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逆回詔獄,比回家還勤。


    隻不過,這次變裝了。


    白衣服上多了個囚字,走路帶響,送了他一副重刑犯的手鐐腳銬。


    路過牢房時,各個牢房裏的犯人看到唐逆都呆住了。


    然後,爆發出一陣欣喜的喊叫聲。


    “看啊!錦衣衛最風光的頭頭,也變成囚犯來和我們作伴了!”


    牢裏有人吐了一聲。


    唐逆頓住腳步,來送他的張波立馬冷了臉,“你們皮緊了是吧……”


    唐逆擺手,不叫他發怒,他淡淡的看著那叫囂的重刑犯,道,“你在幸災樂禍些什麽,我便是進來了又如何?與我回家又有何異。”


    那邢犯凶狠的抓在牢門上,哢了一口痰,就要吐在唐逆臉上。


    唐逆徒手一抓,手肘從牢門中間穿進去,抓住邢犯的衣領,猛的一拽!


    砰。


    痰沒吐出來,臉在牢門上撞歪了。


    唐逆一拳下去,痰又咽了回去,崩了顆門牙出來。


    一旁的張波等錦衣衛雙手抱胸,看戲。


    惹誰不好,偏要惹他們頭兒。


    換了身囚衣,照樣打的你滿地找牙。


    張波嘖嘖搖頭,“服氣沒?”


    崩了門牙的邢犯哭唧唧的點頭。


    “誰還敢嘴賤不?”張波哼笑。


    方才想看唐逆笑話的犯人們紛紛退了回去。


    “頭兒,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你要是還想練手,我把他提出來陪你練練?”


    邢犯嘴裏帶血,鼻青臉腫,“不……饒命,大人,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牢裏的犯人們吞了吞口水,試問這裏誰沒遭過唐逆的毒打?


    他們怎麽會覺得,唐逆穿上了跟他們一樣的囚服,就會變弱呢?


    豹子就是豹子,就算長得像貓,它也還是豹子。


    若是一不小心招惹到它,就得被它撕了!


    惹不起惹不起。


    想挑釁但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的犯人們默默溜了。


    回去角落裏咬著幹草認慫。


    隨後,唐逆也鬆了手,門牙漏風的邢犯立馬縮回了牆角,背對著唐逆畫圈圈。


    “我住哪?”


    唐逆語氣輕然。


    張波皺眉,上前低聲道,“頭兒,到底出什麽事了?你為什麽會被撤職押來錦衣衛啊!”


    唐逆看了他一眼,然後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倒黴。”


    張波:……


    他都急死了!


    大人還開玩笑!


    然則唐逆確實沒開玩笑。


    他就是倒黴。


    才會被皇帝選中背鍋。


    但他卻不知,這背後還有小人算計。


    “你們打算把我安排在哪啊。”


    唐逆又問了一遍。


    張波無奈,“最裏麵那間。”


    唐逆熟門熟路,自己就過去了,揚了揚手說,“有什麽要使在我身上的,盡管來,我已不是錦衣衛,不必同我講情分。”


    錦衣衛如果對他不問不罰,隻是不痛不癢的關著,便是違逆了皇帝要他背鍋,為太子的死付出代價的意思。


    輕則,張波等人被罰。


    重則,還是錦衣衛被罰。


    詔獄的手段和刑具,他清楚的很。


    立身牢房中,他麵朝牆壁,背對牢門,無人瞧見他喉結滑動,疑似吞了個什麽東西下去。


    …


    “娘娘,您帶我回宮,究竟想要做什麽?”


    已經五日了。


    徐妃將它帶回宮,已經五日了。


    這五日,徐妃給它看了很多東西,有幼兒的衣裳,還有虎頭鞋,徐妃說,它雖不在她身邊,但她每年都會給它做新衣。


    它生前,每到季節更替,宮裏便會送來姑母送的衣裳。


    它隻當是姑母疼它,惦記它,它有個最好的姑母。


    這兩日,姑母又日日叫人做上滿桌飯菜,都是它愛吃的,姑母便陪它吃飯閑聊。


    像它活著時那樣。


    可這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它已經死了。


    飯菜再多,衣裳再新,它也吃不下,穿不上了。


    徐妃眼眶微紅,“稷兒,你連姑母都不願意叫我了嗎?”


    她日日與它說這些,是想讓它知道,她有多愛它。


    可徐稷始終不肯叫她一聲母親。


    陰魂滿目蒼涼,“娘娘,我已經死了……”


    “你別說了!”徐妃不想聽它說這些,她將眼淚逼了回去,扯出一個笑臉道,“稷兒,你想不想去看看你的父皇。”


    陰魂微楞。


    它搖頭道,“我已經死了,親緣血緣已斷,娘娘,放過我吧。”


    “傻稷兒,不管你變成什麽模樣,你都是本宮拚死生下的孩子,本宮十月懷胎,陛下子嗣易夭折,本宮懷你時,日日如履薄冰,謹小慎微,這才保全了你,你可知宮裏有多少妃嬪胎死腹中嗎?”


    陰魂捏緊了拳頭,它知道徐妃疼它。


    “本宮生產那日,為你接生的穩婆被人收買,本宮產後虛弱,險些昏了過去,是你的哭聲,驚醒了本宮,你知道本宮看到了什麽嗎。”


    徐妃眼神冰冷,隻要回想起那一日,她至今仍心有餘悸,“本宮看到,那該死的穩婆捂住了你的口鼻,你險些被捂死啊,稷兒,你剛出生便有人要殺你,本宮怎能不怕。”


    當時,若她不是掙紮著醒過來,稷兒就被捂死了。


    她怕極了。


    徐妃拖著虛弱的身體,從穩婆手裏搶回了孩子,這才沒讓那穩婆得手。


    她抱著剛出生的皇子坐在地上,想了很久,最終忍痛,將計就計,將皇子送出了宮撫養。


    事後,她將穩婆滅口,這事除了她身邊的徐慧,無人知曉。


    徐妃甚至知道,是皇後收買的穩婆,她不允許別的妃嬪誕下皇子,將來成為太子的威脅。


    “稷兒,本宮真的不是故意不要你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埋怨我。”


    徐妃聲音顫抖。


    陰魂眼眶酸澀,它偏頭,抹掉眼淚,鬼的眼淚是血淚,會嚇到姑母的。


    “我沒有埋怨過您,姑母待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裏。”


    “好,不怨我就好。”徐妃含著淚,點了點頭,“那你就隨本宮去看看你父皇吧?”


    為什麽一定要去看他?


    陰魂不想去。


    它可以接受自己的死,可它釋然不了自己的死因。


    父皇,多麽陌生又尊貴的稱呼啊。


    它怎麽敢……怎麽配?


    它釋懷不了自己年紀輕輕就被奪去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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