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唇”酒廊的酒保回去後,森下刑事走出了偵查課辦公室。他的腦子裏一片混沌,我是不是疏忽了什麽重要的地方呢?他感到很大的不安。


    警署附近有一家小咖啡館。裝潢很簡潔的店裏連女服務員都沒有,是一對年輕夫妻開的,店裏隻有一個男服務員。森下進來後叫了一杯咖啡。有事情要思索時,他習慣喝一杯五十元的咖啡,泡一兩個小時。


    “森下先生,”端咖啡過來的男服務員對他搭訕道,“不久前我一個朋友被騙了……”


    “騙?”


    “是的。他泡上一個女招待,談好五千元這個價碼,於是帶著這個女的到一家旅館開房間去。結果,他在洗澡時,這個女的跑掉了。這不是被騙五千元了嗎?”


    “你說這是一個朋友的遭遇,誰曉得是不是你自己的遭遇哩。”


    男服務員被嘲笑後,難為情地笑了一笑。這種智能犯罪不是歸森下管,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於是問這個男服務員:“讓我問你一件事情,行嗎?一對情投意合的男女在一起時,你想這兩個人會在辦事兒之前洗澡,還是之後洗澡呢?”


    “那當然是在辦事兒之前洗澡嘛。既然情投意合,先一起慢慢地洗澡,這樣才有情調。”


    “說的也是。”


    森下突然站起來。咖啡他隻啜飲了一口。留下一臉訝異的男服務員,他很快衝出了這家咖啡館。


    森下來到y大學法醫學研究室。這裏的東山副教授是他的好朋友。東山雖然還年輕,但已是法醫界權威了。森下過去向他請教過幾次。


    森下一邊翻閱記事簿,一邊向他敘述瀨戶英子死亡的狀況。東山感興趣地聽完後靜靜說道:“有溢血點而心髒並沒有毛病,這是起因於外來因素的猝死,也就是非因病而起的心髒麻痹,是一種休克死。如果是在浴缸裏猝死心髒麻痹,死者應該喝了水才對……”


    “驗屍報告上倒沒有這樣的記載。”


    “這麽說,這不可能是病死,應該是受到外來刺激的休克死才對。比方說,觸電……”


    “副教授,”森下急急問道,“觸電而死的人身上會有電流斑,不是這樣嗎?”


    “對。電流的入口處和出口處會起充血現象。不過,這是電壓相當高的時候才會起。家庭用一百伏特、十安培電通常不會起電流斑。照理說,這個程度的電流應該不會致人於死,不過也有例外,就以人的腳底來說,這個部位通常


    還能抗拒八萬歐姆左右的電流,可是,由於流汗而腳底濕潤時,這個抗拒力就會低到一千歐姆左右。也就是說,大量的電流會一下子通到身體裏,極端的情形是,僅僅一個安培的電就會致人於死。還有,突然觸電和知道自己在摸電——有沒有心理上的準備——這當中的差異也是很大的。”


    “是嗎?我真是獲益非淺,謝謝你啦。”


    東山副教授聽到森下興奮的聲音時,泛起了微笑。


    聽到咖啡館男服務員的閑聊時,森下的腦海裏浮起的是瀨戶英子當時是不是和什麽人在一起洗澡。死亡時刻是深夜2點,而且據報告,在一起的男人一個小時前就回去——由於這些理由,森下一直以為瀨戶英子死亡時是一個人在房間裏的。可是,送走一個男人,又讓另一個男人進來,這也是可能的事。瀨戶英子隻有一個男人,這也不是絕對的事情。也就是說,和瀨戶英子有密切關係的是第二個男人,而不是第一個男人——這樣的推測難道不對嗎?


    是電刮胡刀!——森下突然在心裏叫起來。這第二個男子,把插上電線的電刮胡刀放進浴缸裏的結果會如何呢?電刮胡刀一定會短路而電流流入浴缸的熱水裏。泡在浴缸裏的人這時能不受到強烈電流的衝擊嗎?況且現時的家庭電氣總開關遇到短路時不必一一更換保險絲,隻消把電化製品上的開關關掉就會複原。


    森下同時想起了浮在浴缸水上的一些黑渣子。那些東西原來不是什麽汙穢物,而是原本附著在電刮胡刀上的胡須渣子。由於瀨戶英子的實際性別是男人,所以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翌日,森下刑事再度把“紅唇”酒吧的老板娘節子傳到警署來。平時這個時間大概還沒有起床,節子來時不但紅腫著眼睛,更露著一臉的慍色。


    “英子這個案件不是已經結案了嗎?”節子表示抗議地說。


    “還早得很呢。因為瀨戶英子這個名字本身就是個假名,調查作業相當艱苦。我們已經著手調查全東京市的醫院,可是,換性手術是違反規定的,我們實在查不出這個人的來曆。這都是你們不好,當時雇用的時候,沒有仔細問過


    身份。”


    森下帶著挖苦的口吻說。


    節子勃然發怒說:“你別說笑好不好?請女招待時,難道還要看戶口本嗎?”


    “我也沒有叫你要這樣做。”森下望著對方的神色繼續說道,“因為我們發現這不是單純的事故死亡,而是一樁謀殺案。”


    “什麽?謀殺案?”


    “是啊,也就是殺人事件。”


    節子臉上掠過一道陰影。起碼森下覺得如此。他很快地以低聲說:


    “你知道殺人是所有犯罪中最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你要是有所隱瞞,後果怎麽樣,你自己應該明白才對。”


    “我哪裏有所隱瞞呢?……想到英子原本是個男人,我就惡心死了。說實在的,我還不相信她是個男人這件事情。不是有男人常打電話找她嗎?”


    “這個男人是不是姓辰原?”


    聽到森下說出“辰原”這個姓時,節子的雙肩微微晃動了一下。接著,她沉默半晌。後來,她好像認了的樣子,說出當晚辰原和英子有約會的事實後,又說:


    “我敢說辰原先生和英子之間絕沒有曖昧關係。酒客和女招待有沒有發生關係,這樣的事情還瞞得過我們的眼睛嗎?所以我敢說他們兩人之間沒有特別關係。”


    “那……另外常打電話來的是什麽人呢?”


    “這我不知道。”


    “不是山正證券公司的柿澤部長嗎?”


    森下刑事的質詢幾乎和突然拔刀砍向她的要害一樣。


    “不是!”


    節子想都不想地嚴加否定。


    在這天晚上的偵查會議上,意見分為兩派。其中一邊的意見是立即傳訊辰原,有必要時甚至當場扣留;而另一邊的意見是不妨深入調查,待掌握證據之後再有所行動。對付國土電工公司主任秘書這樣一個有社會地位的人物,當然得謹慎一點。在把對方當做嫌犯對待後才發現與案件無關,這時候的責任誰負得起?辰原個人的問題事小,可是,他背後的上杉京輔這個人的力量委實太大了。到時候要是大眾傳播媒體吵起來,該如何收場是好?辰原這個人不會逃跑,傳訊應該等到進一步調查之後——這一派人的意見最後獲得署長以及刑事課長的支持,於是決定先投入人員仔細調查辰原這個人。


    隔天是星期六。森下帶同新川刑事,來到山正證券公司拜訪柿澤部長。


    兩個刑事在業務部長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下來時是上午9點多。秘書小姐端茶上來時,柿澤交代暫時謝絕公司外的任何來客。


    “我早就猜到你們的人員會來的。二位今天來,為的是‘紅唇’酒吧一個女招待橫死的事件吧?”柿澤直截了當地說。


    “是的。您怎麽會有這個先見之明呢?”


    “這我該怎麽說明呢?哈!就說是我的直覺吧。”


    柿澤猶如即將賭大一場的賭棍一樣,眼睛裏露出充滿鬥誌和冷靜的目光,望著兩個刑警。


    “現在請允許我問個問題,行嗎?瀨戶英子其實是個男人,這一點您是不是原來就知道?”


    “不,我根本不知道。我一直以為她是貨真價實的女人。穿著低領口衣裳時,她的rx房不是挺高的嗎?原來那是動手術的結果啊!”


    “是的。”


    “原來如此。我隻是苦於沒有機會,當初確實有過追求她的念頭哩。”


    森下為要使自己鎮定,深深吸了一口氣。到現在為止的會談全是柿澤占主動。這樣怎麽會有單刀直入的機會呢?


    “我們今天來拜訪的目的是……”


    森下剛開口,柿澤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了。


    “對不起,我接一下電話。”


    柿澤打聲招呼後拿起了話筒。


    森下為話頭被打斷而有些不快,卻也盯著柿澤接電話的神情。望著他那木然的表情時,森下甚至感到一股難以壓抑的敵意。


    “跌三元?有這樣的可能嗎?我認為頂多也隻會跌一二元的。好,如果繼續下跌,你就吃下吧。這說不定是一個好機會呢。”


    森下全然不了解柿澤所說的話的意思。他過的是和股票完全無緣的生活,為緝拿殺人凶手或竊盜犯而天天疲於奔命的他,哪裏知道股市的凶險呢?


    “對不起。今天的股市隻有半天,所以比較忙。”


    柿澤這句話才說完,電話鈴聲又響起。


    “嗯,是我。什麽?參田要用信用購買方式買股票?他要買的是哪一家公司的股票?……隻要照規定繳保證金,他也算是顧客,我們沒有理由拒絕吧?他要買多少股?……晤,知道了。”


    聽完這通電話後,他拿起內線電話撥了個號碼。


    “剛才的事情,後來的動向怎麽樣?……噢,那……賣出的是哪一家呢……什麽?萬福證券賣出的?……你沒有搞錯吧?”


    他莫非是想用這種心理戰術來使我心理不平衡?森下正在想著,看到柿澤的表情和聲音突然起了很大的變化。柿澤猛然將電話掛上。他此刻的表情非常可怕,和先前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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