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女子的聲音,清脆而嘹亮。


    穿透雨幕,直衝入阮星瀾、以及所有官兵的耳中。


    阮星瀾怔住了。


    這聲音他當然認得是誰。


    她竟然沒乘機離開,反而追過來!


    官兵也怔住了。


    皇後的旨意?怎會在這個時辰送到這裏來?


    “皇後有旨,速速讓開、讓路!”阮江月一路高喊。


    她飛馬而來,直接衝撞毫不猶豫。


    又是口中喊著皇後,竟是將那些官兵唬住了一瞬,真的有人讓開了一條道。


    等阮江月奔了一段之後,那官兵的頭目大喊道:“放屁,這是賊人,爾等不要被她嚇到,快放箭!”


    官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猶豫。


    畢竟,那可是皇後旨意。


    萬一是真的,這誰能擔待得起?


    官兵頭目奪過身邊弓箭,拉滿了弦朝著阮江月射去。


    阮江月手中有刀。


    反手一掃,直接將那箭砍飛。


    官兵頭目怒聲道:“何時見過女人傳皇後旨意?皇後的旨意又怎會傳到這裏來?你們愣著幹什麽?還不放箭!”


    官兵們被這一吆喝,總算是反應過來,重新拉滿了弓,瞄準飛馬奔去的阮江月。


    在他們亂箭齊發那一瞬,阮江月飛身躍下,直接撲向阮星瀾,帶著阮星瀾滾了一圈,躲過無數亂箭。


    “你怎麽回事?”


    阮江月驚詫地發現,他狀態不對。


    但此時顯然已經來不及多問——


    第二輪亂箭又射了過來。


    阮江月立即回神,抱住阮星瀾直接順著前方斜坡一躍而下。


    斜坡並不陡,但極長,且凹凸不平。


    阮江月抱著一個手長腳長的大男人,而且這個大男人渾身沒有一點力氣。


    幾乎是完全掛在了阮江月身上。


    她隻能用力地抱緊了他,護住頭和心脈兩處要害位置,任由慣性讓二人一路滾下去。


    兩人滾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阮江月聽到了濤濤水聲,眼角餘光往坡底方向一撇,遠處竟是有一條大河。


    河岸邊上,有一顆極為粗壯的樹樁。


    兩人若就這麽滾下去,正好要撞在那樹樁之上,隻怕不是頭破血流,也得斷手斷腳斷肋骨。


    且兩人現在滾落的速度已經極快,眼見就要撞上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


    阮江月急中生智,揮出盤在腰間的鞭子,猛力掃向那樹樁一卷,借力將她和阮星瀾拉的飛了起來。


    兩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噗通一聲,掉進了湍急呼嘯的河水之中。


    掉落的太猛。


    身體砸到水麵上,又被水力衝擊。


    阮江月隻覺渾身劇痛,還被嗆的喝了幾口水。


    她卻自始至終沒有放開阮星瀾。


    順著水流被衝出一段後,阮江月飄到了水麵上,將依舊四肢無力的阮星瀾抓緊,用鞭子把兩人捆在了一起。


    她不得已貼到了阮星瀾的身前。


    雨水連著河水,她早已濕透,渾身寒涼。


    但臉頰貼上阮星瀾心口處,卻貼到了一片溫熱。


    阮江月扯了扯唇角,不禁輕嘲:“這下倒大黴了……我怎麽會來救你呢?”


    阮星瀾也沒有想到她會來救他。


    畢竟阮江月自顧都不暇……


    他低頭,眼神複雜地看著幾乎完全嵌在他懷中的人。


    她的臉在夜色裏白的透亮。


    雨水以及河水早洗去她身上的血腥之氣和臉上的血珠,隻有幾滴小小的水珠沾在睫毛之上。


    隨著她眨眼的一瞬掉入河水之中。


    她貼著他,脫力地閉上了眼睛。


    阮星瀾抿了抿唇,用盡自己殘餘的全部力氣,把她抱緊,護著她順著河水漂流而下。


    ……


    阮江月先前鏖戰半晚,後又護著阮星瀾滾坡跳河,早已筋疲力竭,掉入河水之中沒一會兒就難以支撐,昏了過去。


    拜阮江月的鞭子所賜,二人捆在一處,根本是“難分難舍”。


    阮星瀾抓到了一根浮木,將兩人掛了上去。


    這一飄,便飄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時候,二人飄到了一處淺灘。


    阮星瀾還勉強有幾分清醒。


    他托抱著阮江月,淌著水爬上了岸,解開了捆著兩人的鞭子,去查看阮江月的情況。


    確定阮江月沒有受什麽大傷之後,他將自己和阮江月衣服上的水擰了一遍,而後脫力地躺倒在草地上。


    緩了約莫半刻鍾,阮星瀾重新翻起身來,盤膝坐好,運氣調息。


    內息遊走全身經脈,將滯澀之處捋順了。


    等他再次睜眼起身的時候,他已經恢複了幾分精氣神。


    阮星瀾抱起了尚且昏沉的阮江月,一邊朝前走,一邊打量此處環境。


    這裏是下遊山腹。


    湍急的河水被分流了好幾次,到這裏水流已經極小。


    瞧著應該是沒有人煙,不過有些野花野草野果樹,水中有魚,草地上還竄著野兔草雞什麽的。


    阮星瀾心裏有了數。


    他很快找到一處幹燥的天然石洞,將阮江月輕輕放下,又撿幹柴來生火。


    一番動作下來,他的衣裳幾乎已經幹了。


    而阮江月的衣裳還濕噠噠地黏在身上。


    阮星瀾看了看燃起的火堆,又瞧了瞧阮江月蒼白的臉色。


    猶豫片刻,他低低地說了聲“抱歉”,閉上眼睛,伸手去解阮江月的衣裳。


    但這樣閉著眼,自然是無法準確寬衣,反倒是伸出的手接連兩次碰錯了地方,惹的阮星瀾手僵了又僵。


    還聲音更低地說了好幾聲“對不住”。


    後來他也是認命了,用眼角餘光瞥著,快速將阮江月身上濕衣褪下。


    阮江月昨晚已將外衫脫了撕成布條,用來捆縛青梨,如今身上其實隻有中衣。


    再一解,便隻剩貼身主腰了。


    阮星瀾根本不敢看,解完衣裳,立即將自己幹了的外衣脫下來,蓋在了阮江月的身上。


    再將阮江月的濕衣架在火邊烘烤。


    可是撐開衣服的時候,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還看到手中的衣裳腋下破了一塊。


    她受傷了?!


    他方才隻顧著檢查四肢、頭顱、心脈這些要緊處,再加上心裏念著男女有別,他壓根不敢查看太細。


    因而現在才發覺不對。


    阮星瀾皺眉回頭,看著阮江月慘白的臉,擔憂和猶豫交織。


    最後,擔憂戰勝了猶豫。


    他靠過去,無力歎息:“原以為剛才已經很是對不住了,沒想到還要冒犯……真的很抱歉,真的。”


    他喃喃說著,掀起了先前蓋在阮江月身上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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