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下官糊塗,放著這麽明顯的線索沒有查證,耽擱了許多功夫,還請刺史大人恕罪。”


    秦昭連忙躬身作揖,將錯疏攬在自己身上。


    刺史虛扶他一把,“這怎麽能怪你,咱們誰也沒想到還有這層關係。”


    “幸虧桑姑娘心思敏捷提了一嘴,否則還不知要繞個多大的圈子。”


    仵作畫像隻能辨別死者是否是世子柴崧。


    至於其他人……即便知曉樣貌,這涇州府境內幾十萬生民,誰又能拿著畫像一一比對辨別,看究竟是無端卷入的命案,還是素未謀麵的玄甲軍士,又或是暗探刺客。


    幾個月以來,這是第一次抓到實證。


    刺史心中激動難耐,三兩步走到門邊,凝聲道:“你聽到了,這幾人事關重大,務必要將他們的畫像描出來,查明身份,絕不能有絲毫紕漏。”


    仵作畫筆一滯,回身朝他行禮,“小人定當竭盡全力。”


    “好。”


    刺史說罷遠遠退開,盡量和斂房拉開距離,秦昭在他旁邊陪著,不知低聲說些什麽,比起他們避如蛇蠍的態度,桑桐則上前幾步,側身站在門邊朝裏麵看。


    仵作選擇最先描相的對象十分出人意料。


    “姑娘,怎麽了?”


    站在她旁邊的阿蠻見她皺眉,小聲問道。


    桑桐默默搖頭,看了一會,逐漸對仵作描出來的畫像失去了興趣,他所謂的還原,是據已知的麵容輪廓推測死者生前相貌,出發點不錯,但屍身腐爛後,麵容凹陷,皮脂幹癟,實際上很難找到麵部特點。


    那畫像……八成沒用。


    最後還是得靠她自己。


    桑桐本來打算直接畫像,之後轉交給衙門,輔助查辦,但餘光掠過刺史他們又改了主意,先前刺史對此人吹捧甚高,這樣做無疑是打了府衙的臉麵,也會讓仵作日後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


    她想了想,最終還是隱忍下來。


    準備等所有人弄完離開後,再重新畫像。


    這一等,就是兩個多時辰。


    “畫好了。”


    仵作先後拿了兩張畫像交給刺史和縣尉傳閱,轉而繼續畫第三具屍體,也就是那具腐敗最嚴重的。


    秦昭捧著畫像端詳許久,嘖嘖稱奇。


    “下官頭一次見識這種手段,要不是親眼看到還真不敢相信,多虧刺史大人慧眼識珠,有他在,這次朝廷的差事定能辦得漂亮。”


    刺史被他一番恭維逗得眉開眼笑。


    “咱們拿著朝廷的俸祿辦差,自然要盡心竭力,不負君恩才對。”


    “大人高風亮節,下官謹記教誨。”


    秦昭拱手作揖,刺史笑道:“瞧你,這麽認真做什麽……”


    兩人的對話被寒風送進桑桐耳中,她無聲的扯了下嘴角,要不是正撞上他們一行人驗屍,她又借著替柴氏尋人的理由行動,不好在結果未明前離開引人猜疑,她肯定不會留下來浪費時間。


    “桑姑娘。”


    刺史拿著畫像走了過來,遞給她,“你也多看看,抓緊時間學一些,等日後回了洛州說不定還能派上用場。”


    這話說的極有意思,聽來好像是用心良苦,但這麽點功夫能學成什麽?


    桑桐懶得與他浪費唇舌,垂眸掩去眼底的異色,佯作恭順道:“民女多謝大人提點。”


    “本官與柴兄同為朝廷效力,應該的。”


    說話的功夫,幾人不自覺的堵住了門口,朝裏麵看。


    此時仵作已經畫出了第三具屍體的大致輪廓,正在仔細填補五官,秦昭定定的看了會,眉頭微皺,遲疑道:“你們……覺不覺得這人看著有些眼熟……”


    刺史和桑桐他們仔細打量。


    一人驚叫道:“這不就是朝廷發來畫像上的人嘛。”


    柴,柴世子?


    “快拿來。”


    刺史臉色大變,朝身後伸手,立馬有人從懷中掏出畫像遞給他,他三兩下將畫像展開,看了看手裏的,又看了看仵作畫的,“好像還真是……”


    “找到了?”


    他看向秦昭,秦昭望著兩幅畫,喉頭滾動,回望著他,“找到了!”


    一個疑問,一個肯定,短短兩句話,就將此人的身份敲定。


    桑桐聽著話音不對,看向仵作,又看了眼如釋重負的刺史和他身後眾人,她很清楚按照仵作的辦法不可能還原出死者的相貌,偏他畫出來了,還和失蹤的世子一模一樣。


    這絕不是巧合。


    要說那兩副畫像是胡編亂造,憑空臆測,她還能覺得是仵作技藝不精,但這第三張一畫出來,那就是居心叵測,其心當誅!


    誰給他們的膽子敢算計柴氏和朝廷!


    怒氣在胸腔中翻湧,殘存的理智讓桑桐迅速冷靜下來,“兩位大人,這樣會不會太武斷了?”


    “哪裏武斷。”


    刺史滿心歡喜突然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側過頭看著她,麵色明顯不悅,“此人身高八尺餘,和世子身量相似,又有這畫像為證,還不足以證明他的身份嗎?”


    這時候仵作完成了最終的畫像,拿著畫走了出來。


    刺史將兩幅畫往桑桐手中一塞,“你看清楚了,這上麵是不是同一個人?”


    兩相對比,仵作的畫技要粗劣些,但明眼人一瞧就能分辨出來兩副畫畫得是同一人。


    這點桑桐自然清楚。


    所以問題的關鍵不在於畫像上是不是一樣,而在於畫像和屍體是不是同一個人。


    秦昭知道她是柴氏派來的人,不想將關係搞的太僵硬,所以主動當起了和事佬:“刺史大人見諒,桑姑娘也是關心則亂,沒有其他意思。”


    刺史冷哼一聲,看在秦昭和她背後柴氏的麵子上,沒有多加計較。


    “自世子梅岑山墜崖至今數月,沿江及其支流未有沉船事件上報官府,各港口設障攔截,再加上撈屍搜捕,跨流域漂屍而來的可能性極小。”


    “陵江水道情況複雜,地下暗河交織,既然本該在梅岑山的玄甲軍屍體能突破層層攔截突然出現在這兒,多半兒是被卷入暗河中,那和他同一地點發現的第三具屍體也勉強能算作同路人。”


    “本官是不擅長驗屍,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嗎?他們屍身上遍布刀劍留下的痕跡,乃激戰所致,種種跡象表明,這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不僅如此,仵作畫像的空擋,桑桐借著位置算是近距離看過屍身。


    三具屍體都有粉碎性骨折。


    是高墜傷。


    刺史這點沒說錯,這些人都參與了梅岑山一役,即便如此,她依舊不能認同第三具屍體就是柴崧的說法,沒辦法了。


    “大人或許不知,這畫像驗骨之術,我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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