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遙月也不找人問,她大致知道是怎麽回事。


    “這兩張桌子坐著的人是誰?”


    溫遙月指著兩張靠著很近的桌子問,眾人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扯到這上麵,一時都呆住,還是洛離看了眼,提聲道:“是祝月和祝靈的。”


    溫遙月又問,“誰是祝月,誰是祝靈?”


    洛離指了指前麵的少女。又指了指她旁邊方才抓著她的人。


    溫遙月眸光淡淡,彎腰撿起地上一張宣紙,垂著眸落在那水墨作的龜上,聽不清情緒地輕聲道:“誰畫的龜,真是栩栩如生。”


    祝月的唇抿地愈發緊,緊篡的手指幾乎刺破皮膚,睫羽也在不停地顫動。


    眾人都被溫遙月弄得有些摸不清頭腦。


    這不是在說學生和夫子打架的事情嗎,怎麽一下子又說到龜了。


    洛離掃了一眼,約莫明白她的意思,配合道:“是祝靈的,我見她畫過。”


    “原來是你的啊。”溫遙月聲音聽不出什麽,甚至比方才溫和。


    祝靈驕傲地點點頭,以為她在誇她。


    下一秒,溫遙月臉色卻一瞬冷了下來:“欺負同門,很好玩嗎?如果我沒猜錯,她應當還是你的妹妹。”


    祝靈一愣,猛地瞪大雙眸,不敢置信,她是如何憑著這點東西就猜出來的。


    其餘人也和她一樣的表情,一樣的想法。


    教舍一時寂靜無聲。


    祝月睫毛顫抖,抬眼看向溫遙月,眸光微動 ,緊篡的手指不自覺鬆開些許。


    “齊夫子,知道學生被欺負卻視而不見,甚至將所有過錯都推在她身上。我說的的是與不是。”溫遙月避而不答,步步緊逼,反問另一個人。


    齊夫子麵色瞬間煞白,囁嚅著唇不知道說什麽。


    因為溫遙月全都猜對了。


    這個年輕的祭酒,她們私心裏是不服她的,雖是溫太傅之女,但誰能說她就是第二個溫太傅。


    那麽年輕,她們之前未曾聞此人名聲,突然被一個比自己年輕那麽多歲的小輩壓在頭上,沒人會開心。


    隻是,如今,溫遙月不過才來了幾分鍾,三言兩語便將真實情況弄清。


    齊玉突然覺得這祭酒之位,沒準還真讓她坐長久。


    見她不說話,溫遙月閉了閉眼,她平生最討厭校園霸淩和老師的視而不見。


    這無疑是壓倒學生的最後一根稻草,為師者 ,為長者,應該在學生需要幫助時挺身而出。


    前世無數個慘痛教訓,讓她知道校園霸淩有多麽可怕。


    “齊夫子,為人師者當何如?”


    齊玉看著她冷冽如霜的麵容,在所有學生的注視下,後知後覺感到羞愧難當。


    她垂著頭,一字一句略微顫抖道:“為人師者,必先正其身,端其行,善其德。”


    這是每個師者都要謹記的教誨。


    隻是不知何時,她竟也忘了最開始的初心,沉淪在階級高低中。


    讀書人最是清高,可如今的她,怕是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


    溫遙月見她麵有悔色,才輕聲道:“你對學生危難視而不見,且不分青紅皂白與學生廝打,全無師者風範,我若要罰你,你可有不滿。”


    齊玉為自己的變化迷茫而恥辱,哪敢有什麽不滿,若非今日祭酒點醒她,她怕是一錯再錯,丟掉文人風骨,貽笑大方而不自知。


    且溫遙月已經給她台階下,沒指明其中深層,而是以她不問緣由,私自與學生毆打,保留她幾分臉麵。


    她感激不盡,自是不敢多言。


    “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溫遙月點點頭,“你現在需要向學生道歉。”


    讓老師和學生道歉這真是聞所未聞,文人如何清高,誰人不知。


    可如今溫遙月,她們新來的祭酒竟然叫夫子和學生道歉!


    溫遙月自然不知道她們的心裏想法。


    在她看來,,無論什麽身份做錯事道歉,不是理所當然嗎。


    齊玉倒也利落,她麵露愧色,向祝月彎下腰,“對不起。”


    祝月麵色怔怔,指尖微顫,她看向溫遙月,溫遙月麵色溫和地看著她。


    “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她給你造成的傷害無法避免,怎樣選擇是你的權利。”


    祝月有一瞬間很想哭,自從父親死後,這是第一次有人護她。


    她的胸口像是泡在水裏一樣,酸酸漲漲。


    她忍住鼻尖的酸澀,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的軟弱。


    齊玉忐忑地看著她,眸子滿是悔恨和愧疚。


    祝月聲音低啞,“我原諒夫子。”


    齊玉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愈發覺得自己不幹人事。


    “為學者,當敬重師長。”


    溫遙月話音一落,祝月便明白,她掀起衣角跪在地上,“學生對夫子出手,學生知錯,還請夫子原諒。”


    齊玉心裏很不是滋味,大概此時是有些煽情的,讓她覺得羞愧中,又再次體會到為人師,受學生敬重的體驗。


    她連忙扶起祝月,學生們看著這副場景,神色漸漸嚴肅起來。


    這兩人的事解決好,剩下的才是最棘手的。


    祝靈看著她們,不僅毫無愧疚之心,甚至見她們兩人互相道歉時,還麵露譏諷。


    溫遙月眼眸微沉。


    十五歲的年紀,根已經定好,實在難以改變。


    “祝靈,你不覺得自己做錯?”她問。


    祝靈眉頭微挑,輕嗤一聲,“我有何錯?她祝月就是我家一個卑賤奴侍生下的賤種,就算有我娘的血也改變不了她卑賤的身份。”


    “我娘尚且不管,你不過一個四品,管這麽多做什麽?”


    祝月麵色蒼白,卻已經習慣她刺人的話。


    她語氣惡毒且理所當然。


    她隻有十五歲。


    溫遙月指尖微顫,心裏難得生起一股鬱氣。


    之前母親給她寫過朝廷人員名單,祝月母親祝蓉,現任從三品光祿寺卿。


    所以,祝月並不怕,有母親撐腰,她覺得自己管不了她。


    祝月抿了抿唇,想開口讓溫遙月算了。


    溫遙月卻率先冷靜地開口,神情幾乎是不近人情的,“祝靈欺辱同門,知錯不改,不敬師長,毫無尊卑。”


    她抬眸看她,輕聲緩緩道:“你現在可以離開國子監了。”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她們以為她要讓祝靈退學。


    國子監裏都是達官貴族的孩子,身份一個比一個貴重。


    便是懲罰,也沒人想過直接開除。


    這不僅僅是開除這麽簡單,這是完完全全踩在祝靈她娘祝蓉腦袋上蹦噠。


    祝蓉若有一個被國子監退學的女兒,肯定會被嘲笑,保不齊還會被陛下責怪。


    祝靈瞪大雙眼,沒想到溫遙月居然要開除她,她嘴唇顫了一下,眼裏卻迸發出憤怒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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