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白靈筠一時呆住,兩隻眼睛直愣愣的,眨也不眨。


    沈嘯樓皺了下眉頭。


    “說話。”


    半晌,白靈筠的眼珠子才動了一下。


    “啊?說啥?”


    沈嘯樓抬手指了指妓院的方向。


    “剛才不是還跟窯姐兒談價錢?”


    白靈筠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


    “我不是,我沒有!”


    可冤枉死他了!


    沈嘯樓從褲兜裏掏出一條白絲帕,在剛才抱過白靈筠的那隻手上擦了兩下,然後甩手扔進旁邊一個專門收垃圾的土筐裏。


    “想招妓去南班裏找,色藝雙全,檔次高,跟你白老板也算般配。”


    白靈筠看著飄在土筐最上麵的白絲帕,耳裏又聽著這位沈司令毫不掩飾的羞辱,氣極反笑,嘴角一勾,眉峰上挑。


    “沈司令於風月之事十分通透,想來當是一把招嫖的好手,見您眉心發黑,眼眶泛青,臉色煞白,可是精氣不足,陰陽失調的顯著表現。”


    白靈筠上身故意往沈嘯樓身前傾斜,擦著他的胸膛戲謔道:“沈司令,年紀輕輕壞了身子不打緊,萬一不小心染上什麽見不得光的病……可不是擦擦手就能解決的!”


    沈嘯樓半低著頭,鼻息裏縈繞著白靈筠身上的梅香,冷眼看著他言辭犀利的挑釁自己,又語笑嫣然的轉身走開。


    背在身後的手指撚了撚,仿佛是撚住了那人細弱瑩白的脖子。


    “嗯,咳!”


    身後的白臉軍官清了清嗓子,走上前低聲提醒道:“司令,景司令還在餘音小班等您呢。”


    沈嘯樓聞言收回視線。


    “沈律。”


    白臉軍官腰身一挺。


    “到!”


    沈嘯樓瞥了眼前方的一排紅燈籠。


    “非法開設妓院,圈養私娼,封!”


    沈律怔了半秒鍾,隨後高聲答道:“是!”


    戴沛川買了一堆的吃食,等回到與白靈筠分開的地點後發現他兄長不知走哪去了,他又不敢亂走,怕兄長回來尋不到他,隻能站在原地等著,眼見手裏的吃食越來越涼,連忙裹進懷裏保持溫度。


    遠遠的,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巷口。


    戴沛川眼睛一亮,立刻小跑過去。


    “兄長!您去哪去了?我買了烤紅薯和糖炒栗子,您還想吃點什麽,趁著沒收攤,我再去買。”


    白靈筠擺擺手,本來挺餓的,被那位莫名其妙跳出來的沈司令給攪和的一點食欲都沒了。


    搖了搖頭,“不想吃了,回吧。”


    戴沛川察覺到白靈筠的情緒不對,偷偷往他身後的方向瞧了瞧,小心翼翼的問道:“您怎麽了?看見什麽了嗎?”


    白靈筠歎了口氣,往上拉了拉衣領。


    “沒什麽,就是累了,快走吧,怪冷的。”


    見白靈筠不想開口,戴沛川便也不再多嘴詢問,安安靜靜的跟在他身側回了勝福班。


    一直到躺上了床,白靈筠都沒說一句話。


    今天晚上沈嘯樓那一番舉動著實是刺激到了他,他一個現代京劇大家莫名其妙變成民國下九流戲子,從被人尊敬到受人踐踏,沒有心理落差是騙鬼的。


    他已經夠慘的了,媽的沈嘯樓那個王八蛋竟然還明晃晃的羞辱他,下次再見到他,管他是什麽司令,非教訓他一頓,出口惡氣不可!


    “餘音小班”是宛京城的一等頭號妓院,被冠以雅稱“小班”,以蘇杭一帶的姑娘居多,因此又被稱為“南班”。


    “南班”的姑娘大多賣藝不賣身,陪有權有勢的嫖客吃喝玩樂,與舞文弄墨的知識分子談詩論賦,混的再出頭些,便是達官貴人的“編外姨太太”,同樣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靠近權力中心,近水樓台,常會利用“枕邊風”充當中間人,收取些好處費,辦些買官賣官之類的風險事。


    此時已近午夜,餘音小班的洋樓裏燈火通明,仍舊熱鬧非凡。


    西式的奢華大廳中央,半圓形的舞台上正咿咿呀呀,唱著著名粉戲:《戰宛城》。


    景南逢懶散的靠在沙發裏,身上襯衣大開,露出一片結實的胸膛。


    “三爺,您吃粒葡萄。”


    塗著紅色指甲的柔夷將一粒葡萄送到景南逢嘴邊,輕聲細語的哄著。


    “嗯……好……”


    景南逢醉眼迷離,十分享受這樣的食來張口。


    “三爺,您再喝口酒。”


    另一邊負責喂酒的美人也不甘落後,話音剛落就含進嘴裏一口酒,半個身子覆到景南逢的胸膛上,將酒渡過去。


    景南逢大手一拍,惹來美人一聲甜膩的嬌嗔。


    坐在對麵的許棹給梅九梅使了個曖昧不明的眼色。


    梅九梅撇開眼,低著頭,默不作聲的喝了口茶。


    許棹不滿瞪起眼,伸出腳尖踢了他一腳,以口型詢問:怎麽回事?


    梅九梅不大想理會他,隻輕輕搖了下頭。


    許棹氣的磨牙,他在梅九梅身上投資了那麽多,為的就是關鍵時刻為他所用,眼下就是該用他的時候了,他倒好,跑來喝茶的嗎?


    不唱粉戲也就罷了,不陪喝酒他也忍了,平時牙尖嘴利的,怎麽今天啞巴了?話都不說一句?


    幾個意思?一個臭唱戲的還給他裝上清高白蓮花了?


    景南逢餘光瞟見許棹和梅九梅的小動作,嘴角挑起一抹譏笑。


    噴著酒氣絮絮叨叨的說道:“雖然我與許公子相識不久,不過從前在申城也是聽聞過許公子大名的,您在“海棠館”一擲千金為紅顏的風流韻事可是一段人人稱羨的佳話,今日怎麽瞧著許公子似乎對我這餘音小班的美人毫無興趣?是我這裏的美人不夠美?不夠風情?還是許公子已經心有所屬,為了伊人守身如玉啊?”


    餘音小班是景南逢的產業,接待的都不是一二般的客人,放在往常,許棹那點身份背景想進都進不來,他還哪敢嫌美人不夠美,不夠風情?


    連忙解釋道:“景司令的南班美人如雲,國色天香,敬行見識短淺,不免有些緊張,至於“海棠館”一事,實屬年少輕狂肆意妄為,如今說來隻當是個笑話博司令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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