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點鍾,我們來到了心理訓練學校。辛西婭在離學校總部很近的地方把車停了下來。近處總部大樓中,隻有一樓有一個窗戶亮著燈光。


    我們朝總部走去。辛西婭問我:“這兒究竟是幹什麽的?”


    “這裏是布拉格堡肯尼迪特種軍事學校的分部。實際上,它根本不是學校,隻不過是打著學校的幌子罷了。”


    “那為什麽?”


    “這是個研究所,他們不是在教學,而是在研究。”


    “研究什麽?”


    “我想他們在研究怎樣使人憤怒,然後再尋找一種不開槍就能使人停止憤怒的方法。”我補充說,“大部分是實驗性的。”


    “聽起來真可怕。”


    “別害怕,有我呢。射擊和烈性爆炸每次都有效,難忍的恐懼和無端的憂慮。”


    一輛吉普車拐了個彎,朝我們開了過來。車停下後,一個憲兵從車上下來,司機依舊坐著沒動,車前燈照著我們。下車的賓兵名叫斯特勞德,是個下士。他按照常規敬了個禮,然後問我們:“你們來這兒有事嗎?”


    我說:“是的,我們是犯罪調查處的。”我亮出身份證。他拿手電照著檢查了一番,然後又檢查了辛西婭的,才關了手電。“你們要找誰,長官?”


    “找值班中士。你護送我們一下好嗎,下士?”


    “是,長官。”他和我們一起朝總部走去。他問道:“坎貝爾被殺了?”


    “恐怕是的。”


    “太卑鄙了。”


    “你認識她嗎?”辛西婭問。


    “是的,長官。不太熟,有時我晚上在這兒見到她。他們在這兒有很多事情,都是晚上幹。”他又說,“她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小姐。你們找到線索了嗎?”


    我說:“還沒有。”


    “看到你們整夜為此而工作我真高興。”


    我們走進總部大樓。一個叫科爾曼的參謀中士坐在門廊右側的辦公室裏。我們一進去他就站了起來。出示證件之後,我對他說:“中士,我想看一下穆爾上校的辦公室。”


    科爾曼抓了一下頭發,又看了看斯特勞德下士,說:“我不能這樣做,長官。”


    “你當然能,我們去吧。”


    他堅持他的立場:“沒有特別許可我實在無能為力。這裏是禁區。”


    在軍隊裏,你實際不需要有什麽可信的理由或搜查證。如果你需要,軍法官也不會發給你,因為在軍事法庭之外,他們沒有任何權力。我現在需要找一個與領導部門關係密切的人。我問科爾曼中士:“穆爾上校的辦公室裏有衣帽櫃嗎?”


    他猶豫了一下,說:“有,長官。”


    “很好,去把他的發刷或梳子拿給我。”


    “長官?”


    “他要梳梳頭發。我們等在這兒給你看電話。”


    “長官,這裏是禁區。我必須請你們離開。”


    我說:“可以用一下你的電話嗎?”


    “可以,長官。”


    “請離開一下。”


    “我不能離開——”


    “斯特勞德下士會呆在這兒,謝謝你。”


    科爾曼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走出了辦公室。我對斯特勞德說:“無論你聽到什麽都要守口如瓶。”


    “是,長官。”


    我從電話簿裏查到了福勒上校在貝薩尼山的電話號碼。電話鈴響了三次福勒才接。我說:“上校,我是布倫納。很抱歉這個時候打擾您。”實際上沒什麽好抱歉的。“我需要征得您的同意,從穆爾上校的辦公室裏取走點東西。”


    “你到底在哪兒,布倫納?”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好像還沒睡醒。


    我回答說:“在心理訓練學校,上校。”


    “現在?”


    “我必須打破常規的時間觀念。”


    “你想從穆爾上校的辦公室裏取走什麽?”


    “說實話,我想把他的整個辦公室搬到喬丹機場去。”


    他說:“這我無權允許。學校歸布拉格堡管,而且是個禁區。穆爾上校的辦公室裏放滿了秘密文件。早晨我會打電話給布拉格堡,看看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我沒提安-坎貝爾的辦公室已被搬到了喬丹機場的事。在軍隊裏,你請求批準做任何事情,往往得到的都是這樣的結果。回答總是否定的,接著你得協商。我說:“好吧,上校,那麽請允許我查封他的辦公室。”


    “查封辦公室?你到底要做什麽?”


    “調查殺人案。”


    “你不要這麽隨隨便便,布倫納先生。”


    “是,長官。”


    “早晨我會跟布拉格堡通話。這是我所能做的一切。”


    “還不夠,上校。”


    “你知道,布倫納先生,我非常讚賞你勤奮工作的態度和積極性。但是你不能像個工頭似的管這管那,走到哪兒都帶來一片混亂。殺人犯隻有一個,你應該多少考慮到基地內那些活著的人的感情。在你想管這管那的時候,你可不能忘記軍隊的規章、慣例和禮節。你聽明白了嗎,布倫納先生?”


    “明白,長官。我現在需要的是穆爾上校頭發的樣品,要與現場發現的那根頭發進行對比。你可以從家裏給穆爾上校打個電話,長官,讓他馬上到喬丹機場的法醫實驗室報到,取發樣。不然,我們就在這兒從他的梳子或發刷上取了。我想用後一種方法,因為時間太緊。還有,我此刻不想讓穆爾上校知道他是嫌疑犯。”我看到斯特勞德的眼睛瞪得很大。


    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福勒上校才說:“好吧,我同意你取走他的發刷或梳子,但如果他辦公室裏的其他東西被發現動過了,我會控告你。”


    “是,長官。你要給值班中士下命令嗎?”


    “讓他接電話。”


    “是,長官。”我示意斯特勞德。他出去把科爾曼中士找了回來。我對科爾曼說:“基地副官福勒上校要跟你講話。”


    他拿起電話,並無什麽熱情。他講話的結束語都是“是,長官。是,長官。是,長官。”他掛了電話,對我說:“如果你能看好電話,我就把他的發刷或梳子找來。”


    “很好。把它包在手絹裏。”


    他拿著一串鑰匙走出辦公室。我聽見他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裏。


    我對斯特勞德說:“我們到外邊去了。你在這等著拿那證據。”


    “是,長官。”


    斯特勞德好像因為可以為這個案子出力而感到高興。辛西婭和我走到外麵,站在吉普車的燈光裏。


    辛西婭對我說:“這個地方管得真嚴。”


    “如果你在進行一些特種實驗,比如洗腦、審訊技巧、道德毀滅和製造恐怖等,可能你也不願外人在周圍探聽。”


    “這就是安-坎貝爾從事的工作,是嗎?”


    “我想是這樣。這兒有供自願接受實驗者住的、全是單間的大樓。外麵的軍事用地上還有一個逼真的仿造戰俘營。”


    “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


    “大約一年前我同一個心理學家一起辦案,他曾經在這兒住過。後來他申請調離了。”


    “我猜這地方會讓你心情不快。”


    “是的。你知道,我在安-坎貝爾的私人檔案中發現了一張紙條,一麵寫著另一句尼采的名言——‘同魔鬼鬥爭的人,應該當心自己在鬥爭過程中不要變成魔鬼;當你長時間窺視地獄的時候,地獄也在窺視著你。’”


    “這張紙條為什麽會在檔案裏呢?”


    “不知道,但是我想我明白它的意圖。”


    “是的……我想我們都明白。”她說,“為了生活,有時我真想改行幹別的。我對那些事真厭煩極了,比如xx道化驗標本、精子的脫氧核酸實驗以及從強xx犯和受害者那裏筆錄口供等等。”


    “是啊。我想10年是一個極限,而我已經幹了近20年。這是我辦的最後一個案子了。”


    “你每次都這麽說嗎?”


    “是的。”


    斯特勞德手裏拿著件東西從大樓裏走出來。他走近時,我們看見他的微笑。他大聲說:“科爾曼中士找到了。”


    我們在人行道上迎上他。他交給我一把用草綠色手絹包著的發刷。


    我對他說:“你知道關於證據的管理手續,我需要你寫一份證明,說明我們何時何地如何找到了這隻發刷,都有誰參與了等等。”


    “好的,長官。”


    “簽上名,封好口,注明‘布倫納’,6點鍾之前送到憲兵司令的辦公室裏。”


    “是,長官。”


    辛西婭問他:“你知道穆爾上校開的是什麽車嗎?”


    他想了一會兒說:“讓我想想……一部舊車……一部破破爛爛的……灰色轎車……到底是什麽牌子呢?對了,是一輛大約85年或86年生產的大福特。”


    “你對我們的幫助太大了。”她又說,“這些都要嚴格保密。”


    斯特勞德點點頭,說:“如果你們想了解穆爾上校的其他情況,就來問我,如果我不知道,我可以去查。”


    “謝謝你。”我說。顯然,有些人想看到穆爾上校死在萊文沃思。


    我們互行了軍禮,然後走回各自的車裏。


    辛西婭發動了汽車。“去喬丹機場嗎?”


    “對。”


    我們又一次離開基地中心,駛向了那塊軍事用地。我說過,我在這兒完成了步兵的初級和高級訓練。我還依稀記得這裏的情景:一片荒涼、寂靜的景象。這裏有長滿樹木的小山、湖泊、池塘、沼澤和濕地。許多枯死的苔蘚在夜晚發出磷光,能擾亂人的視覺。


    由於我沉默了片刻,辛西婭問:“你在考慮這個案子嗎?”


    “不,我在回憶。我參加步兵訓練時就是在這裏。你去過那塊軍事用地的未開發區嗎?”


    “沒有。眼下我到的最遠的地方就是第6步槍射擊場。”


    “那不過是蜻蜓點水。如果沿著這條路從這兒向左拐到珀欣將軍路,它一直通向主訓練場。那裏有大炮和迫擊炮練習場,還有特訓練習場地,那些特訓項目有‘步兵連進攻’、‘裝甲兵步兵聯合作戰’、‘埋伏’和‘夜巡’等等。”


    “沒有野餐的地方嗎?”


    “我記得沒有。那裏有一個舊的特種兵兵營,有一座為搞城市戰爭演習而仿造的歐洲城市,還有一個仿造的越南村莊,我在這兒的演習中‘死過’6次。”


    “你一定接受了教訓。”


    “顯然是這樣。那裏還有一個仿造的戰俘營,現已由心理訓練學校接管,仍在使用,是個禁區。”


    “我明白了。”她想了一會兒接著說,“這塊土地,包括周圍那些地方,一共有10萬英畝,告訴我為什麽安-坎貝爾單單選擇了一個還在使用的步槍射擊場呢?而且50米外的那條路上就有送兵車和憲兵隊經過,一公裏外還有個哨所。”


    “嗯,我想到過這一點,還想到了另外三件事。第一,這兒的人一致認為,她值班時是突然離崗的,所以案發地點不是她而是那人選擇的。但我們不同意這種看法。”


    “對。如果是安選擇的地點,她一定會找一個她的同伴容易找到的地方。因為除非那人是個優秀的特種兵,不然他一定會因走不出這片密林而失約。”


    “沒錯。所以我的第二個想法就是,那個人晚上不熟悉樹林或者他感到這安排不好。”我說,“從這兒拐向喬丹機場。”


    “我知道了。”她向有招上了去機場的路,問我:“第三個想法呢?”


    “噢,安-坎貝爾選擇了一個近乎公共場所的地方,因為這地方有一定的危險性。她多半是想尋求極度的快感,也許,隻是也許,還有這樣一個因素,那就是:‘讓大家看看我可以在父親的領地上做這樣的事而沒被發覺。’”我看了看辛西婭,她點了點頭。


    辛西婭說:“你可能也做過這樣的事吧,保羅,是為了丟你父親的臉。”


    “是的。但是這說明安和她父親的關係很糟糕,都不喜歡對方。”


    “我們搜查她房間的時候,你就說過這話。”


    “對。但我不知道為什麽那麽想。我隻是覺得做一個有權勢的人的孩子,生活在他的影子裏不會是件容易的事。這是一種很普通的社會現象。”


    她又點了點頭,說:“我覺得線索搜集得差不多了,我們最好在被聯邦調查局踢出此案或擠到一邊之前把它們歸納起來。”


    “你說得對。我再給這個案子兩三天時間。然後我們就開始向那些牢不可破的防禦攻勢發起攻擊。就像坦克指揮官手冊裏講的,我們即刻的優勢是:突擊有力、機動靈活、火力集中。我們要猛攻敵人的弱點,打他個措手不及。”


    “以最快的行動和最優良的裝備奪取勝利。”


    “很精辟。”


    我們把車停在了喬丹機場憲兵隊的崗亭前,出示了身份證後,他們招手讓我們開了過去。


    辛西婭把車停在法醫實驗室的貨車和卡車中間。我用一條手絹隔著從汽車行李箱裏取出盛衣服的塑料袋,辛西婭拿著發刷。她說:“如果是那人拿著袋子,坎貝爾自己脫掉了衣服的話,那她的手槍套、靴子、腰帶扣或其他任何地方都不會有其他人的指紋,除非袋上有指紋。”


    “過一會兒我們就能搞清了。”


    我們向飛機場走去,她說:“你真機敏,布倫納,我開始欽佩你了。”


    “你喜歡我嗎?”


    “不。”


    “你愛我嗎?”


    “我不知道。”


    “你說過在布魯塞爾時你愛我。”


    “是的,是這樣。我們下星期再談這事,或者也許今晚晚些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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