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的莊子,皇後的話語落在蕭璟耳中。


    他冷凝的臉色更沉,抬眸望向那已經爬到皇後身邊尋求庇護的趙兮兒,下意識抱緊了懷裏的雲喬。


    懷裏的女人,身子輕飄,在懷中像是柳絮一樣身如浮萍。


    今日瞧見雲喬滿身傷痕的那瞬,抱著她從血水中起身的那刻,蕭璟恨不得要趙兮兒性命的心思,半點不假。


    可皇後此時說的話,還是稍稍攔下了他幾分。


    那皇後瞧見蕭璟神情猜出蕭璟眼下是動了要將雲喬納進東宮的心思。


    他若是不準備將雲喬納進東宮,隻將人養在宮外頭做個外室,其實今日殺了趙兮兒也就殺了,無非是開罪了皇後,左右一個在宮內一個在宮外,雲喬這輩子都難以和皇後有什麽交集。


    可蕭璟此刻已經動了要將雲喬納進東宮的心思,那就不得不顧忌皇後的態度。


    若是真將雲喬納入東宮,日後,雲喬免不得要和皇後抬頭不見低頭見,此刻殺了趙兮兒,皇後當然不會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怎麽樣,卻一定會把怒火發泄到雲喬身上,屆時即便蕭璟給了雲喬身份,也未必能讓她不受委屈。


    深宮內帷,皇後的勢力,並不弱於蕭璟這個太子。


    皇後打量著蕭璟神色,輕咳了聲,心裏已經有了幾分篤定,知曉今日,大抵是能保下趙兮兒性命。


    緩聲又道:“璟兒,你好生考慮清楚,是今日的一時之氣重要,還是給懷裏這女人,一個體麵的身份和正經名分更要緊。”


    蕭璟掌心緊攥,微微低垂眼簾。


    那趙兮兒跑到皇後跟前尋求庇佑,聽得皇後這番將雲喬封為側妃的話語,竟捂著臉又哭喊道:


    “姑母!那女人出身低賤,又非清白之身,眼下更不知道成了什麽樣子,姑母怎麽封那樣的女人做太子東宮的側妃!”


    趙兮兒是不見黃河不死心,都到了這一步,還是要多這一句嘴。


    蕭璟在她話落的那瞬,眼神陰沉至極的掃向她,抱著懷中雲喬的手青筋陣陣,嗤笑了聲,沉聲道:


    “我倒是不能饒過趙兮兒性命,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母後隻需將今日雲喬所受種種,悉數還到趙兮兒身上,我就饒她性命。”


    這話一出,趙兮兒麵色慘白,抱著皇後的腿哭求搖頭,想求皇後不要答應。


    皇後眉心微蹙,還未來得及出言說應下與否,那趙兮兒倒是先一步慌了。


    畢竟趙兮兒自己知道,她都對雲喬做了什麽。


    蕭璟瞧著趙兮兒狼狽求饒的慌亂模樣,冷笑不已,目光如視死人,寒聲道:


    “自昨夜雲喬踏進這莊子起始至今,足有一天一夜,落得一身鞭傷,若是這趙兮兒,能扛過一日一夜的鞭打,還能活命,我就放她一馬。鞭刑結束,將她送去官妓坊,好生管教一番,也讓她知道知道,毀人清白的後果。”


    皇後和趙琦聽著,麵色都極為難看。


    一天一夜的鞭刑,人身上還能有一處好皮嗎?


    甚至,蕭璟還要將人送去官妓坊。


    好端端的閨閣女兒,被送去官妓坊,就是守住身子,清白名聲也定是保不住了。


    皇後心下猶豫,覺得這刑罰未免太重。


    話音也有些沉道:“太子,一日一夜的鞭刑,活人又非鐵打的身子,哪裏能承受的住?何況官妓坊那樣的肮髒地方,兮兒這樣的高門貴女,哪裏能去的。”


    蕭璟聞言冷笑連連,嗤道:“是嗎?活人受不住嗎?那為何趙兮兒把這手段用到了雲喬身上?她怎麽就不知道,一日一夜的鞭刑,肉體凡胎扛不住呢?至於官妓坊,母後,趙兮兒心思狠毒,尋人意欲汙雲喬清白,我隻是將她送去官妓坊待著,沒讓人要了她的命,已是看在母後您的麵子上,法外開恩。”


    他話落,視線落在皇後身側另一邊的趙琦身上,也不難猜出今日皇後這樣及時的趕到,是趙琦的手筆。


    話音暗含警告道:“趙琦,既是你的妹妹,便由你親自掌刑,一日一夜的鞭子,記好了,半個時辰都不能少。”


    蕭璟這番話落,趙琦低首恭敬應是,不敢多言。


    奴才們掌刑,皇後還能暗中運作,讓趙兮兒少受些罪,可蕭璟點名要趙琦掌刑,趙琦哪裏敢徇私。


    趙兮兒還覺得自己哥哥掌刑,自己會少受些皮肉之苦,眼下最恐慌的卻是被送去官妓坊的事。


    她拉著皇後的衣袖,一再哭求:“娘娘,姑母……求您別讓表哥送我去官妓坊,那地界那樣的髒,我怎麽能去。”


    蕭璟此刻已經沒了和皇後等人糾纏的心思,吩咐完趙琦後,就抱著雲喬抬步走下台階,往莊子外走去。


    護衛早已備好馬車,他抱著雲喬上去,將人妥帖輕柔的抱在懷裏,沉聲吩咐侍衛駕車回自己的私宅。


    馬車很快從城外的莊子抵達蕭璟的私宅,停在宅子門口。


    門口的嬤嬤和奴婢們,以及那位太醫都等在門口處。


    蕭璟抱著人下了馬車,雲喬在他懷裏被他的衣裳遮的嚴嚴實實,瞧不見一根頭發絲。


    可瞧這陣仗,嬤嬤們也猜的住蕭璟懷裏的女人是誰。


    嬤嬤最先迎了上去,目光難掩擔憂道:“殿下,人尋到了是嗎?沒出什麽要緊事吧?”


    蕭璟抱著懷中人,微微低眸,手掌發緊。


    沒出什麽要緊事嗎?


    怎麽可能。


    他喉頭微滾,抿唇吩咐嬤嬤道:“去準備幹淨的溫水,再備上些治療外傷的藥,讓郎中在房外候著,過會兒,孤自會喊他進去診脈。”


    嬤嬤點頭應是,蕭璟抱著人踏進私宅,往雲喬往日的臥房走去。


    不過兩夜一日未曾來此,蕭璟踏進臥房這刹那,卻覺恍如隔世。


    他抱著雲喬入內,將她放在軟榻上,方才拿開她身上自己的衣裳。


    滿身鞭傷,血痕累累的女人,麵色蒼白幾無生息的仰躺在軟榻上頭。


    蕭璟移開衣裳那瞬,攥著自己衣裳的手,青筋暴起,甚至後悔方才輕易放過了趙兮兒。


    嬤嬤此時從外頭入內,端著傷藥的托盤走了進來。


    遠遠瞧見雲喬身上的傷,嚇得脫手摔了手中的托盤。


    “我的天爺啊,哪個狠毒心思的人,竟將姑娘折磨鞭打成這般模樣。”


    蕭璟無聲攥緊拳頭,喉頭艱澀。


    閉了閉眸,還是壓不下眼裏的恨意,沉聲道:“傳信兒給官妓坊的管事,明日趙兮兒人到了官妓坊之後,每日打上她十鞭,孤要她永遠記得,雲喬今日所受的苦楚屈辱。”


    嬤嬤聞言大驚失色,沒想到是趙兮兒做的這樣的事,把雲喬打成了這般模樣,更沒想到,蕭璟竟會為著雲喬這樣一個身份上不得台麵的女子,下了那般的狠手處置趙家小姐。


    再瞧見雲喬之時,眼神裏的情緒格外複雜,真正意識到了,雲喬這女人,在蕭璟心裏的位置,絕不簡單。


    嬤嬤撿起傷藥,收拾幹淨到雲喬跟前,準備動手給雲喬上藥,蕭璟卻接過了傷藥的瓷瓶,擺手讓嬤嬤退了下去。


    “去外頭候著吧,孤親自給她上藥。”


    嬤嬤識趣退了下去,蕭璟一手拿著傷藥,抱起雲喬進了後頭的淨室,將人放在了下人備好的浴桶內,又取了個柔軟的布帛帕子,沾濕淨室浴桶裏的水,小心的給雲喬擦拭身子。


    雲喬人剛一被放進浴桶內,那水便浸著了她的傷口,讓她本能的疼睜開來眼簾,意識卻仍是昏昏沉沉,並未立刻真正清醒過來。


    浴桶裏水意溫熱,雲喬疼的眉心緊蹙,緊緊抓住蕭璟的手臂,指尖的指甲將蕭璟臂上皮肉都抓破,滲出血色來,那目光,卻空洞冰冷,沒有半點人氣兒。


    蕭璟好似半點不知痛一般,非但不曾推開她,反倒伸手安撫的揉著她腦後的發絲,溫聲一句句道:“喬喬……忍一忍……忍一忍好不好……過會就不疼了……”


    那些和榻上春情纏綿時的話語一般無二的字眼,此刻從蕭璟口中道出,卻隻有無盡的心疼和憐意。


    可雲喬非但沒能被他的溫言輕語安撫,反倒因著這句話,被激出心底的怨恨厭憎,指尖愈加用力的掐著他胳膊皮肉。


    蕭璟忍著手臂的疼低首,瞧見雲喬空洞的眸光時,心中酸澀疼痛難當,下意識取了一旁另一塊幹淨的布帛,蒙上她的眼睛。


    雲喬被蕭璟拿帕子遮了眼睛,蕭璟在水中細細為她擦拭身子。


    黑暗中不能視物之時,身體的感知,便愈發的被放大。


    蕭璟的目光,從腳踝起始,寸寸向上看著雲喬。


    他瞧見她身上累累傷痕,瞧見她被蒙著眼睛,瞧著她淒豔可憐的模樣,也瞧見她緊蹙的眉心。


    最後,還是將視線落在了她腳踝處。


    水中能清晰瞧見她腳踝上的淤青指痕,和掐抓揉捏的痕跡,蕭璟攥緊了掌心,心底知曉那個馬夫,亦或是雲喬消失的這一日一夜遇見的旁的人,碰過她的雙足,掐弄過她的腳踝。


    這一日一夜的驚惶逃竄,她早跑沒了鞋履,漂亮粉嫩的足底,滿是恐怖血痕。


    蕭璟微微閉眸,壓下眼裏血色,抬起她的雙腿,將其搭在浴桶邊沿,屈膝跪地,拿著帕子,給她擦著腳踝處的髒汙血色,又取了旁邊傷藥細細給她塗上


    光裸著身子女人,一雙玉足搭在浴桶邊沿,連帶著,那雙纖細的腿兒,也被浴桶邊沿高高抬了起來。


    蕭璟屈膝跪在地上,給她伸著的雙足上的傷藥抹勻。


    她的腿兒和腳,就在他眼前。


    蕭璟上完了藥,屈膝跪在地上時,眸光不自覺的從她腳踝處的傷痕,寸寸向上。


    他不可自控的想,那個下賤的馬夫,究竟有沒有進過她身子裏頭,


    於是溫冷的指腹落在她腿兒內側,不自覺的伸手微微用了力氣,打開她兩條腿。


    他瞧著她腿心的模樣,一時也估摸不準。


    啞聲低問道:“喬喬,柴房裏那個人,動過你不曾……”


    浴桶內被蒙著雙眼的雲喬,眼下意識總算真正蘇醒,聽了蕭璟這話,喉間溢出沙啞難聽的冷笑。


    “動過又如何,沒動過又如何?”


    雲喬並未明確回答蕭璟的話,這似是而非的答話,聽在蕭璟耳中,就是那馬夫,碰過她的身子。


    蕭璟臉色陰沉無比,額頭青筋暴起,幾瞬後,方才閉了閉眸,壓下心底洶湧的可怖念頭,指腹撫過雲喬腿兒內側唯一沒被鞭子打上的好肉,聲音低啞冷沉道:


    “即便是碰了,我也會親手給你洗幹淨……”


    洗幹淨……


    雲喬喉間冷笑連連,眼眶又濕了幾分。


    他說洗幹淨,說到底,是心裏覺得她髒。


    可是她有今日慘狀,全都拜他所賜,他有什麽資格,居高臨下的,說這樣的話。


    雲喬覺得可笑可悲,更覺蕭璟可恨。


    她猛地動手揭了蒙眼的布帛,赤身裸體站起身,腳下的可怖傷口滲出血色在地板上。


    踩著血水,伸手拽著蕭璟衣襟,眼眶紅得厲害,嗓音沙啞難聽道:


    “洗幹淨?你說你會親手給我洗幹淨。


    嗬,真是可笑。


    你忘了嗎?


    我有今日,全都拜你所賜啊!


    如果不是你,我好端端的在揚州做著知府家的少奶奶,再如何受辱,再如何艱難,也不至於,為奴為婢的任人折辱輕賤。


    如果不是你,那趙家小姐,又怎麽會盯上我,怎麽會恨不能將我生生折磨死而後快!


    你捫心自問,我有今日的慘狀,哪一樁哪一件,不是因你受罪!


    你又憑什麽覺得我不幹淨!


    我告訴你,我就是髒的徹底,我就是任人折辱,也不用你來洗淨我身上髒汙!”


    雲喬話說的決絕,嗓音沙啞,蕭璟聽得心疼,同樣被她的話說的愧悔。


    她鬆開了攥著他衣襟的手,身子因為方才發泄的情緒,脫力重又跌回浴桶。


    蕭璟拽著她腳踝,手指落在她腳踝處,那道旁人指痕上。


    低眸垂眼,扔下了這多年來的清冷桀驁,膝蓋仍跪在地上,握著她腳踝摩挲,低首吻在她足底傷口血色,一點點溫柔舔舐,唇齒落在她腳踝處那道旁人淤青上,也不曾有分毫嫌棄。


    雲喬咬牙想要掙脫他,卻被他抓著腳踝不放。


    蕭璟唇齒一點點在她足底腳踝處舔舐親吻,良久後,唇瓣濕潤,沾染這雲喬足底血色和藥膏,握著她腳踝,抬眼望向她那雙清淩淩噙著淚的眼。


    啞聲道:“雲喬,我沒有覺得你身子不幹淨,一刻都沒有……我隻是……隻是心疼你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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