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一天之前。


    飛霜峰是無華宗最高的山峰,也是宗主及其親傳弟子洞府的所在地。


    峰上氣溫很低,常年白雪皚皚,好些弟子都會來練習劍法、術法,鍛煉自己在不同環境下鬥法的功底,也因此並不冷清。


    蘇元青頂著寒風,一個台階一個台階慢慢地往山頂走,腳底經年不化的白雪被踩出嘎吱嘎吱的輕響。


    在山腰上練劍的弟子聽見動靜,從山道兩旁的鬆柏後探出頭來,然後又縮回去。


    窸窸窣窣的聊天聲響起。


    “大師兄回來了!”


    “真的?我還沒見過大師兄……”


    “聽說他前幾天出宗辦事去了。”


    “在哪兒呢?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時不時有腦袋冒出來,然後又縮回去。


    “媽耶,怎麽能這麽好看。”


    “心要跳出來了!讓我緩緩。”


    “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大師兄又不是你那小師妹,你耳朵紅什麽?”


    “去去去別瞎扯!我那是凍的!”


    還有人大著膽子打招呼:“大師兄!”


    蘇元青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腳步並未停歇。


    有人壓低了聲音:“大師兄好高冷哦。”


    “還行吧,他就是有點嚴肅,但脾氣很好。”


    “這叫有點嚴肅?”新來的弟子從鬆柏枝葉的間隙看過去,“我感覺比我師父還嚴肅。”


    “但是他很少生氣……”


    “真的假的,那我修煉上的問題可以問他嗎?。”


    “呃……我不知道。”


    一群人暗自討論了一會兒,推搡來推搡去,最後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隻得目送蘇元青的背影越來越遠。


    “唉,錯過了。”


    “其實我來宗門好幾年,也沒敢跟大師兄請教問題。”


    “我好像沒聽說過誰敢跟大師兄請教問題的。”


    “我可能……寧願去找我師父,被師父罵一頓也好,跟大師兄,我不行。”


    “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


    “那我還是請教我的大師兄好了。”


    修為到了金丹的修士,就可以收徒了。無華宗內帶徒弟的元嬰和金丹修士足足幾十人,每人座下的大弟子都能成為大師兄。


    但如果沒有明說是哪座峰的大師兄,那肯定說的就是宗門內公認的這一輩弟子第一人,蘇元青。


    “大師兄走路的動作好瀟灑,特別是袖子一揮。”


    “別學了你學不來的,你這動作真的傻。”


    “果然是天人之姿,怪不得那麽多師妹喜歡他……”


    “你說他為什麽不禦劍?”


    “或許這是一種新的修煉方式?”


    “那改天我也走上來。”


    ……


    蘇元青關上自己的院門,抬頭望向灰白色的天空。


    有沒有一種可能性。


    他受傷了,沒法調動靈氣,更沒法禦劍。


    這一次出門可以說是不太順利。


    他不僅沒有找到姑姑的線索,甚至不小心泄露了身上的妖氣,以至於被元嬰修士追著打,差點交待了小命。


    被路過的師妹救了本來是好事,但最後被契約……


    蘇元青低下頭,慢吞吞回到房間。


    多虧對方的修為比他低,他能屏蔽契約對自己的影響,否則做什麽事情都要受製於人。


    當然,這也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契約法決不能是主仆契約。


    一般修士契約靈獸,使用的都是主仆契約。修士們需要靈獸乖乖聽話,為自己出生入死。


    他們從來都不會去思考,靈獸們是否願意如此。


    反正等主仆契約的法則生效,靈獸們怎麽想也不重要了,隻剩下乖乖按照修士的指令行事的一種可能性。


    他曾經擔心過,自己是否會失去自我,成為修士的傀儡。也一直在保持警惕,盡量跟其他修士保持距離,避免被發現真身。


    卻沒想過……


    平等契約。


    在他完全沒想到的情況下結成了。


    蘇元青往嘴裏丟了顆複元丹,閉目入定。


    丹藥他不是沒有,比那個師妹給的還要好許多。


    但當時他最後的一點點靈氣用來逃脫修士們的追捕,並將自己化作小狐狸的樣子,已經徹底沒有氣力將丹藥取出來了。


    多虧了她,把他從垂死的狀態拉了回來。


    但這並不是她契約自己的理由。


    蘇元青吸收了了丹藥的藥效,在喘息的片刻輕揉眉心。


    他到現在都沒能理解,為什麽那個簡單的法訣能夠起到契約的效果。


    也沒有理解為什麽一個築基期的普通修士——甚至不是普通修士,那師妹禦劍的技術差到驚人——怎麽能夠契約他這個等級的妖獸?


    這麽一思索,師妹那咋咋呼呼的聲音又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野生的就是妖獸?家養的能契約的就是靈獸?是這麽歸類的嗎?”


    “說了半天就是能為自己所用的,算靈獸;誓死不與人契約的,就是妖獸。”


    ……


    蘇元青的嘴角莫名彎了一點,然後又被他壓下去。


    以前他總覺得“妖獸”有點貶義的意思,說自己是妖獸總是帶點自嘲。


    現在突然又感覺,“妖獸”或許象征著自由。


    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是真的覺得人類並不比“妖獸”高一等,所以用的是平等契約?


    蘇元青心念一動,下意識地就解除了對契約的屏蔽。


    隻是單方麵解除屏蔽而已。


    他能夠感受到那邊的狀態,但師妹的修為太低,對他依然一無所知。


    現在這個時刻,那個師妹似乎很傷心。


    她在哭。


    蘇元青習慣了這位師妹每天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的樣子。


    她不好好修煉,喜歡熬夜看話本子,喜歡吃燒雞,根本不在乎什麽身材,一頓能吃一整隻。


    她敢為了一個沒有靈氣的小動物當麵拒絕元嬰修士。


    她還敢歪歪斜斜地踩著飛劍追元嬰修士的飛舟,似乎什麽都不怕。


    但她現在在哭,哭得停不住。


    蘇元青緩緩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呼出。


    那家夥無緣無故把他契約了,他應該生氣的。


    最好是從此再也不見麵,用自己更高的修為一直屏蔽她,讓她什麽也做不了。


    但她怎麽會這麽傷心呢?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


    他身上的傷還沒有痊愈,隻是外傷好了大半,不影響身體行動而已。


    最好是馬上閉關,什麽都不要做,什麽都不要理,專注於恢複。


    蘇元青歎氣。


    下一瞬間親傳弟子的法袍落了下去。


    一隻小狐狸從衣服堆裏探出腦袋,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而後消失在空氣中。


    房間變得空蕩而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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