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麽……


    是啊,這樣才合理啊……


    世上哪有這麽多巧合啊……


    ‘牛’這樣的姓氏,全韓國可能都找不到幾個。


    這樣的他,怎麽可能會不是他呢?


    ……


    所以,我的紫色先生。


    你,原來是他啊。


    ……


    裴珠泫的臉色就好像是一張正在被胡亂塗抹的油畫,原本的絢爛繽紛漸漸被一抹慘白所覆蓋。


    她定定看著她的紫色先生,慢慢彎起了嘴角,眼中卻滿是慘然。


    此時此刻,她離他很近,但她卻覺得他離她好遠好遠,遠到她隻是看了一眼和他的距離,就已經如墜深淵。


    ……


    “或許,是我們靜一和您有什麽誤會麽?”牛宇一有些疑惑的問道。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叫做裴珠泫的孩子在知道他是牛靜一的哥哥瞬間,小手驀然用力,緊緊扣住了他的大手,指關節都有些發白了。


    她就這麽呆呆的坐在那裏,愣愣的看著他。


    她笑了,卻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就像是一台老舊電視一般,黑與白成了她唯一能夠展現出的色彩。


    呆滯,僵硬,遲鈍,毫無生機。


    ……


    “沒有,靜一很好。”


    裴珠泫的聲音淡淡的,眸子裏充滿了哀傷與陌離。


    ……


    ‘呐,紫色先生,我,應該怎麽辦呢?’


    ……


    牛宇一挑挑眉,鬆開了裴珠泫的小手。


    “靜一剛才很擔心您。”


    ……


    ‘是啊,靜一……’


    明明這裏的溫度剛剛好,裴珠泫卻覺得身上很冷。


    她不由的抱著膝蓋,在沙發上蜷縮起來。


    仿佛這樣,就可以驅散心中的那些寒意一般。


    “抱歉……”


    ……


    她在抱歉什麽呢?


    是這段時間她讓她們擔心了麽?


    還是說,她在抱歉當年呢?


    ……


    “您不用和我說抱歉的。”


    牛宇一笑了笑,聲音溫和,眼神清澈,就像是山林中的一汪泉,幹幹淨淨,卻深不見底。


    ……


    男人溫潤的聲音猶如一股清流,慢慢沁潤著裴珠泫幹澀的內心。


    她突然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


    她不想再把事情藏到心底了。


    她不想再繼續愧疚下去了。


    她,累了。


    ……


    ‘紫色先生,我不恨你哦。’


    ‘紫色先生,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


    ‘紫色先生,這所有的一切就都交給你來決定吧。’


    ‘不論你做出了什麽樣的反應,我都會全盤接受的。’


    ‘希望這一次,我能真正的和靜一說一次對不起。’


    ……


    “紫……宇一xi?”


    裴珠泫抬起頭,倔強的看著牛宇一的眼睛。


    “是?”


    “我叫裴珠泫。”


    “我知道,靜一已經和我說過您的名字了。”


    “我來自大邱。”


    “額,抱歉,我沒有去過那裏,所以您說您來自大邱,我可能沒有什麽具體的概念。”


    “2009年,我阿爸因為酒後駕車,造成了事故,進了監獄。”


    裴珠泫藏在外套下的雙手慢慢攥起來,指甲發狠地扣在手心裏。


    ……


    大邱……裴……酒駕……


    是,這樣麽。


    牛宇一的眉頭慢慢皺起,隨後又緩緩展開。


    他看著她,問出了他的問題。


    “是,靜一麽?”


    ……


    她躲開了他的視線,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隻是低聲應了句,“是……”


    她告訴了他,她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一時之間,裴珠泫隻覺得有點百味陳雜。


    她無法準確描述那種感覺。


    期待?羞愧?不安?懊惱?


    種種心情彼此纏繞在一起,猶如一團亂麻,不能了斷,也不能理出個頭緒來。


    ……


    牛宇一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全都吐了出去。


    原來,她和他們還有這這樣的緣分麽。


    “抱歉。”


    裴珠泫聽到了牛宇一的話,猛地抬頭,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她設想了無數種他在知道這件事之後的場景。


    也許會生氣,也許會罵她,也許還會打她。


    但她唯獨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你……什麽?”


    或許是因為太過出乎意料,她敬語都忘記說了。


    “對於當年的選擇,我從來都沒有會後悔過。”


    “我無法原諒您的阿爸。”


    牛宇一的聲音淡淡的,但眼中卻滿是認真。


    “但對於您和您的家人,我很抱歉。”


    “抱歉讓您的阿爸離開了您和您的家人,讓您們度過了一段辛苦的時間。”


    男人的話語猶如一股暖流,衝進了裴珠泫的心底。


    裴珠泫突然覺得自己鼻子酸酸的,不自覺的紅了眼眶。


    裴珠泫輕輕抽了抽鼻子,搖了搖頭,“不用的,托您的福,我阿爸再也沒喝過酒了,我和偶媽都很開心……”


    “是麽……”


    她不敢說什麽,他不知道說什麽。


    錄音室裏,沉默了下來。


    ……


    “靜一知道麽?”


    “我不敢。”裴珠泫下巴抵在膝蓋上,小聲說道。


    “難受麽?”


    “嗯……”


    “一會兒,靜一會過來,告訴她吧。”


    “我……”裴珠泫的眸子驀然一縮,眼中滿是畏懼,“靜一她……”


    “在靜一心裏,那件事已經過去了。”牛宇一轉過視線,並不去看那個小小的身影,“你不可能瞞她一輩子的。”


    “我害怕……”


    “相信她,也相信你。”


    相信……麽……


    裴珠泫深呼了一口氣,眼神慢慢的堅定起來。


    “是,我知道了。”


    “嗯。”


    ……


    “哥?”


    還是那熟悉的一身紅,還是那熟悉的小丫頭。


    牛靜一輕輕拉開錄音室的門,把她的小腦袋探了進來。


    “歐尼醒了麽?”


    “靜一……”裴珠泫張了張嘴,但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始。


    “歐尼~”牛靜一看到裴珠泫,開心的撲到了她的身上,使勁在她胸口蹭了起來,“你醒了啊~”


    “我……”看到了如此模樣的牛靜一,裴珠泫的心裏很暖,但她還有事情要做呢,“靜一,你先坐好。”


    “好~”牛靜一乖乖端正坐好,拉著裴珠泫的手。


    “你們先聊,我接個電話。”牛宇一站起身,搖了搖手機。


    “知道了,哥~”


    “歐尼,你……”


    牛靜一抿了抿嘴,她本想讓裴珠泫不要再這樣折磨她自己了。


    但她看著現在的裴珠泫,話到了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歐尼,我oppa他沒有欺負你吧~”牛靜一用一種歡快的語氣說道,“我悄悄告訴你哦,我oppa可有異性緣了呢~”


    “嗯,宇一xi很好。”裴珠泫攥緊了牛靜一的小手,“靜一。”


    “嗯?”牛靜一看著裴珠泫,明媚的眸子裏滿是好奇。


    “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呃……”牛靜一看著滿臉嚴肅的裴珠泫,有些緊張的咽了口吐沫,“那個,歐尼,你和我oppa才剛剛認識,那個,這個,現在就要當我嫂子是不是有點太快了?你們最起碼也應該先互相熟悉一下吧……”


    ——而且,還有泰妍歐尼在呢!


    這是牛靜一心中最真實的呐喊。


    “呀!”


    裴珠泫認真嚴肅的心境在牛靜一這番話的打擊下瞬間支離破碎,她臉上漲起了一層紅暈,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她的臉上來了,熱辣辣的,碰上去就要燙手似的。


    “你在胡說什麽呢!”


    “啊咧?”牛靜一有些疑惑地撓撓側臉,“歐尼,我oppa不就是你的紫色先生麽?”


    “不對。”


    牛靜一摩挲著下巴,換了一個說法,想讓自己的表達更加準確一點。


    “歐尼,你的那位紫色先生和我oppa簡直是一模一樣啊,你那天晚上遇到的人也應該是我oppa吧~”


    “所以歐尼,你就算現在說要和我oppa結婚我都不會奇怪的~”


    “呀!牛靜一!”裴珠泫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對麵的這個丫頭,聲音都變尖了,“你居然知道,然後還不告訴我?”


    “額……”牛靜一尷尬的扣著鼻子,決定趕緊轉移話題,“歐尼,你剛剛要和我說什麽啊?”


    “我……”


    裴珠泫被牛靜一這麽一打岔,心中的沉重感消失了不少。


    但她還是有些緊張。


    她很害怕,害怕牛靜一會露出那種厭惡和仇恨的眼神。


    她很害怕,她會失去牛靜一這個很好很好的妹妹和朋友。


    “靜一啊”裴珠泫咬了下嘴唇,“你,還記得當年的那場車禍麽?”


    “車禍?”牛靜一撓了撓腦袋,“我記得啊,怎麽了?”


    “細節呢?”


    “額,我oppa說是酒駕。”


    裴珠泫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心情。


    “靜一,那場事故的肇事者,是我阿爸。”


    “啊?”牛靜一的眸子微微一縮,看著裴珠泫,“哎咦,歐尼,你還老說我亂說話呢,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都在說些什麽呢……”


    牛靜一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消失不見。


    因為裴珠泫的眼神裏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牛靜一把手從裴珠泫的手裏抽了出來,使勁撓著自己的的頭發。


    “歐尼,你是認真的麽?”


    “嗯。”


    裴珠泫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眸中的星光漸漸熄滅了。


    果然,她的那些希望都隻是她的一廂情願麽。


    “所以,歐尼你的阿爸是當年那個喝醉的人麽?”


    “嗯。”


    “那個,嗯,判了刑的人?”


    “嗯。”


    “好吧,真是的。”牛靜一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又重新抓住了裴珠泫的小手,“歐尼,對不起啊。”


    “嗯……嗯?”裴珠泫不可置信的看著牛靜一,“你……你不生氣麽?”


    “我生氣啊~”牛靜一嚴肅的看著裴珠泫,“我是不會原諒歐尼你的阿爸的!”


    “就這樣麽?”


    “唔……還有,歐尼你如果要讓我原諒你的阿爸的話,我會生氣的!”牛靜一很認真的說道,“我那個時候馬上就要出道了,卻遇到了那樣的事情,他這麽不尊重生命,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原諒他!”


    “那我呢?”裴珠泫指著自己問道。


    “歐尼你?”牛靜一有些莫名其妙,“這和歐尼你有什麽關係啊,你又不是肇事者。”


    “哦,也不對,我還是有些生氣的。”


    “是麽……”


    裴珠泫的語氣微微低沉,這樣才對,牛靜一怎麽可能會不怨她啊……


    “歐尼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嗯……啊?”


    “我是說,歐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嗯。”


    “那,歐尼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我……”


    “歐尼你知道以後卻不肯告訴我,我很生氣!”


    “我害怕……”裴珠泫囁嚅著說道。


    “害怕?害怕什麽?”


    “害怕靜一你會生我氣,然後從此就不理我了……”


    “我不理你?”


    牛靜一有些錯愕的指著自己,裴珠泫在說誰,是在說她麽?


    “歐尼,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


    牛靜一很是不滿,她可是堂堂霸天女俠啊!!!


    最講江湖道義的就是她了!!!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


    冤有頭債有主?不對。


    一人做事一人當?好像也不太合適。


    禍不及家人?這個也差點意思。”


    牛靜一苦惱著蹙起眉頭,“歐尼,你等我一下,我得想想這話用韓語應該怎麽說……”


    聽著牛靜一的絮絮叨叨,聽著她那有些奇怪的詞匯,裴珠泫眼中的星星又慢慢的一顆一顆亮了起來。


    紫色先生說得對


    相信她,也相信自己。


    “算了。”


    牛靜一實在是不知道應該怎麽用韓語來解釋這些句子的意思,她放棄了。


    “歐尼,總之,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你的這些擔憂都是對我人格的汙蔑,以上!”


    牛靜一對此事做出了最後的總結。


    “真的麽?”


    裴珠泫看著牛靜一,語氣中滿是怯生生的期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嗯!”牛靜一重重的點著頭,“還有,歐尼,以後我見到你阿爸是不會給他好臉色的,而且……”


    “哇!!!”


    牛靜一的話並沒有說完。


    因為裴珠泫已經衝進了她的懷裏,放聲大哭。


    牛靜一那些孩子氣的話語就好像是攻城錘一般,敲碎了她所有心防。


    她的愧疚,她的委屈,她的不安,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了出來。


    她哭的很大聲,哭的很傷心,哭的很開心,哭的很痛快。


    似乎是要把這段時間所有的壓力,擔憂,痛苦,煩惱全部揉進淚水中肆意發泄出來。


    牛靜一眼神漸漸柔和,下巴抵著裴珠泫的頭頂,輕輕拍著裴珠泫的後背。


    “哭吧,哭吧,哭完就不傷心了~”


    “明天我們好好努力~”


    “明天的陽光一定會很漂亮的~”


    “明天一定會更好的~”


    走廊裏,牛宇一背靠著錄音室的門,聽著房間裏隱隱約約傳來的哭聲,眼神平靜,嘴角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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