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縣什麽時候來吞並雲縣,這個問題不光是雲縣的官吏們想知道,雲縣的百姓們也想知道。


    兩個縣挨得實在是太近了,這就導致雲縣的百姓能夠近距離的看到,胡縣的百姓是怎麽生活的。


    別的不說,隻說之前外麵四處都是疫病的時候,胡縣反應及時,不光迅速封城,四處消毒,安排藥物,還通知了隔壁的雲縣。


    朱慶雲當時就很感激柳意,也很想要效仿胡縣,可他沒有那個能力,手中也沒有能控製住百姓的兵力,哪怕已經封城,依舊有人根本不聽官府的話。


    因此對於胡縣的人來說,疫病並沒有給他們造成多大的影響,甚至也沒有封城多長時間,在柳意找出能夠對症疫病的藥物之後,城市解封,大家日子照常過。


    可對於雲縣的人來說,那段時間簡直就是噩夢,每天都有人染病,基本都是一個人生病,一家人遭殃,有那一家子死在家裏的,屍體都臭了,卻沒人敢去抬屍。


    人人怕得很,可家裏沒吃沒喝,不還是要出門,朱慶雲倒是想要照搬胡縣那種“有人上門賣水賣吃還可以賒賬”的防疫方法。


    可他找不到願意這麽幹的人啊。


    當時胡縣的送水人,賣糧人,賣柴人,那可都是柳意許了重金的,且都穿著結實的防護服,最大程度降低了被感染的風險。


    朱慶雲哪有那麽多錢,縣裏的倉庫和他的錢袋子一樣,都是窮的叮咣響。


    最多隻能組織人在家中縫製山寨防護服了。


    作為雲縣縣令,朱慶雲原本烏黑的頭發不過十日就摻雜了不少白發進去。


    和柳意不同,他是一個標準的窮困縣縣令,手裏沒錢又沒人,每天殫精竭慮,忙得腳不著地,還沒能怎麽改變現狀。


    還好縣裏還有個方燦方醫師,雖然他說話不好聽,脾氣也壞,但確實是個好醫師,加入到了治療隊伍中。


    再加上柳意也並不藏著掖著,有什麽防疫經驗都會往附近的縣送上一份,朱慶雲這才勉強撐了過來。


    後來,就是柳意琢磨出了能夠對症此疫病的藥物,又派人將藥方傳到各縣,柳州才徹底安生下來。


    論私,柳意曾經在疫病來臨的時候,多次出手相助,幫著朱慶雲撐了下來,胡縣的農藥,胡麻油,雲縣都沾了光,他私人對著柳意是有極高好感度的。


    若不是臉皮太薄,此刻恐怕他已經說出“公若不棄,雲願拜為義母”了。


    論公,雲縣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若是柳意真的想要拿下雲縣,壓根不用打仗,百姓有一個算一個,基本都看到了胡縣百姓如今的好日子,人都是向往更好生活的,不用朱慶雲說什麽,他們自己就恨不得把名籍(戶籍)上的雲縣改成胡縣了。


    這個“百姓”當然也包括了朱慶雲自己。


    他也是人,他也想過好生活。


    一縣之尊,聽上去很威風,可麵對一個要錢沒錢,要人沒人的小破縣,還是個外地人,那就很憋屈了。


    雲縣一半的百姓住在山上,因著基本都是一個村子圍居山中,這些村子對比官府,更信賴村中長輩。


    大安朝也並沒有跟他們對著幹,裏長都是任的當地德高望重老人,以免發生流血事件。


    但這就讓雲縣的縣令很難辦了。


    在防疫期間,他說的話甚至還沒有?耆壽耇老的話好用。


    不像是胡縣的官吏,走到哪裏都有人尊敬,就連來了雲縣,百姓們對他們都比對朱慶雲熱情。


    換句話說,就是雲縣從官到民,都恨不得立刻成為柳意的人。


    朱慶雲表達完了自己的立場,立刻期待臉看向吳妙茵。


    吳妙茵卻是麵露難色。


    “咱們也都是老朋友了,我也不怕透句話給你聽,這歸下雲縣的事……恐怕大人還在思慮。”


    胡縣雲縣的官吏都知道,吳妙茵曾經在柳意身邊待了大半年,是真真正正的“縣令門生”。


    因此,從她嘴裏出來的消息,大半是真的。


    朱慶雲的心一下就涼了大半。


    整個人瞬間從“期待忐忑”變成了“灰敗懵逼”。


    “為何?!!莫非是大人嫌我雲縣太過窮苦?可大人還未到胡縣前,胡縣比雲縣還要日子難過啊!”


    “並非如此。”


    吳妙茵歎口氣:“這歸下雲縣的事,如今在胡縣,那也是爭執不下啊。”


    朱慶雲懵:“爭執?這不是柳大人一句話的事嗎?”


    “並非如此,我胡縣行事與過往官場不同,我們柳大人運籌帷幄,胸有溝壑,對下也十分寬和,每每有大事決策,大部分都是胡縣的官員齊坐一堂,有商有量,給出各自的意見,柳大人會根據眾人意見來決定。”


    “像是歸下雲縣這件事,便是如此決定,如今胡縣中,有大半官員並不願意讓雲縣歸於我縣。”


    這就有些超出朱慶雲的理解範圍了。


    “若是胡縣諸多事物都是投票決定,那那個被柳大人打斷了四肢的儲糧官是怎麽回事?”


    吳妙茵回答順暢,可見有許多人問過她這個問題:


    “他不是因為投票被打的,他是因為貪汙糧草,被發現後妄圖逃跑,正巧撞到了柳大人手中。”


    她還辟謠:“那人並非被打斷四肢,隻有雙臂而已,如今已過了審訊,被判了終生苦刑。”


    朱慶雲恍然大悟,作為一個試圖成為柳意下屬的人,他重新掌握了對四肢的安全感。


    然後,就更加想加入胡縣了。


    “既不是嫌我雲縣窮苦,不知胡縣諸位大人為何不同意我雲縣歸入?”


    柳大人並非池中之物,手下平白多個地盤不好嗎?


    “莫非,是因著旱災?怕養不起雲縣諸多百姓?”


    吳妙茵歎氣:“也有一點這方麵的原因吧,這一來,是胡縣的經濟剛剛穩定,堪堪自足,此時若將雲縣歸下,怕糧倉撐不起。”


    朱慶雲心灰意冷時,又聽吳妙茵話風一轉:“不過柳大人一直在托行商尋找抗旱作物,聽說也已有了些成效。”


    他立刻眼睛發亮:“正是正是!我也聽聞了!”


    朱慶雲重新放下心,隻是不解,除了這個,還有什麽原因能讓胡縣不肯吞下雲縣?


    就聽吳妙茵微笑道:“二來,雲縣建縣已久,?耆壽耇老諸多,也頗有威望,聽聞,他們中許多人都對女子為官頗為不滿。”


    “柳大人的性子朱大人是知曉的,那位被折了雙臂的儲糧官也是知道的。”


    她笑著指指因為幹旱,而許多葉子都打蔫發黃的樹葉。


    朱慶雲疑惑抬頭去看,就聽吳妙茵緩緩道:


    “胡縣如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本縣身上,若是雲縣幹幹淨淨,將之歸下還可,但若是雲縣四處枯黃,我們柳大人事務繁忙,可沒空幹這種清理枯葉的活計。”


    朱慶雲的眼神漸漸從疑惑,變得清明。


    吳妙茵笑著對他一行禮:“朱大人,話盡於此,我這便回胡縣了。”


    她走到馬匹麵前,翻身上馬,招呼一聲,一群負責招工的官吏立刻跟在了身後。


    行走之間,但凡是碰到了雲縣的百姓,都會收獲他們熱切的行禮。


    朱慶雲依舊站在樹下,看著她意氣風發的背影漸漸遠去。


    縣丞方才避開,此刻連忙小跑過來回到朱慶雲身邊:


    “大人,如何了?胡縣那邊可願意接下雲縣?”


    朱慶雲:“願意是願意,但……”


    縣丞快要被這種說話說一半的情況急死了,在心中腹誹:但但但,你倒是說但什麽啊!


    偏偏朱慶雲還是他的長官,隻能耐著性子繼續問:“可是有什麽條件?”


    朱慶雲望向大樹上的一片片發黃葉子。


    “但首先,這些葉子該清一清了。”


    胡縣——


    柳意剛處理完公務,又練了半個時辰拳,在這個難得休閑的好時光,她悠哉悠哉給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澆起了水。


    一年時光,對於身體正處於生長期的柳意來說,足以讓她身高再次往上竄了一竄。


    她日常吃得多,尤其愛吃肉,因為還在長身體,每日消耗又大,哪怕是睡前吃的飽飽的,半夜也有幾率會餓醒。


    柳意可不會委屈自己,長身體的時候不多多吃東西,那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吃?


    她直接又招了一個廚娘,與之前官衙的夥夫輪流上夜班,保證無論什麽時間,廚房裏都有熱騰騰的吃的等著柳意。


    吃得好,心情好,還經常鍛煉,柳意身高蹭蹭往上竄,才不過十五歲,就已經一米七了。


    因為腿長,一腳將木板踢爆的時候,也感覺更有發力點了。


    這讓柳意十分滿意,期待著自己直奔一米八一米九的快樂未來。


    此刻,她就一手吃著肉幹,一手澆著花。


    說是花也不太準確,嚴格來說,這應該叫番薯花。


    澆著澆著,柳意停了下來,看到了淡紫色小花下麵的心形葉。


    大多長得十分茂盛,綠油油的葉子中,混入了幾片邊緣發黃的。


    “這葉子黃了啊。”她輕聲說著。


    負責清掃官衙的老伯連忙快步上前,恭敬道:“小人這就摘掉。”


    “不用了。”


    柳意繼續澆著水,微微笑著說:


    “會有人幫我摘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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