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毗嵐起,人天覺樹摧。


    白雲歸大壑,慘霧結成堆。


    淼淼江天門,聲聲喚不回。“


    ——種花國宋·釋慧遠《偈頌》節選


    正在和“心之子”連山、“水之子”青衣、“金之子”歸藏、文成議論的安寧忽然感到一陣心絞痛,他捂住心口大叫一聲陷入了昏迷之中。


    昏迷中的安寧將自己的身體蜷縮成一個圓球,他將頭使勁塞進兩腿之間,脖子下垂、雙腳上勾,如同一個娘胎裏的嬰兒,懸浮在了離地幾米的空中。


    安寧突然間的縮骨昏迷讓現場的幾個人一下子全驚呆了。在文成的尖叫聲中“心之子”連山跳起來伸出雙臂想抱住全身痙攣的安寧,但安寧如流動的空氣一樣從他的雙臂中滑脫。“心之子”連山又連抓了兩次,兩次均抓了個虛無。


    懸浮在空中的安寧被包裹在一團看不見的透明空氣中,他似乎是在哭泣,如嬰兒那樣無助地哭泣。良久之後,他的頭抬起來了,身體也伸展開不再抽搐,但他的目光茫然無措,仍像躺在母親懷裏的嬰兒那樣,涕淚橫流,嘴裏無聲地喊著“媽媽”。


    “媽媽!媽媽!媽媽……”


    在場的幾個人均從包裹住安寧的透明氣團看到了安寧的一舉一動,他們從他的身體動作和口型中“聽”到了那一聲聲的“媽媽”,那是一個從未叫過“媽媽”的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這一刻,不僅是少女文成在揪心地哭泣,連同心三子也都不約而同地流下了熱淚。


    “媽媽。你怎麽不要我了?”


    透明氣團中的安寧無助地哭喊著,他做了一個摟抱的動作,仿佛是在摟抱住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嬰兒。他和那個虛無的她一起向虛無的母親伸出手,驚慌失措地抓著虛無的空氣。


    “心之子”連山看到這忽然也淚流滿麵,他跪在地上痛苦又開心地大叫起來:


    “你找到了,安寧,你找到了你的妹妹!”


    安寧突然昏迷痙攣的一刻正是世界的另一處卓瑪在異樣散射光的引導下進入異界呼喚“媽媽”的一刻,十六年前的雙胞兄妹在出生後不久便失去了母親,他們不知道父親是誰(“雷之子”冬雷從未告訴過安寧),也沒有任何關於母親的記憶。相依為命的這對可憐雙胞胎在五歲時又失去了彼此,從此天各一方。


    但此刻雙胞胎兄妹在命運的時光交錯中忽然感覺到了對方。他們是連體的親骨肉,在卓瑪本能地開始找“媽媽”時,她的“另一半”、安寧也同時被帶入了異界時空,那一刻,異界時空中的雙胞胎仿佛同時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他們的母親是誰?父親又是誰?他們的悲歡離合是偶然的巧合嗎?


    唯一有確定答案的是那塊從天而降的心形石。它是被鎮守人界東勝神洲的東方持國天王拋下,它準確地落入了卓瑪手中,這預示著某一刻已經到來。


    而這塊從“天”而降的心形寶石就是佛之核心九含利之“心舍利”。


    少年文鼎戰戰兢兢地穿過時光隧道向另一世界的另一處地點走去。在踏進時光隧道口時,他的身體在扭曲的光線中變成了幾個棱麵,仿佛是身體被幾個棱鏡從幾個角度照成了幾個截麵。


    一陣空氣的劇烈擾動,文鼎一腳踏空摔進了時光隧道,他的身體像是從一個肥皂泡中擠出來,突然間就由小及大,重重地、又輕飄飄地四腳朝天摔進了時光隧道中。


    隧道中飛速旋轉的白光猛地抖動了一下,像一個平靜的水麵突然落下來一隻蚊子,那“蚊子”四腳並用一陣亂爬,接著便“呼”地一下被飛速旋轉的光洞扔出了另一端。


    文鼎在暈眩之中像一隻蚊子那樣慢慢地擠出肥皂泡,肥皂泡破碎了,先慢後快的“蚊子”砰地一聲摔進了一蓬野草中。“蚊子”文鼎抹著滿頭滿臉滿身的草葉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


    “媽媽的錘子匣。”


    文鼎抹完臉上的草葉又開始捂著胸口,此時他頭上的青包也傳來了疼感。


    “老子上當了。哎呦疼死老漢了,我老漢發誓以後再也不進這個狗屁洞子了。我日你個‘時光匣’先人板板。”


    破口大罵了一會後文鼎還是不得不從草叢裏爬起來,他身上的“華服”(這是他按照“心之子”連山的樣子想象著給自己添加上去的)此時已摔成了爛布條,露出了半個肥嘟嘟的屁股,但那肉嘟嘟的肥屁股此時也是摔得青一塊紫一塊。


    “我日你個時光匣先人板板。你叫我到這來做啥子麽?”


    文鼎看了看四周,他是在一片接近山峰頂的野草坡上,野草坡上散落著一片藍色不知名的搖曳小草花,它們仿佛正歪著腦袋嘲笑他的狼狽樣。


    “我日你個時光匣先人板板。這哪裏是我家鄉雙龍鎮嘛,我他媽的被你騙到這個荒山野嶺來幹啥子麽。”


    罵歸罵,光著半個屁股的文鼎還是一瘸一拐地向山峰上爬去。此時的山峰尖上正飄浮著一朵雲彩,潔白的像一個美麗的仙子正迎風佇立。


    安寧在迷迷糊糊中漸漸地蘇醒了過來。他睜開了眼睛,發現身體正躺在一個用細草臨時鋪就的地鋪之上,他的身邊站著師傅“心之子”連山和“水之子”青衣、“金之子”歸藏和文成。跪在他身邊的文成臉上還掛著淚花,她的眼睛哭得通紅,兩隻小手正緊緊抓著他胸口的衣服。


    “哎呀你咋哭了?”


    安寧詫異地看著一臉羞澀的文成,文成則破涕為笑,將臉轉向了一邊。


    “哎呀你咋又笑了?”


    安寧好像還沒從剛才的夢境中清醒過來。他想伸手去拉文成的手,但文成一把推開了他。


    “呸!你這個沒心沒肺、狼心狗肺的東西。”


    安寧還是沒有反應過來。他扭頭看了一眼師父“心之子”連山,此時的“心之子”連山正和“水之子”青衣、“金之子”歸藏爆發出一陣如釋重負的大笑。而文成也快步閃到了自己的師傅“水之子”青衣身後不再看他。


    “連山,我做了什麽傻事了嗎?我怎麽感覺我剛才是做了一場夢呢?”


    安寧不好意思地抓著自己亂蓬蓬的頭發,求救地看著師父“心之子”連山說。


    “沒有做傻事小子。剛才你是突然陷入了一個夢幻之遊,或者說你剛經曆了一次夢遊。你這一夢就是三十天啊。”


    “哦!什麽?我做了三十天的夢?我覺得隻是做了幾個小時的夢啊?我說我怎麽會躺在這裏。師父是你救了我嗎?”


    “不是,小子。那種情況我們誰都無力救你也不敢救你。是你自己靠自己的意念找回了這裏。”


    “心之子”連山關心地望著躺在地上的安寧。


    “安寧,你還記得你的夢境嗎?”


    安寧捂著腦袋想了一會,他迷茫的臉上突然出現了傷悲之色。


    “連山你來。”


    他把“心之子”連山拉到耳朵旁雙目垂淚輕聲說道:


    “連山我心裏難受,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心之子”連山則用手使勁地搓了搓安寧亂蓬蓬的頭發。他眼睛裏的安寧這一刻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幼小的孤兒跟著他一起生活的時候。多少個不眠之夜,幼小的安寧就這樣因為害怕而緊緊地靠著他。


    “沒事安寧。說吧,把你在夢裏的所見所聞告知我們吧。”


    “心之子”連山又拍了拍安寧的肩膀,這一拍中帶著安慰、帶著信任,讓快要十七歲的安寧一下子就堅強了起來。


    清醒過來的安寧開始向師父連山和青衣、歸藏、文成講述起他在夢境中的所遇來。這次的安寧聲音平靜而堅強,即使是講到夢中和另一個嬰兒一起呼喚母親時,他的語調也隻是略有傷感。


    “我知道那隻是一個夢,我的母親早就去天堂了。那個抓著我的嬰兒也不能確定是否就是我的妹妹安心,她不是早死了嗎?”


    “心之子”連山用一個大大的擁抱分享了安寧的夢境,他在聽到安寧講到另一個抓著他、和他一起呼喚母親的嬰兒時,臉上一下子就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安寧,那個夢中和你一起呼喊的嬰兒就是你的雙胞胎妹妹啊。”


    他扭頭看了一眼“水之子”青衣、“金之子”歸藏和文成,他們也和他一樣,眼睛裏均露出肯定和欣慰的笑容。


    “感謝菩薩!”


    “心之子”連山說:


    “你那可憐的妹妹安心沒有死,她還在人間。”


    他頓了頓又伸出手使勁揉了揉安寧的一頭亂發,


    “安寧你知道嗎?這些年不隻是你外公和你哥哥安平,我們同心九子也一直都在多方尋找你妹妹安心。隻是這些年裏我們一無所獲,直到幾個月前你哥哥安平向你外公冬雷捎去了你妹妹安心沒死的消息時,我和你外公冬雷還覺得不能確認。但這次我終於可以確認了。謝天謝地,感謝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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