蹬起,馬兒聲嘶鳴。


    她聲如洪鍾,暴喝而起,震徹大夏。


    當楚月帶著人離開大夏的時候,瘴氣籠蓋的破舊城牆上,出現了一道身影。


    她高喊著:“願君凱旋,諸君平安!”


    國主身穿代代相傳的舊時龍袍,明黃的顏彩點綴了黯淡的國度。


    她在昏暗的天地,猶如廢墟的城池,高舉起了大夏的旗幟。


    “大夏,不悔!”她喊到聲嘶力竭,眼尾有淚,嘴角有笑,咽喉也快要爆裂。


    楚月回頭看去,旗幟的紅和龍袍的明黃交織在一起,是這濁世和廢墟之間唯一的豔麗。


    國主說——


    大夏不悔為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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