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距離皇宮有些遠,這路上就走了大半個時辰。


    到宮門前的時候,竟是天都快黑了。


    阮江月下車前與阮星瀾說:“兄長在北境、在朝堂都很受重視,所以我們這個時辰來麵聖,上頭不會怪罪。


    但表麵還是——”


    “我了解。”阮星瀾接口道:“要有君臣本分。”


    阮江月看了阮星瀾一眼。


    對於阮星瀾的聰慧,阮江月已經見識過許多細微處,此時便也不再多說。


    至於懷疑——


    她一直對這個人很懷疑。


    但她已是命不久矣,早已懶得顧忌許多瑣碎。


    兩人下了馬車後,便被人迎著進了宮門。


    和阮江月先前猜測的不錯,陛下召阮星瀾前去龍熙殿麵聖。


    兩人到的時候,皇後陪伴在陛下身邊。


    皇後和陛下是少年夫妻。


    陛下雖有後宮佳麗三千人,但對皇後的尊重和愛護多年如一日。


    皇後地位穩固,她的孩子出生就是太子。


    宮中嬪妃沒有一個人能與皇後爭鋒。


    直到前年,陛下忽然冒出個兒子來……


    據說是當初偶然寵幸了一個宮女,之後宮女遷往別宮,把孩子生了下來,竟然偷偷養在別宮十七年不為人知。


    那冒出的兒子十分優秀,被陛下封為晉陽王。


    皇後這些年來一人獨寵不免許多人心生不滿,便冒出一波支持晉陽王的人來。


    和皇後與太子儼然成了分庭抗禮之勢。


    阮星瀾和阮江月與帝後見了禮。


    陛下儼然很是器重阮星瀾,問了幾口北境軍務之後,便誇讚起來。


    皇後坐在陛下的身側,眸子第一時間落到了阮江月的身上,微微眯起。


    看似麵容端莊和善,實則眼底暗含冷光。


    上次阮江月闖宮威脅她後,她便派了人盯住阮江月和沈府,想這找機會銷毀證據。


    誰知毫無所獲,反而聽到了阮江月把個沈府攪的是雞飛狗跳。


    足以見得這阮江月實在不是省油的燈。


    自己先前竟是看走了眼,覺得阮江月就是個被溫氏棄養,毫無用處的黃毛丫頭……


    “咦?”


    一旁,南陳帝王遲疑出聲:“朕怎麽瞧著宣威將軍有些麵善?你上前來,讓朕仔細看看。”


    皇後眸子一晃,才朝著阮星瀾盯了過去。


    阮星瀾起身前行十步,重新跪下。


    皇後看清楚他的樣貌,陡然色變:“你是阮星瀾?!”


    南陳帝王也怔住了,竟呆呆地看著阮星瀾的臉,出起神來。


    阮江月微微蹙眉,心底狐疑。


    這廝不會是皇家人吧?或者是皇後的娘家人?看帝後這樣子都認識他!


    阮星瀾也瞧出那二人神色不對,心中冒出幾分好奇來,但他神色自若,坦然道:“臣是阮星瀾。”


    清朗悅耳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喚回了南陳帝的神思。


    他望著阮星瀾眸光無比地複雜,“你和永安王長得真像啊。”


    皇後也附和:“的確有些像,不過看著穩重了許多,沒有當年永安王那份桀驁飛揚之氣。”


    阮江月低著頭,實則心中浮起無數波濤。


    這個人……


    竟然長得很像永安王嗎?


    她自小就從許多人口中聽過永安王的事跡。


    永安王霍聽潮,是鎮國長公主的獨子,十三歲就上了戰場,大大小小數百場仗從無敗績。


    南陳原本在四國之中最弱,時常受別國侵擾邊境。


    因為有永安王在,驅逐異國兵禍,強悍邊防,南陳竟在四國之中揚眉吐氣起來。


    永安王除去精熟兵法會打仗,還主張重視農桑,減免稅賦,興修水利,修正律法,平反冤獄……


    他受盡南陳百姓尊敬愛戴。


    當時四國便有話傳出,隻要永安王在一日,南陳可屹立不倒,可興旺強大。


    他可謂是天下無雙的絕世英才。


    可是英才遭天妒!


    他十八歲時出征北境,那場仗打贏了,他和他的龍騎兵卻全軍覆沒。


    從此南陳再無永安王。


    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阮江月男裝扮做阮星瀾,在北境軍營時,常聽阮萬鈞說起當年永安王的英姿。


    永安王也是姑姑阮嘉心中的大英雄。


    阮江月從他們口中聽過許多永安王的事跡,永安王在她心中可謂是一座閃著金光、高高在上的雕像。


    她也敬慕英雄啊。


    原來永安王,是長這個樣子的。


    阮星瀾怔了一瞬,很快便回道:“父帥也曾說過這事,能與永安王相像,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


    南陳帝輕笑:“你這孩子不但長得和他像,行軍打仗的本事也很不錯啊,當初永安王……”


    他竟一時興起,說起當初永安王的戰績來。


    阮星瀾認真聽著,順著帝王的話誇讚和點評戰事,言行有度,讓南陳帝十分喜歡。


    皇後卻看著陛下這般愉悅,眸子幽沉起來。


    她方才收到消息,阮星瀾入京第一時間就夜探沈府,去為阮江月出頭。


    現在還帶著阮江月一起來麵聖,隻怕是為了阮江月和沈府的事情。


    與其等他們開口,倒不如——


    誰料阮星瀾率先開口:“陛下,臣有一事,想請陛下做主。”


    “何事?”南陳帝和善地說道:“隻要是與戰場有利的事情,你可以直接說,朕都會允。”


    “是一件家事——微臣想請陛下恩準,讓我家小妹休夫。”


    南陳帝眉毛猛然一挑:“休夫?”


    “是,我小妹嫁入沈府三年,兢兢業業照看家宅,原是一心做好沈家婦,想等沈岩出征回來,夫妻和美好好地過日子。


    誰想沈岩帶回心上人要迎為平妻——”


    “沈家這些年子嗣頗盛卻產業不豐,府上日常用度維係艱難。


    我家小妹既做了沈家婦,也願意分擔,拿出嫁妝來維持沈府日常用度、人情往來、仆人等一切開銷。


    沈岩出征在外三年,並不曾管過府宅用度,不曾拿回一分銀子,不曾孝順父母叔嬸。


    這一切都是我家小妹在替他做。


    如今沈岩回來便趾高氣昂,還帶著沈家一眾人欺辱我家小妹,對她口出惡言,逼她接受平妻,還逼她用嫁妝為沈岩迎平妻。


    這諸多作為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南陳《戶政律》婚嫁一則中曾有休夫之律,若婚內男子犯大錯,女子可立文書休棄之。


    沈岩所作所為已經夠得上女子休夫的標準,隻是他身在朝中,不是一般平民百姓,故而臣請陛下允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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