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縷微風拂過,樹梢輕晃,細碎的陽光越過枝葉的縫隙在滾燙的石板上映襯出一地斑駁。夏日炎熱,知了叫個不停,聒噪蟬鳴縈繞耳邊讓人煩躁。


    夏天沒什麽特別的。一年一度,每年它都準時報道,複製著相同的車轍軌跡,讓人生不出期待。至少喬雪陽是這樣認為的。


    可夏天對喬霜月而言,有它特別的意義。


    她在夏天跟江堰相識,也在夏天跟江堰分別。而江堰離開的那一年,是喬雪陽記憶裏,喬霜月度過的最不快樂,也最難以忘卻的夏。


    喬雪陽慢慢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一杯咖啡被攪來攪去也沒喝上一口。他看著江堰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抿唇無聲笑了笑,到底也沒為自己辯解。


    話鋒突轉,喬雪陽開口:“那我希望你能一直接住她。”


    江堰雖然不解其意,甚至莫名其妙,卻頂著桀驁張揚的姿態點了點頭。


    ……


    回到公司後就是開不完的會議。


    自接手家族企業後,喬雪陽沒有哪一天過得輕鬆。時代發展飛速,老一派的經營理念早已跟不上現在企業間的激烈競爭,公司交由他手時已是強弩之末,為了挽救快要宣告破產的公司重振旗鼓,喬雪陽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也因此特別忙碌,幾乎沒有什麽屬於自己的時間。


    開完線下會議又是一個線上會,秘書緊跟他匯報著明天的安排,兩人走進辦公室後才看見喬弘文正坐在沙發上等著他。


    額角又開始突突直跳,喬雪陽抬起手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對著秘書輕語:“你先出去。”


    待門關上後他才拿著文件夾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接連在幾份文件上簽下龍飛鳳舞的名後才主動發聲:“爸,你怎麽來了?”


    喬弘文冷哼道:“你是大忙人,在家裏壓根找不見人,隻能我來公司找你了。”


    二十多年的相處經驗讓喬雪陽已經能自動忽略掉他爸話語中的冷嘲熱諷,他已經很累了,實在沒精力再跟人吵架,他神色照舊,絲毫不顯情緒。


    “爸,一會兒我還有個會要開,你有什麽話盡快說吧。”


    說到這,喬弘文便不再客氣,他拿出手機,翻出一篇新聞,站起來像被點燃了一樣將手機直接摔到桌上,怒氣衝衝:“你看看你這個好妹妹!當初我就不支持她進娛樂圈,是你!翅膀硬了背著我偷偷把她送出去了,結果呢,天天在新聞上當笑話,我這張老臉都快讓她丟盡了!”


    喬雪陽低頭看了眼滑到自個兒跟前的手機屏幕,也不知是哪個八卦雜誌瞎編的,配了一張喬霜月的照片,內容卻都是無稽之談。


    他拿起手機將屏幕按滅,規規整整地放回到對麵,抬頭跟喬弘文對視,耐下性子解釋:“這都是為了流量瞎編的,我會告訴月月讓她的公司處理的。”


    他沉著冷靜,卻輕而易舉地再次將喬弘文惹怒了。


    “什麽真的假的!你趕緊給你妹妹打電話,讓她滾回家,別天天在外麵拋頭露麵給我丟臉!她這樣,江家還能看得上嗎?”


    喬弘文說到最後,語氣竟有了幾分焦慮。


    喬雪陽點點頭,控製不住地輕笑起來:“說來說去,爸,你就是害怕霜月被江家退婚壞了你的聯姻夢,影響到你升官發財了,是嗎?”


    他猛地站起來,個子已比年邁的喬弘文高上了很多。向來在家都溫順恭敬的兒子今天突然冒出了喬弘文從未見過的戾氣,那雙清冽雙眸如刀一般尖銳,喬弘文甚至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又礙於所謂父親的顏麵強撐著,可表情已然呈現出慌亂。


    “你!喬雪陽,你胡說八道什麽!?”


    隻見喬雪陽雙手撐在桌上,高大的身軀呈前傾姿態蘊含威懾力,他以平和語調一字一句吐出質問:“爸,你知道月月前幾天住院了嗎?月月她是你的女兒,是我的妹妹,她是人,不是你用來趨權附勢的工具。”


    “什麽時候你才能——你才能…不這麽自私呢?”


    尾調輕得低不可聞,宛如一聲歎息。


    他們出生在絕對不幸的家庭。強權的父親與懦弱的母親,一直以來他跟喬霜月都活在自私自利、唯利是圖的父親的壓迫中。他作為長子被給予了全部的關注跟希望,可同時肩負的重擔也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不可以失敗、不可以落後,他的成績是父親用來炫耀的臉麵,一旦稍加鬆懈,一旦拿了第二名,等著他的就會是毫不留情的辱罵跟變本加厲的管教。


    而霜月呢,身為女孩子不受重視,卻又從小就被當成聯姻工具培養。喬雪陽從喬弘文嘴中聽到最多的對喬霜月的要求就是:“你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這樣才能嫁個好人家。”


    嫁個好人家?他看應該是賣個好價錢吧。


    他們明明生活在算得上是富貴的家庭,卻沒有體會到一次家該有的溫暖跟快樂。


    在冰冷窒息的少年時期,喬雪陽跟喬霜月像兩隻幼崽一般報團取暖,他們彼此扶持彼此鼓勵,喬霜月總是對他講:“哥,等我們長大了有能力了就可以脫離這個家了,到時候我們就有了自己的家了,我們買一套房子住在一起,好嗎?”


    喬雪陽也總是摸著他妹妹的腦袋,溫言軟語哄著她:“好,我們月月想做什麽都行。”


    可他心裏清楚,這泥潭一般的地方,是他一輩子的牢籠,也是他走向死亡時的墳墓。他出不去逃不開,所以他隻能想盡辦法將喬霜月推出去。


    因此在喬霜月對他說她想去做演員時,是喬雪陽力排眾議,繞過喬弘文帶著喬霜月去麵試,又是他瞞著父母帶她去公司簽了約。之後他被喬弘文毫不留情地羞辱謾罵,家裏變成了戰場,喬雪陽是這場戰役裏唯一的輸家。


    可當他第一次看見喬霜月出現在大屏幕上時,當他接到喬霜月的視頻電話時,他看著她眼睛亮晶晶地跟自己炫耀,言談舉止中是那麽自由快樂,喬雪陽依然覺得,他所做的一切並為此需要承受的所有都是值得的。


    至於為什麽要附和喬弘文逼迫喬霜月跟江堰訂婚……大概是因為喬雪陽太過了解他的妹妹。盡管不願承認,可喬雪陽能看得出來,喬霜月的的確確是喜歡著江堰的。而江堰,又恰好有這個能力,可以代替他,保護好他的妹妹。


    既然憑借自己的力量無法給喬霜月建造起一個任她飛翔的烏托邦,與其終日活在喬弘文會隨時將喬霜月“賤賣”的恐懼下,那麽那個人不如是江堰。起碼喬弘文會顧忌江家而不敢再對喬霜月過多指手畫腳,喬雪陽亦可以跟江堰合作。


    畢竟江堰是對喬霜月而言,目前最好的選擇,也是對喬家來說,能攀上的最高的枝。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喬弘文消停了那麽多年。但現在,他告訴江堰,甚至算是請求江堰:你最好可以,一直,接住月月。


    因為他,要一點一點地將他最珍貴的妹妹從這個家裏剝離出來了。


    讓她,飛向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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