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快馬剛一入晉,便得知西軍主力已經東出,信使顧不得喘口氣,立刻換馬掉頭重渡黃河。


    縱使西軍多是步卒行軍不快,收到汴梁急令時也已逼近了梁山。


    大帳之中,童貫不顧金牌令使還在,將手中聖旨重重拍在案上,怒聲罵道:“朝令夕改!徒耗軍力!官家身邊那些奸佞是在戲耍於我嗎?!”


    令使被嚇得渾身一激靈,心裏卻絲毫不敢生出半分不滿,趕緊跪倒解釋。


    “童相公息怒,日前得南方急報,兩浙路有方臘賊起兵造反,竟已攻下了臨安城,當地廂軍皆不能守!整個汴梁誰不知道童相公最擅兵事,西軍戰力冠絕天下,官家這才急詔相公率大軍南下平叛啊!”


    這令使也是個會說話的,一番話既講明了事情緣由,又大大拍了一番馬屁,頓時讓好大喜功的童貫舒坦不少。


    不過童貫多年來一直心心念念的都是北伐封王,為此不惜舍棄汴梁的繁華安逸,在西北窮鄉僻壤一呆就是十幾年。


    夙願眼看就要成真,朝廷讓他東進剿滅梁山倒也罷了,總歸還在北方,可現在卻又要他率軍千裏南下,如何會不氣悶?


    難不成朝廷每年花費巨資養著的其他軍隊都是擺設?!


    但他畢竟出身宦官,名聲又一向狼藉,權勢富貴盡皆源自官家,如今金牌聖旨就在眼前,再不忿也隻能從命。


    讓人先帶信使下去休息,隨即擂鼓聚將。


    可說是聚將軍議,一向獨斷專行慣了的童貫直接就開始分派任務。


    還好在西軍諸將門眼中,梁山就是股規模大了點兒的土匪,並不放在心上,因此沒人出言爭執。


    童貫的命令也很簡單,全軍逼近梁山泊二十裏紮寨,同時派人前去招降。


    要說這童貫雖然是個太監,又名列北宋“六賊”之一,倒也不是全無本事。


    他很清楚手下的西軍不善水戰,真要強攻梁山,必會大費周折。


    ......


    武從文感覺喉嚨發幹,略一動彈胸口就是一陣劇痛。


    伏在床沿上的女子察覺到動靜立刻抬頭,叫了聲“大郎”便即淚如雨下。


    “莫哭!莫哭!”


    恍然間,武從文覺得時光仿佛回到了往日,忍著疼想要抬手去擦老婆臉上的淚珠。


    潘金蓮似乎也想到了,主動抓住他的大手,輕輕放在自己嬌嫩的臉上摩挲。


    “我睡了多久?”


    潘金蓮眼中還有淚水湧出,輕聲答道:“三日......大郎,以後莫要再去冒險好不好?”


    武從文笑笑,沒回答老婆的哀求,轉而問道:“鄭子英他們......”


    “大郎放心,鄭大哥等人都在府中。隻是......”


    武從文見她突然頓住,心裏也是一疼,腦中浮現一個頭紮羊角辮的小姑娘。


    不堪忍受心頭絞痛,武從文趕緊又問:“方百花來過嗎?”


    潘金蓮眼中閃過一絲憂色,低聲答道:“沒有......”


    “扶我起來!然後去叫鄭子英過來。”


    到的不止鄭子英,武鬆等人也都趕了過來。


    武從文沒趕他們走,人多點兒好,否則他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原本精壯壯的一條漢子,此時已經徹底瘦脫了相,佝僂著腰再也不見半分往日神采。


    “鄭兄,孩子......”


    武從文很清楚三天過去,對方一定已經知道了結果,可還是隻說了個開頭便說不下去了。


    鄭子英就像坍塌的積木一樣軟倒在地,心底最後一絲僥幸終於還是破滅了。


    不知怎麽的,看著徹底崩潰的鄭子英,武從文突然想到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自己那天在浙江亭下,都沒問出小姑娘的名字......


    掙紮著站起,武從文伸手去拉鄭子英。


    手上的感覺就像在提一塊爛肉,軟塌塌的根本無處著力。


    武從文突然一把揪住對方頭發,另一手揚起,狠狠抽在他臉上。


    沒人驚呼,也沒人阻止,隻有耳光的聲音似乎還在房間裏回蕩。


    鄭子英看著武從文,眼神裏有了內容,是疑問。


    武從文點頭。


    疑問沒了,卻也沒出現堅毅,隻有無盡的死灰。


    ......


    女童失蹤案鬧得太大,鄭子英等人已經暴露,武從文之前從水路逃走的謀劃便行不通了,隻能待在家中一邊養傷一邊另想它法。


    而這一等就是半個月,辦法沒想到,卻等到了方百花登門。


    而見麵後方百花的第一句話,就是讓他們立刻收拾東西準備出城!


    武從文昏迷的三天裏,發生了很多事情。


    那晚方臘下令焚毀雷峰塔,然後帶著所有將領連夜回城議事。


    死幾個老百姓家的孩子他並不在意,甚至鄭彪死了他都不心疼。


    隻是經過此事,方臘心裏很清楚------休整必須結束了!


    除了嫡係人馬,他其實對軍隊的掌控力並不足夠,鄧元覺敢對親妹妹方百花屢屢不敬就是明證。


    類似的事情若是再出幾樁,這江南民心可就要散盡了,留給他的隻有死路一條!


    武從文猜的沒錯。


    做為籌謀多年的叛軍首領,臨安城的任何風吹草動,怎麽可能逃得過他的耳目?


    而做為江南武林翹楚,整件事情的緣由,他更是不用查都能猜得一清二楚。


    剛剛來投的鄭彪江湖綽號“鄭魔王”,外界都以為是說他性格陰冷、行事凶殘,尤喜殘殺婦人。


    隻有方臘等寥寥數人,才知曉其乖張作風下暗藏的行為動機。


    鄭彪修煉的乃是一門邪功,需以婦人為爐鼎,初時進境很快,後期進階艱難,且極易走火入魔。


    當初方臘起事,鄭彪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響應,就是因為正處於一品高手向初境宗師突破的關鍵階段。


    換成武從文的係統來判定,就是正從10級往11級升。


    雖然成功了,卻並不完美,走火入魔的代價就是有初境宗師的境界,卻沒有初境宗師的實力!


    這也是為何武從文那天能和他勉強打成平手的原因。


    要知道,當初武從文麵對11級的楊再興,同樣是10級的他可是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


    鄭彪修煉需要婦人做爐鼎,療傷可就沒那麽簡單了,必須活飲十歲女童的鮮血!


    起兵之後倒是不愁抓不到人,問題就出在“十歲”這倆字上。


    大一歲或者小一歲,看似差之毫厘,結果卻會謬之千裏,直接就能要了他的命!


    鄉下孩童,生辰八字隻有父母記得,可刀兵一起、百姓逃亂,就算偶爾能捉到一兩個保準的,也根本不夠這個惡魔用的!


    而這個問題在臨安城就不存在了。


    作為東南第一大城,臨安的戶籍管理是非常嚴格的,官府那裏都有詳細的登記造冊。


    鄧元覺在書信往來中得知了情況,立刻回信大包大攬。


    不過這種事肯定不能明目張膽的幹,畢竟方臘軍打的可是“為民做主”的旗號。


    這才有了他手下僧兵趁夜偷盜十歲女童的事情......


    那天武從文衝進雷峰塔時,鄭彪正在關鍵時刻,渾身上下連動都不敢動,身邊也隻有四個護法的嘍囉。


    否則哪裏會輕易被武從文打落塔下,還任由他緩緩刺穿咽喉,連逃命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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