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南境,有山高千仞。


    相傳,八百年前開創武道盛世的武祖曾在此處結廬修行,因為武祖又自號紫陽,所以這座山便被世人稱為紫陽山。


    紫陽山有七十二峰奇景,每一峰各有不同,不僅是九州武道聖地,同時也是九州道門的起源地。


    紫陽山天台峰,是山門祖師堂所在,每月初一,紫陽山掌教道玄真人都會領著門人弟子來此地敬香、講道。


    四月初一,清晨,紫陽山天台峰,祖師堂前,響起三聲傳遍七十二峰的鍾聲。


    往日分散在七十二峰各處的門人弟子,聽到鍾聲後,一個個騰挪飛躍,如同山間跳動的猿猴一般朝天台峰趕去。


    趕到天台峰附近時,又一個個落回到路麵上,恭恭敬敬地拾階而上。


    走在最前麵的就是紫陽山掌教張道玄。


    緊隨其後的是幾位長老,這些都是當年紫陽山留守在山門內的弟子。


    人數不多,但修為一個個都齊高。


    再往後便是第二代弟子,一共二十八人,徐子嬰在這二十八人中站在最後一位。


    在他之後,便是第三代弟子,也就是他那些師兄師姐收的弟子。


    給曆代祖師敬完香後,就到了掌教以及諸位長老的講道時間,講道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講解道門經義,另一部分是解讀武學難題。


    九州道門不知起源於何處,玄玄淼淼,世間流傳不廣。


    唯有紫陽山才有一套稍微係統一些的道統。


    雖說是道門,其實與世間傳統武夫修行法門基本相同,也是從打熬體魄開始,隻不過更為平和,與道家心境更為相近而已。


    紫陽山的長老都是上三品高手,掌教張道玄更是天底下有數的一品宗師。


    所以各峰弟子,都分外珍惜這每月一次的聽道機會。


    當然,有一人除外,那就是正在強撐著眼皮,實際上已經呼呼大睡的徐子嬰。


    等到講道結束時,張道玄罕見的沒有發火,而是讓眾弟子和長老悄悄散去,然後走到徐子嬰身邊緩緩坐下。


    將身上的道袍脫下,輕輕地蓋在徐子嬰身上。


    也正是因為這一舉動,讓睡得正酣的徐子嬰一下子驚醒。


    他連忙端正坐姿,擺出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


    可看著空空蕩蕩的祖師堂,徐子嬰頓時傻了眼。


    連忙四處觀望,這才發現坐在身邊的張道玄。


    看著正閉目養神的師父,徐子嬰眼皮微微跳動,尷尬地叫了聲


    “師父”


    張道玄輕輕應了聲


    “嗯,醒了?”


    徐子嬰連忙慌張道:


    “沒沒···沒睡,弟子,弟子是已經入定了。”


    張道玄嘴角扯了扯,輕聲哼道:


    “哼,就你?還入定?”


    徐子嬰不好意思地嗬嗬一笑,剛想說話,就被張道玄抬手製止:


    “行了,下次注意。”


    說完站起身後,就要向外走去。


    徐子嬰一臉疑惑,印象中的師父不是這樣啊!


    就算不罰麵壁,少不了一頓責罵,今天這是怎麽了?


    徐子嬰連忙追上去,跟在張道玄身後問道:


    “師父,就這樣?”


    張道玄瞥了他一眼道:


    “還想怎麽樣?去後山麵壁?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那邊的猴群都打成一片了?每次罰你去麵壁,你哪一次不是跑去跟那些猴子漫山遍野地瘋玩?”


    徐子嬰故作驚訝道:


    “師父您怎麽連這個都知道了?真不愧是老神仙,未卜先知啊!”


    張道玄抬起手就要給他一個爆栗,徐子嬰本能般往後一閃,躲過了這天下絕頂的宗師一擊。


    張道玄看著一臉得意的徐子嬰,原本還算平和的心情已經開始隱隱有爆發的跡象。


    徐子嬰心知不妙,連忙湊了過去,摟著張道玄的一隻手臂道:


    “哎喲···師父莫生氣,弟子錯了,錯了,真的錯了,再也不敢了。”


    說完便趁著張道玄還未爆發,就從天台峰頂一躍而下,腳尖點在樹梢,如一片浮雲飄落。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才遠遠地傳來聲音:


    “師父,弟子下山給你帶好酒回來····”


    張道玄麵色鐵青地看著徐子嬰消失的方向,直到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後方才平靜下來。


    而後長歎一口氣,輕輕說道:


    “子嬰,希望你能永遠這般逍遙快活······”


    逃也似地跑下山的徐子嬰,一路疾馳,很快就跑到了山腳下一座小城裏。


    還未入城,一路上就不斷地有人跟他打招呼。


    “徐小真人,又被道玄真人趕下山了?”


    徐子嬰嘿嘿一笑道:


    “吳有才,欠收拾是不是?師父那能叫趕嗎?那是請···”


    路上行人哈哈大笑,又有人調侃道:


    “對對對,每個月不都得請小真人下山走幾趟?不然,咱們這些凡人,哪有機會見一見小真人的神仙風采?”


    徐子嬰笑罵道:


    “趙二虎,我看今年過年,你家的破歲平安符是不想要了吧?”


    叫趙二虎的漢子連忙討饒:


    “哎喲喲喲,我這臭嘴,吐不出好東西,小神仙可千萬別當真。


    來來來,前日剛從酒窖搬出來兩缸沉香醉,小神仙要麽賞個臉?品鑒品鑒?”


    徐子嬰眼睛一亮,又故作嚴肅地說道:


    “這···不合適吧?”


    趙二虎連忙笑道:


    “哎喲,小神仙能喝我的酒,是這酒的福氣。”


    徐子嬰咽了咽口水,笑嘻嘻地說道:


    “那,我給你品品?”


    趙二虎拉著他就要往屋裏走去。


    “就等著小神仙來。”


    街上其他人跟著大聲笑道:


    “小真人可留著點肚子,我這還有剛從九曲河打回來的白鱗魚,還鮮活的,一定要來嚐嚐。”


    徐子嬰被趙二虎拉著,隻好扭過頭扯著嗓子喊道:


    “一定一定,等我把老趙灌倒了就來。”


    趙二虎呸了一口,故作怒氣道:


    “就你?還灌倒我?來來來,誰認輸誰沒鳥。”


    四方鄰居聽聞哈哈大笑,每次徐子嬰下山,都能給大家帶來不少樂趣。


    小城名叫敬香城,原本隻是為了給上山敬香的香客和一些登門拜訪的江湖人士落腳喝茶的一處集市。


    時間久了,就變成了一座小城鎮。


    徐子嬰打小就愛從山上跑下來玩耍,城裏的老人都是看著他長大的,對這個活潑開朗又有真本事的小神仙格外喜愛。


    徐子嬰也從不白拿白吃,隔三岔五就會給城裏的居民義診,逢年過節,畫一些祈福鎮宅的符籙送給他們。


    鎮中大大小小幾百戶,誰家沒有收到過徐子嬰畫的符籙?誰家有人生病了沒受過徐子嬰的診治?


    所以每次徐子嬰下山來,鎮裏漢子婆娘們打趣歸打趣,家裏有什麽好吃好喝的,一定都會給他留一份。


    未時,徐子嬰搖搖晃晃地從趙二虎家走了出來。


    手裏還提著一壺趙二虎婆娘剛灌滿的沉香醉。


    回頭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的趙二虎,哈哈大笑。


    “怎麽樣?這回你老趙可不敢在我麵前吹牛了吧。”


    又看了眼拿著一件外衣給趙二虎披上的二虎妻子大著舌頭道:


    “嫂子,我走了。”


    然後伸出大拇指說道:


    “老趙···是個實在人,你放心,你兒子我看過了,有些資質。來年紫陽山開山收徒,可以讓他去試試···”


    還不等老趙媳婦感激涕零,徐子嬰打一個長長酒嗝後又繼續說道:


    “不過我可把話說前頭,能不能被收錄門下,隻能靠他自己,這一點就算是我也不能插手。


    當然,入了門後,就是自家人,該吃得苦不會少,該有的照顧也不會少。”


    二虎媳婦頓時感激涕零,連連稱謝。


    徐子嬰擺了擺手,推開門就走了出去。


    直到遠離了二虎家的院子,徐子嬰這才長歎一聲,眼神複雜地回頭看了眼那個簡陋的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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