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尷尬一旦有人相陪便會逐漸變成樂趣。


    溥侗見狀,揚著嘴角笑的歡快,朝沈嘯樓挑起下巴。


    “沈司令還矜持什麽呢?”


    沈嘯樓側頭看了看白靈筠,見白靈筠也一臉期待的表情。


    哢哢兩下解開腰帶,將外衣脫掉,挽起襯衫衣袖,露出肌肉結實的小臂。


    三人各踩一邊凳角,場麵滑稽又可笑。


    相視一眼後,皆不由笑起來。


    將肉成盤倒進鐵板上,熱火朝天的烤起來。


    白靈筠晚些時候要去勝福班取東西,時間如果充裕還要去看看東郊戲院改造大舞台的情況。


    燙的酒隻小小的抿了兩口暖身子,辛辣入喉,嗆的他咳嗽連連。


    溥侗仰頭大笑,舉杯喝光杯中的酒。


    “這酒性烈,白老板少飲為好,免得傷了一把好嗓子。”


    白靈筠灌了幾大口茶水才衝淡口中的辛辣,對這老白幹的味道實在接受不來。


    伸出半截舌頭扇乎著。


    “喝不得,太辣了。”


    不過說了句普普通通的話,溥侗又開懷笑起來。


    真真是見到偶像本尊,開心到不能自持。


    “對了,聽說最近宛京城內的戲園子關了好些個,隻剩下廣和樓一家還開門營業。”


    “廣和樓還開著?是哪個戲班子掛牌呢?”白靈筠問。


    沈嘯樓和錢二都說過最近幾日宛京要亂上一場,能不出門就不出門,能不唱戲便不唱戲,大半的戲園子都怕惹火燒身關了門,廣和樓這麽頭鐵的嗎?


    溥侗翹起二郎腿晃著腳尖。


    “還能是哪個,自然是常駐班底春合堂了,梅老板昨兒晚上剛唱了一場《西施》,全場爆滿,人山人海,沒買著票的都快爬到廣和樓的房頂上去。”


    白靈筠停頓片刻,又問:“杜鳴悅呢?”


    那日在湖廣會館,他與杜鳴悅一起綁了柴紅玉,後來宴會廳裏接連發生了許多事,他一直沒回過後台,不知道這事最後是怎麽解決的。


    “他?”


    溥侗似乎不大看得上杜鳴悅,語氣裏不免帶了兩分輕蔑。


    “聽說前兒個惹了禍事,被關起來了,這兩日都沒掛過牌。”


    果然,不出所料,傻麅子師弟受罰了。


    溥侗“咦”了一聲,好奇的問:“你問他做什麽?你們不是不合嗎?”


    這溥侗說話也是直白,白靈筠與梅九梅麵和心不和是整個梨園行心知肚明的事。


    白靈筠不善交際,梅九梅又是個慣會籠絡人心的,因此白靈筠在春合堂裏備受師兄弟排擠,最終輾轉流落於勝福班。


    作為梅九梅的忠實擁躉,左膀右臂,杜鳴悅一向以他這位九師兄馬首是瞻,長期以來始終走在與白靈筠對抗挑釁的第一線。


    誰人都知曉白靈筠煩他煩的不行,如今竟會主動詢問起杜鳴悅的境況,這可真是馬頭上長犄角——稀了奇了。


    “這個……”


    白靈筠語氣踟躕,眼角餘光狀似無意的瞥著沈嘯樓。


    “一語兩句也說不大清楚。”


    沈嘯樓放下酒杯,指尖在桌麵上一下下的敲打。


    “是偷偷摸摸綁了人說不清楚?還是頂替旁人在台上唱蹦蹦戲說不清楚?”


    白靈筠麵露窘色,幹巴巴的咧嘴訕笑,他就知道這一切肯定瞞不過沈嘯樓。


    柴紅玉那日明顯是帶著挑事目的,專挑梅九梅登台空檔上門的,明著是挑撥他,實則是為激怒杜鳴悅。


    柴紅玉一個名不見經傳唱反串的小角色,在那樣的場合下,若是背後沒人指使,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幹出這事來。


    沈嘯樓當日把整個湖廣會館都控製在手中,後台人多嘴雜能不安排人把守嗎?也就傻麅子杜鳴悅被人家三言兩語戳到心口窩上,沒點深沉城府就知道跳腳發瘋打人。


    杜鳴悅是打舒坦了,最後反倒連累了他,被迫頂替柴紅玉去台上唱二人轉。


    如今春合堂把杜鳴悅關起來受罰簡直是無比明智。


    不罰不長記性,若是長此以往下去,依著他那炮仗似的性子日後定要惹出更大的禍端來。


    溥侗聽沈嘯樓說起那日的蹦蹦戲,腦子裏靈光一現,再看向白靈筠的臉時,五官都要笑飛出去。


    “哈哈!那天跟金菊美搭戲的美嬌娘竟是白老板?”


    白靈筠耳朵尖一動,美嬌娘是什麽鬼?


    不等他開口詢問,溥侗便主動給他做了解釋。


    原來那日一千多人在湖廣會館參加完心驚肉跳的團拜宴會後,趙天雷死的多憋屈多悲慘沒大記住,倒是戲台子上唱《小拜年》的美角兒在眾人心裏留下深刻印象。


    半遮半掩的漂亮臉蛋,一度令人懷疑那唱美角兒的是個女子。


    畢竟有些個膽子大的女子私底下偷偷學戲,再冒充男兒身登台唱戲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


    有好奇的人過後去問金菊美,金菊美卻一口咬定那日的美角兒就是柴紅玉。


    眾人無語,當他們沒見過柴紅玉長什麽爺爺奶奶樣嗎?


    一千多雙眼睛,瞎一個兩個可以理解,十個八個也能接受,三十個五十個不做計較,但你金老板一句話映射出一千多人全是瞎子可就過分了啊。


    隻是不管後麵怎麽追問,金菊美從頭到尾還是那句話:


    美角兒真是柴紅玉柴老板!


    這上門的人也是執著,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一拍大腿。


    行,你說是柴紅玉咱們暫且信了,那麻煩請柴老板扮上相,出來給大家夥瞧上一瞧,那日大家可都還沒看夠呢。


    金菊美憨憨的一拍腦瓜門兒。


    哎喲,這可巧了嘛不是,柴老板昨日突發惡疾,回老家養病去了,一時半會兒怕是回不來呢。


    至此,好奇的人終於明白過味兒來。


    金菊美一張嘴閉的跟河蚌似的,八成是受了什麽人的施壓警告,不敢往外泄露那美角兒一星半點兒的消息。


    如此看來,保不齊還真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登台唱戲。


    再往深了細想,沒準兒啊,還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名門貴婦呢。


    於是,《小拜年》美嬌娘的綽號便在一夜之間傳開了。


    溥侗咯咯笑個不停,若是被旁人知道“美嬌娘”原是當紅男旦白靈筠,白老板日後可真真是要紅透宛京城的半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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