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的熱浪逐漸升騰將室內薄薄的一層冰霜都消融掉,喬霜月卻被燙到一般將手從江堰的桎梏中掙脫出來,又往後挪了挪,試圖離對方遠一點。


    一抹紅霞自白淨纖弱的脖頸處散開,她用自由了的那隻手慌亂地揉揉玉質般精致的小耳朵,所觸溫度竟燙得她不知所措。


    閃爍的眼神從江堰的下巴處落到蓋在身上的棉被,卷曲的長發如瀑布滑落肩頭,襯得她那一張通紅的小臉楚楚可憐,喬霜月咬住下唇,下意識替自己解釋:“隻是剛才腳踝突然刺痛了一下,現在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大概是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怕江堰不信,她再度揚起俏臉故作鎮定望向他,眼睛裏蕩漾微波閃閃發亮,如窗外一彎星河。


    雖然明眸裏的緊張意味清晰可見,但也漂亮得足夠讓讓江堰心動。


    “真的……你、你別在床邊站著了!擋著我的光了。”


    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直挺挺站在邊上,確實擋住了不少病房裏的暖光,大片陰影打在喬霜月身上,好像馬上要將她吞噬掉。


    她有點焦慮,卻說不上到底在怕什麽。


    江堰又不會對她怎麽樣。


    可嬌弱的女孩就是對周邊的危險有著小動物一樣敏感的直覺,江堰此時離她這麽近。居高臨下的視線將她鎖住,像一隻伺機而動的狼。


    她不知道,在她心裏已經成了洪水猛獸的男人,站在原地半天沒動彈原因隻是沒能控製住自己的心在喬霜月自回國後對他的首次示弱中漏跳了一拍。


    那一刻,許許多多被珍藏在心底的回憶全都爭先恐後地從寶箱裏跳出來。


    他想起,在他跟喬霜月還在同一所學校讀高中的時候,喬霜月是會經常用這種可愛的、柔軟的神情朝自己撒嬌的,小兔子會蹦蹦跳跳到他的手心,用毛茸茸的耳朵輕蹭著他換取原諒。


    他們之間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陌生疏遠的呢?變得戰戰兢兢,變得如履薄冰。


    他不喜歡、一點也不喜歡害怕自己的喬霜月。


    他的女孩兒,在自己麵前應該是明媚的、放鬆的、嬌俏的。


    江堰閉上眼睛將眸中卷起來的陰晦昏暗強壓了下去,再睜開時又是一派清明。


    拋去這些不談,江堰一向聰明。隻是想了想喬霜月的動作跟這幾句話,就已經明白了她大概是裝的,又聯係起剛剛自己進房後對方三番兩次的試探。


    這是在哄我嗎?


    他扯了扯唇角,很快又將得意收斂起來,故作冷酷,往後退了幾步,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拿起ipad時隨口應了句:“哦。”


    喬霜月又覺頭疼了,如釋重負的同時又無意識撇了撇嘴角露出個鬼臉,腹誹道:想要我哄你也得給些提示吧?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哪裏能這麽清楚你心裏那些彎彎繞繞啊。


    但吐槽歸吐槽,喬霜月是決計不敢當做無事發生的,跟江堰冷戰,向來隻有自己倒黴的下場。


    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放輕了本就嬌軟的聲音,重新試探著開口:“…粥還沒冷,你晚上也沒吃吧?你吃點吧,這粥熬得挺好喝的。”


    這話是真的。這些天她一直在刻意控製飲食,除了減脂餐,不管多好吃的東西就是再饞也隻會淺嚐一口,但這碗粥她喝了個幹淨。


    江堰肉眼可見的冷冰冰,采取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的策略,堪比模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來滑去。可喬霜月視力好,剛才偷看了一眼,明明打開的就是一個繪畫軟件,又不是在處理公事,裝什麽裝啊。


    幼稚!


    喬霜月在心裏無可奈何歎氣,鍥而不舍:“不餓嗎?’工作’這麽忙,不吃飽哪裏有力氣啊。”


    江堰冷哼一聲,回:“不餓,不吃。”


    話題就這麽被他聊死了,病房裏徹底沉默下來。


    半晌,江堰掀起眼皮往喬霜月那看了眼,小姑娘正瞪大圓溜眼睛鼓起嘴巴,一臉惱怒又不敢做聲的模樣。他心裏那股氣仿佛就偷偷泄了些。


    他還是非常不高興,卻大發慈悲地想,算了,你這麽笨,給你一點提示吧,否則猜一晚上也是猜不出來他到底在氣什麽的。


    於是江堰陰陽怪氣地開口:“有人總說自己朋友少,放假的時候基本都宅在家裏,我看也不一定麽,你人緣不是挺好的嗎。”


    喬霜月眼中更加迷茫,沒聽懂這話什麽意思,她困惑地發出了一個音節:“啊?”


    江堰從鼻腔中冷哼一聲,仿佛提到這個人都是侮辱他的嘴巴,“我那位表哥,剛才趕來醫院看你了。”


    喬霜月眼睛無辜地眨巴兩下,問道:“那他人呢?”


    “被我打發走了啊,下午他在場都眼睜睜看著你被人欺負,這會兒來裝什麽好人啊?虛偽得要命,也就是你好騙,還總……”


    一旦碰上許堯,不,應該說一旦碰見跟喬霜月沾邊的許堯,江堰就總有用不完的尖酸刻薄,話匣子根本止不住,對他的厭惡多的都快要溢到房門外去了。


    喬霜月看著江堰氣得咬牙切齒七竅生煙的樣子,十八歲少年的身影仿佛突然就重疊在了眼前穿著規整西裝的男人身上,成熟的眉眼開始變得青澀,那雙總是諱莫如深的眼睛,也變回了四年前的清澈透亮。


    江堰變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滔滔不絕的不滿終於發泄完了,江堰以一句“你以後給我離他遠一點,聽見沒有?”收尾。


    “喂……!你有沒有在聽啊喬霜月?”


    “說了這麽多,你不會都在發呆吧?”


    江堰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火又有要燃起來的兆頭,他情緒激動起來,眼眶隱隱泛起紅,厲聲質問:“難道你還對他舊情難忘,要跟人死灰複燃?”


    分明就算坐著也比喬霜月高很多,可喬霜月卻看出了他的色厲內荏,好像身處絕境前的負隅頑抗,看著雄赳赳氣昂昂,實則隻要輕輕一推就碎了。


    他還是多年前那隻在喬霜月麵前搖著尾巴哼哼唧唧換取她同情的,無家可歸的小流浪。


    喬霜月自以為堅硬的防線就這麽被輕而易舉的攻陷,心軟得一塌糊塗,這場戰役,她又輸了。


    她搖了搖頭,輕聲回應:“沒有,我跟他……”


    貝齒在下唇上印出淺淺痕跡,猶豫半晌,喬霜月到底沒能將真相和盤托出,卻還是給了江堰承諾:“不會再和好了,我……我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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