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都還未完全停穩,白薇就直接撩開車簾跳了下去。


    麵對突如其來的白薇,大夫和孩子的父親都是明顯的一個錯愕,可錯愕一瞬間之後,那自認為經驗老道的大夫就果斷選擇不將白薇的話當做一回事。


    一隻手拿著湯藥,一隻手固定孩子的頭,便要將那湯藥繼續灌進孩子的嘴裏。


    白薇見狀,皺起了眉。


    遠遠看去就知道,那碗所謂的湯藥應該是傳說中的金汁,也就是糞便加水,經過幾種工藝製作出來的,清熱涼血,確實可以在病人高熱癲狂時使用,可這種治療手段存在不少弊端,在後來已經不在臨床醫學使用了。


    更重要的是現在孩子出現了抽搐,甚至口吐白沫,若是在被灌藥發生咳嗆,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這藥一定不能讓孩子喝!


    想到這裏,白薇立刻從懷裏拿出了小金弩,打算將碗打掉。


    可金弩剛剛拿出來,大夫手中的碗就被一個桔子打落在了地上。一碗金汁被全數倒在了地上,四濺開來。


    這桔子白薇自然是眼熟,方才他們乘坐的馬車上就有,那麽……這桔子是歐陽翊扔的?


    嘖嘖嘖……看不見還扔的這麽準,真是厲害!


    雖然心裏忍不住給歐陽翊點個讚,可作為一個大夫,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快步走向病患。


    那孩子很小,看模樣應該還不到兩歲。


    白薇伸手摸了一下男孩的頭,立刻道:“快,將孩子放下,將他身上包著的這些都解開!”


    男孩的身上纏著厚厚的衣裳,甚至還包著兩成成年人的衣裳。


    孩子的父親聽見白薇說讓他將孩子放下的話之時,順勢就想要放下孩子,可聽見白薇說要解開孩子身上這些衣服的時候,立刻產生了質疑,正在動作的手也適當的停了下來。


    白薇見他不懂,以為他是平日裏不怎麽照顧孩子,試探性的向孩子伸出了手,想要接過孩子幫他處理。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年紀更大的女人直接上前,一把就將男人手中的孩子搶了過去,抱在自己懷裏。


    這中年女人看上去和男子長得有三分相似,應該是男人的母親,也是孩子的奶奶:“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懂個屁,發熱的時候就是要捂厚一些,這樣才能出汗,孩子才會好?怎麽能夠解開呢?”


    她說著話,又將一個厚重的衣服纏繞在了孩子身上。


    白薇看著快要纏成木乃伊的孩子,心急的解釋道:“體溫升高後,如實手腳冰冷,畏寒,可以適當加衣服保暖,可若是體溫很高,裹的太嚴實,會影響孩子散熱,很有可能會造成其他並發症!”


    那中年女人卻一副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的模樣:“小丫頭片子,你以為你是誰啊?瞎指揮什麽呢?我大孫子已經這樣了,你就別再找事了行嗎?你快讓開,讓李大夫給他喂藥!否則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跟你拚命!”


    這話一出,那男人也回過神來,立刻看向李大夫道:“李大夫,李大夫,您的藥還有嗎?您再給孩子喂一碗啊!您一定不能放棄他啊!”


    是啊,這女子雖然方才說她能救他兒子,可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說的話怎麽可以當真,還是大夫最靠譜。


    李大夫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看著自己被打翻的藥碗,心裏有些惱火:“小姑娘,你若是閑來無事便去其他的地方待著,別妨礙老夫治病救人!”


    說完,再次看向自己的幫手::“快,再去端一碗藥過來!你們誰有空,將這個小姑娘帶走!不要讓她在這裏打攪病人看病!”


    這裏傷員很多,在加上大多數的侍衛還在搜救,所以這裏除了一個李大夫和一個助手之外,剩下都是病人。那些傷勢比較輕的,也在這裏幫忙照顧著其他傷勢較為嚴重的病人。


    如今李大夫開口了,那些負責照顧病患的輕症傷員連忙走了過來:“姑娘,你莫要搗亂了,讓大夫好好救人!”


    “是啊,這可是一條生命,你若是再亂來,當心我揍你!”


    “快快快,閃一邊去,這裏不是你們這些世家小姐來的地方。當心我們身上的臭汗味熏到了金貴的你!”


    “……”


    安置點在距離京城大概八公裏左右的位置,算不上遠,也算不上近。為了安全起見,選擇的自然是靠近官道的位置,所以這兩日,偶爾也有馬車經過。


    那些馬車經過的時候,尤其是馬車上有女眷的,看見他們都是繞道走,一副萬分嫌棄的模樣。更有甚者,還有一個女子坐在馬車上破口大罵,說他們堆積在此有礙觀瞻。而眼前的白薇一看便是與那些所謂的世家貴女差不多。


    甚至,她長得更好看,所以說不定更加討人厭。


    最過分的是,今天早上,好幾個患者病情嚴重,李大夫沒有辦法醫治了,說如果可以,送到京城或許會有一線希望。


    那些病患的家屬就跪在了官道兩側,希望能夠求來一輛馬車送病患去京城。沒過多久,就有一輛那馬車停下了,問了事情的原由之後,主動說願意將馬車讓給他們坐。


    那些病患的家屬連連道謝,然後就準備去攙扶家中的病患過來。結果費心費力的將人抬過來之後,那馬車直接揚長而去,隻留下馬蹄揚起的塵土。


    最最過分的是馬車離開之後,馬車上的人掀開車簾,對著病患和病患家屬說了一句:“賤人爛命死有餘辜。”


    所以這些世家小姐公子根本就沒幾個好人,他們打從心眼瞧不起他們,將他們當做戲謔調侃,胡亂折騰的玩物。


    唯有白將軍和翊王殿下是不同的,他們是武將,有家國情懷,是頂天立地的漢子,隻有他們才會真正在意他們的死活,才會在第一時間援救幫助他們。


    白薇不知道這些人的憤怒從何而來,但是她作為醫生,當然明白病患和病患家中的情緒會與平日不同,更何況這裏的情況確實比京城門口嚴重許多。


    他們的焦躁憤怒來至於不安,她看著眼前的人,耐心解釋道:“我不是來搗亂的,我是大夫!我可以救這個孩子!”


    這話一出,那些傷員麵麵相覷,忽然間就笑了,笑容中帶著幾分嘲諷,因為整個東秦都沒有一個女大夫。


    雖然偶爾有女醫,可那些女醫最多也就是治療治療婦人的那些事情,還有就是助生育,更多的還是騙子。


    “你一介女流,會治什麽病?我看你存心就是來搗亂的!”


    “對啊,你們這些京城裏的達官貴人最是不將我們這些貧民百姓當人,我警告你,你不要將我們的性命當做玩笑,否則我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不饒過你。”


    “快走,你別逼我動手嗷,我很少打人的!”


    就在這個時候,中年婦女懷中的孩子忽然間停止了抽搐,男人當時就發現了狀況,立刻對李大夫道:“兒子,兒子?李大夫,快,快看看他啊!”


    李大夫嚇了一跳上前,立刻上前檢查了,卻發現那小小的孩子,已然沒了氣息。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眼中是濃鬱的哀傷和沮喪:“沒辦法了,孩子已經沒氣了。”


    這世上,沒有一個醫生想要自己的病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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