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安國一大早又去太師府了。


    楊業已經起來了,穿著一身青色長袍,在掃院子裏的雪。


    遠遠看去,挺直的身板如青鬆傲雪,看著倒更像仙人在修煉。


    齊安國進去,還沒說話。


    楊業便問:“王爺吃過早飯了嗎?”


    齊安國:“啊,吃了。”


    他不好意思說自己趕著來見楊業,所以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


    “吃過也無妨,來試試我親手包的餛飩。”楊業壓根不給齊安國再說下一句話的機會,轉頭說,“守勤,餛飩多煮一碗。”


    熱氣騰騰,每一個都像是蝴蝶展翅一般在撒著蔥花的湯汁裏漂浮。


    一口下去,豬肉餡鮮美嫩滑得恨不得把自己舌頭都咬下來。


    齊安國一個接一個的吃,吃得額頭都出汗了,放下碗感歎:“沒想到太師還有這手藝。”


    楊業笑了笑:“有時間了,自然不能虧待自己。”


    齊安國:“啊,太師......”


    楊業:“啊,王爺。今日雪景甚好。我們去書房烹茶,邊喝邊聊。”


    茶桌擺在窗戶邊,窗戶外就是那棵紅梅。


    老樹虯枝,點點紅梅。


    上麵蓋著厚厚的雪。


    風吹過,散雪灑落,紛紛揚揚,在晨光裏晶瑩剔透。


    如此美景,如此良辰。


    齊安國不忍心出聲打攪,就這麽靜靜坐著觀賞:我要不是出生帝王家,說不定會做個畫師。


    每日畫畫賣錢,閑了就烹茶賞雪,豈不快哉。


    現在整日憂國憂民,一會兒擔心齊蓮兒又抽風想要裁掉楊業,一會兒又要擔心楊業被齊蓮兒逼急了,自己辭官。


    沒有那個能力卻要操那個心,真是苦啊......


    守勤在一旁,用銅壺取了梅花上的雪,拿進來在碳爐上烹煮。


    這個爐子是楊業自己做的,像個粗的竹筒,可以拎著到處跑,又能取暖,又能做飯,十分方便。


    裏麵放的石炭是楊業研發的,跟之前用的餅狀石炭不一樣,呈短柱狀,中間還有洞。直徑比爐子略小一點。


    楊業管它叫“蜂窩煤”。


    而且楊業做的蜂窩煤做好曬幹能成型,燒完都不散,而且耐燒不容易熄滅。


    就光這個爐子和蜂窩煤,大乾每年都要從鄰國手裏賺回幾萬兩銀子。


    大家都說楊業軍政財三權在握,榮華富貴無邊。


    其實楊業才是大乾正兒八經的“財神爺”。


    若是沒有他這麽能賺銀子,軍費,賑災,修城牆一樣都幹不了。


    所以齊蓮兒總懷疑楊業貪汙受賄,不是犯了癔症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楊業要是想發財,最快最省力的途徑就是辭官自己做生意!!


    那樣他賺的錢都是自己的,壓根不用養活大乾朝廷這幾百號官員,宮裏幾千人和幾十萬大乾子民。


    這也是齊安國生怕楊業跑了的原因之一。


    不一會兒,茶香就在書房裏飄散開來。


    楊業說:“聽聞王爺畫梅一絕。今日雪景甚好。可有雅興作畫?”


    齊安國眨了眨眼從沉思中醒來,回答:“好好好。”


    其實他正好手癢。


    守勤在案上布好筆墨紙硯。


    楊業洗淨手,在旁邊撫琴。


    齊安國三下五除二就畫好了一副“寒梅雪景圖”。


    他很滿意,興致盎然地說:“太師文采卓絕,勞煩太師題詞。”


    楊業略想了想便說:“湖邊倒樹玉為槎,樹底茅簷路半斜。饑鶴翅寒飛不去,伴人閑立看梅花。”


    齊安國拍手:“好好好。”


    楊業暗暗好笑:我這肚子裏裝了上下五千年的詩詞。要不是怕你起疑,我連這琢磨都不用琢磨。


    然後他又吟了一首:“牆角一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齊安國:“啊,這個更好。”


    楊業:“隴頭人未來,江南春幾許。惆悵玉笛聲,吹落胭脂雨。”


    齊安國也是喜歡吟詩作賦之人。


    楊業偏偏文采卓絕,篇篇冠絕人間。


    聽得齊安國心花怒放,就把這一首提在了畫上。


    其他的放著不用太可惜。


    所以他又畫了幾幅雪景圖。


    等到他興致勃勃拿著幾幅畫,從楊業那裏出來,才猛然醒悟:“誒。本王本來是要幹什麽來著。啊,對了,是要來請太師還朝。怎麽聽他吟了一早上的詩畫了一早上畫呢。”


    楊業,你果然奸詐.......


    可是這會兒回頭再去找楊業,好像有點奇怪。


    齊安國隻能垂頭喪氣,回心事重重回了王府,發現自己大舅子來了。


    齊安國年輕的時候,也算得上是大乾出了名的美男子,自然看不上相貌平平,性格剛烈的孟小姐。


    孟大將軍手握二十萬邊關大軍,孟將軍則掌著京畿護衛的的十萬人馬。


    先皇要齊安國跟孟家聯姻,其實也是因為孟家一直都不那麽安分。


    當時,先皇把齊安國傳進宮,跟他語重心長,連哄帶嚇地談了半個時辰。


    大意就是:“辛苦你一男,幸福全大乾。穩住女老虎,大乾才不苦。你作為一個王爺,能為大乾做的,隻有這些了。”


    齊安國一萬個不願意,被逼急了,直接質問先皇:“你為啥不娶她做妃子,那效果不也一樣嗎?”


    先皇的回答是:“你有沒有想過,朕若是讓她進宮,她萬一生下個皇子,將來控製了後宮,再讓皇子篡位,其不是比孟家直接謀反還要方便。”


    齊安國思來想去,覺得先皇說得有道理。


    無奈之下,他隻能以身飼“虎”。


    先皇暴斃的時候,孟家本來是持觀望態度。


    齊安國很緊張,擔心嶽父和大舅子在籌劃篡權,或者直接帶著兵投奔鄰國。


    因為先皇和先太子一向身體健康,卻同時暴斃,實在是太蹊蹺。


    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的大哥和侄子是孟家指使人投毒暗殺的。


    畢竟那時候,大乾已經窮到連軍餉都發不起,士兵都餓肚子。


    楊業冒著被孟家殺死的風險,夜訪孟家,跟孟大將軍孟景山和孟將軍孟坤談了快一個時辰。


    齊安國不知道他們到底談了什麽。


    不過,楊業出來以後,孟景山便宣誓效忠大乾,而且還自願把手裏的兵權分了一半出去,然後孟家就一直安分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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