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刻,錢裏正叫大家一起去吃飯了,縣城裏有官府施的粥棚,有免費的米粥喝,大家都興高采烈地去排隊了。


    小槐村比那些別的村來得早一些,大家都興致勃勃地,期待著晚飯。


    隻是那個排在第一位的大漢拿到了一碗粥卻嘴裏喃喃自語,滿是抱怨得道:


    “怎麽來縣城了這米湯也是稀稀拉拉的。”


    那個舀著粥瓢的官吏卻滿是不耐煩地催趕道:


    “新來的吧,咱縣城裏預備糧也不多了,但有的吃就不錯了,拿了就趕緊走。”


    小槐村人聽到這個官吏說的話,原本興高采烈的眾人臉都垮了下來。


    他們這都是窮苦農民,也不是覺得這稀稀拉拉的粥不好,而是官吏口中說的預備糧也不多,聽著就讓人擔心。


    他們這些天的艱苦逃難就是為了能在縣城裏有口飯吃,但現在聽說連飯都沒了,那他們該怎麽辦?


    大家心裏都擔憂著,原本興高采烈的隊伍氣氛也一下沉了下來。


    雖然這樣,飯還是要吃的,粗米粥比野菜的滋味強多了。


    盛家都領過了粥後就回到自己安頓的地方,盛衛氏拿出之前準備好的飯團子喝稀飯混在一起吃。


    這樣的好生活已經是小槐村裏過得最好的人家了,隔壁徐家看到了又十分羨慕,沒辦法,人比人氣死人呐!


    盛衛氏嘴裏一邊說著,一邊分發飯團子,


    “到了縣城就是沒有柴火,還好準備了飯團子,涼的也能吃。”


    她不動聲色地給自己拿了一塊之前發黴的飯團子,給其他家裏三人都是拿的好的,要把這珍貴的糧食扔了,她可舍不得呢。


    畢竟現在還不知道以後的情況怎麽樣,官府還說預備糧不夠,更是弄得人心惶惶。


    盛開巍吃的這頓飯也是食不滋味的,眉頭緊鎖。


    盛芊芊卻心裏想著,到時候去看看究竟什麽情況,去多打聽一些信息資源,不能像現在這樣太過被動。


    ——————


    一碗粥,吸溜幾口就吃完了,盛開巍也坐不住,放下碗,對著眾人道:


    “我去裏正家瞧瞧。”


    盛芊芊也主動道:


    “爹,我跟著你一起。”


    剛走到錢裏正家,就看見錢裏正才從外麵趕回來。


    他知道盛開巍和盛芊芊過來是什麽意思,歎了口氣,頗為無奈地道:


    “我知道你們是過來打聽縣城裏預備糧的事,我剛剛也去向隔壁村打聽了一下。”


    “他們說有人從官府打聽到縣城裏預備倉裏預備糧不夠,就這個情況,我覺得我們可能要去郡城去。”


    “而且,郡城裏預備糧肯定多,聽說,還有許多大戶人家建設的義倉。”


    預備倉就是儲藏賑濟糧所設的糧倉,而義倉是民間組織的公益性的糧倉。


    年歲好些的時候,有錢的就多出些糧,沒錢的就少出些意思意思。


    年歲不好的時候,有錢的從中借貸,沒錢的就酌情考慮。


    而平倉,就是在災害來臨時,為了避免米價過高而用來調節市場的。


    錢裏正嘴裏還絮絮叨叨地小聲說著:


    “真是不敢相信這麽大的縣城糧食不夠。”


    “今年這些逃難的村子明明也不多,和以前那幾次嚴重的逃荒相比,這都差遠了,那個時候都沒必要去郡城呢!”


    “而且之前就官府有舊例去平倉借糧,怎麽這次都沒聽別人說起過?”


    盛開巍與盛芊芊兩人回家的路上還看到許多人家往錢裏正家去問情況的。


    他倆剛到家就看到徐父有事過來了。


    平民百姓麵對官府的決定無能為力,隻能上認識的人打聽獲得情報,以此來安心。


    盛芊芊還是不放心,她不想做一隻待宰的羔羊,她拉著裴晏清,和自家爹娘說一聲就出去了。


    ——————


    盛芊芊和裴晏清走在路上,看著棚戶區的人群,也確定了錢裏正說的今年逃難的村子不多。


    之前嚴重的逃荒,棚戶都住得人滿為患,卻都沒有要鬧得去郡城的地步!


    她又和裴晏清一起去了剛剛施粥的地方,裴晏清卻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之前那次嚴重的逃難,那些官吏都不會顧及百姓,直接光明正大的直接把粗米粥舀上一半來帶回家吃。”


    畢竟,救民先救官,當官的吃飽了這才好就平頭百姓,雖然這施粥的官吏隻是官府裏最小的一個小吏,但自古以來吏與民從來是不一樣。


    “但這次那些官吏們對於這些粗米粥好像看不上?”


    盛芊芊也一臉沉思,道:


    “你是說,這縣城的預備糧它……”


    裴晏清立刻捂住盛芊芊的嘴,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


    一個官吏看著兩人站在那裏看著粥,直接嗬斥道:


    “別擋在這裏,一邊去!”


    裴晏清一邊陪笑點頭哈腰著,一邊拉著盛芊芊,疾步離開。


    他們看到這種異樣的情形,又準備再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別的信息。


    ——————


    盛芊芊和裴晏清一起在路上遇到人就去請問,卻一個人都不願去理會他們。


    都是些窮苦人家,哪裏有空去搭理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還不如自己多留一分鍾時間休息,還能省些力氣休息。


    盛芊芊突然想到他們剛來時的那個把她差點摔一跤的坑,沒準兒有機會從此突破。


    她與裴晏清一起在這個坑一旁的陰涼處等待著。


    沒成想,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婆就在那個坑上差點摔了一跤,裴晏清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一把。


    那個老太婆被這個意外嚇得都快暈倒了,拍了拍胸,連忙對裴晏清由衷的感謝道:


    “小夥子,謝謝你啊,多虧你了!”


    她們這種上了年紀的老太婆最怕的就是出門摔跤,骨折不說,還有可能直接中風、偏癱甚至腦出血,就這麽沒了。


    裴晏清笑著把這位老太婆帶到陰涼處坐下來,道:


    “老婆婆,不客氣的,沒什麽事兒吧,過來陰涼處歇一歇吧!”


    盛芊芊正好向這個老婆婆詢問了一些情況,但不幸的是,依舊沒有聽到什麽有用的信息,當然,這也在預料之中。


    他倆也沒有氣餒,送走一個老婆婆後,又故技重施在此處守株待兔。


    他倆都要變成宣傳雷鋒精神的五好青年了,終於問到了一些消息。


    錢裏正說的沒錯,之前官府並沒有從平倉借糧,而且,更加可疑的是,他們也沒有下令要那些有錢人家募捐。


    從平倉借糧,或者要有錢人家募捐,這都是逃荒時刻官府最常見的措施!


    這些跡象都表明了,現在縣城糧食壓力並不沉重,但預備糧不夠,也沒必要需要人去郡城啊!


    會不會是有些別的原因,要讓大家去郡城呢?


    盛芊芊想了半天也沒有一個頭緒,這些線索又不能完全連接在一起,她感覺應該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線索沒發現。


    ——————


    這時,一個穿著青色布衣的官吏眼看著又要掉進那個坑裏。


    裴晏清故技重施一把拉住他,他剛想與之攀談幾句,卻聽到遠處一個聲音把這個青色布衣的官吏叫走了,頓時還有一些失落,盛芊芊安慰著他,倆人也準備回去了。


    但她聽著,這個青色布衣的官吏好像是姓潘。


    他倆回去後將自己打聽到的一些線索與盛開巍和盛衛氏一起分享了。


    盛開巍卻聽到自己女兒說的,沉著臉道:


    “照這樣看,縣城是不缺糧的,但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麽呢?”


    “哎,平頭百姓哪裏懂那些當官的手段。”


    盛衛氏聽到了也忍不住嘴裏念叨起來:


    “對呀,那些當官的哪裏知道老百姓的苦啊,一個個的高傲得很,難不成是他們貪了糧嗎?”


    盛開巍也不確定的道:


    “哎,不知道啊!”


    但盛芊芊卻覺得這個想法不太正確,畢竟,又是那些官吏昧下了糧食,也會自己想辦法解決問題的,更不可能把老百姓的生死置之度外——


    並不是因為什麽別的有愛心,老百姓什麽的死不死的無所謂,可是,官員升遷要看政績,人死多了,名聲就爛了,政績也會差。


    屆時,掉帽子都不算啥,最怕的是還會掉腦袋!


    而現在官府也沒做什麽平倉調糧,或者募捐等一些工作,就想讓百姓們都去郡城,這裏麵肯定有什麽貓膩。


    身在社會最底層,什麽都是一臉懵,窮苦百姓就隻能完全憑藉著吃飽飯活下去的。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


    等到第二天,大家再次去打粗米粥喝,卻發現今日的粥,粗米更加稀少了,跟白水沒什麽兩樣。


    小槐村人人心動蕩,坐立不安,終於,錢裏正被叫到縣衙開會,他回來後,趕緊抓緊全村開緊急會議了。


    小槐村人都十分著急地看著錢裏正,不管是死是活,至少總要死得明白吧?


    錢裏正沉著臉,嚴肅地說道:


    “剛剛縣衙說縣城的預備糧確實不夠了。”


    大家原本就有些提心吊膽的模樣,聽到錢裏正說這話,隻覺得心一沉。


    錢裏正又繼續說道:


    “但是縣衙也說了,不需要全部都去郡城,大部分人都可以留在縣城,而且以後的粗米粥也會稠很多。”


    話說完,原本有些浮躁不安的情緒,突然好像被安撫了,大家反而對這個安排都能接受了。


    到真是個好伎倆,要是大家剛來,官府就說有人要去郡城,接納不了那麽多人,那必定大家都會有民憤。


    但用了計謀後,剛來就讓粗米粥稀一些,還傳一些小道消息說讓所有人都要去郡城,把大家都嚇得人心動蕩不安。


    而在這一時刻又說,隻需要去一小部分人,而大部分人都可以留在縣城,且留下的人還可以吃的更好,小槐村人能不覺得已經夠好的了嗎?


    人呢,適應環境的能力到是一流的。


    ——————


    錢裏正又抬抬手,壓了壓,繼續道:


    “官府說了,若是去郡城的,每人能拿四升米,還願意在郡城留下的,官府答應了還會給戶籍,住久了,還可以占籍。”


    大虞朝的戶籍政策就是這樣,當初建朝初期,虞太祖鑒於元朝末年的爭亂,下令把普通百姓的等級從上至下分為民、匠、軍、樂、醫、商等籍。


    不可逃逸,不可異地,若是有違,輕則下獄,重則流放、株連。


    等到建朝中期,朝廷穩定,人口流動數量增長,官府這才慢慢放鬆政策,承認附籍,那些逃逸的也不用太過追責,可以讓其留在所在地。


    而寄籍(就相當於居住在當地幾個月)後,便可以占籍,承認戶籍轉移了。


    不管是附籍還是寄籍,那肯定是需要關係才可以幫忙解決的,而如今,就隻是更放鬆了些,可以自己花錢去找蛇頭幫忙解決了。


    所以,這個好處對於小槐村人而言,卻是不重要的。


    要是早十幾年頒布,他們肯定會爭先去搶,但現在,官府也有條列,那些繁雜的賦稅都歸於田畝,可以折算為銀子,田地多的人家就要多交一些,反之,田地少的就少交一些。


    總之,現在老百姓的日子都是比之前是好過多了。


    ——————


    但大家心裏對於這個政策也有些疑惑。


    “要是更改戶籍了,我們去了郡城,可不可以回來?”


    “要是不允許回來,那我們的地咋辦?”


    錢裏正回應道:


    “都是自願的啊,不強求,你要是要回來當然可以回來的。”


    有一個小槐村人又道:


    “不回去在郡城吃啥喝啥啊!”


    錢裏正又道:


    “當然有了,縣衙說郡城裏好多富豪把生意都幹到海外去了,而且官府還建了很多廠,什麽船舶,什麽瓷器,還有織布局,那個繁華啊!”


    但錢裏正說的這句話,大家都選擇性忽視了。


    畢竟,在整日與土地相伴的莊稼人,隻想過安安穩穩的生活,不想做太過冒險的生意。


    即使莊稼人一輩子與土地相伴,也不想自己的子子孫孫也是這樣。


    但他們希望他的子孫後代能跳出的方式也並不是什麽這些不穩定的方法,而是希望能夠讀書科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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