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啟被陌顏一記頭槌撞得飛了出去,而後衣袂被風吹動的聲音在陌顏身後響起,前者回眸一望,反身一肘砸了過去。


    “嗤——”


    一聲骨刺劃破血肉的聲音響起,一道黑影被陌顏一肘掃回地上,轉瞬間又再次攻來!


    連續不斷的擺拳從各個方位轟擊在陌顏肌肉蠑紮的身軀上,發出的陣陣悶響好似連綿的炸雷。


    韓決的頭發隨著他不斷躲閃陌顏的攻擊而飄動,發尾甩出來混合著雨水的汗珠。


    陌顏重複著格擋、反擊的動作,雖然每一次都被韓決帶著黑炎的拳頭打到,但他體內澎湃洶湧的鮮血同時也會源源不斷地修複他的傷勢。


    就像是殺不死的魔鬼在與尋常人類決鬥,不將對方的體力耗幹誓不罷休!


    陌顏粗大的拳頭也攻向韓決,後者雖然能夠格擋下來,但其中的巨大力量卻有很大一部分傳遞到他身體上,本就被洞穿的傷口還在淌著鮮血。


    黑色的異能風衣不斷飄動,上麵的黑炎在以肉眼微不可見的速度消失著,這代表了韓決漸漸加重的傷勢。


    而遠處倒在血水之中的蕭啟隻覺得腦中一陣混沌,腦子裏出現了一些間斷的畫麵。


    依靠在王座之上的君王,閃爍著幽綠色光芒的長劍,自上而下俯視靈獸山脈的畫麵以及以第一視角於密室裏將卷軸放入盒子內的畫麵……這些不是蕭啟的記憶,但他卻能從中感受到一股哀淒與惋惜的情緒,就仿佛自己已經經曆了一般。


    蕭啟再抬眼,便看見與陌顏打得你來我往的韓決,可少年風衣上的火焰卻已經消失了近乎一半。


    蕭啟忍不住瞳孔一縮,但轉瞬間韓決與陌顏戰鬥的身影變幻成了那個君王與一位孩童比試的身姿,同時一股對往事追懷的慨歎突然自蕭啟嘴裏發出,帶著無盡的懷念。


    “睡吧,你累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突然,一道陌生的聲音自蕭啟腦海裏響起,就仿佛是一道指令,蕭啟聽到的第一個瞬間便昏了過去,本已準備起來的身體重又倒在血水裏,黑色的衣衫被雨水與血水蔓延。


    ……


    漆黑的空間裏,有兩位青年盤腿對坐,兩個人都閉著眼睛,可下一秒其中的白衣青年睜開眼睛道:“你想好了嗎,幽魂?”


    “我已經做好決定了,”黑衣的幽魂道,“我的身體已經在這靈獸山脈裏毀掉了,靈魂在這對魔影裏麵待了這麽久,已很久沒有戰鬥了。”


    “可是你的靈魂已經衰弱不堪了,而且異能也不複從前,即使還能勉強跟那陌顏一戰……也會在一個時辰內消失的。”白衣青年道。


    “消失便消失吧,即使不再戰鬥,這靈魂也隻能存在一個月左右,”幽魂看了看自己有些飄渺的手,歎了口氣,“要不是這少年融合了我的蝠翼,我這輩子可能沒有機會與你再見麵,


    “他能被你選中,一定是有些奇特的地方,而他處於這麽危險的地步身為師父的你卻不救他不就是想讓我再體會一次戰鬥的快感麽?”幽魂笑著道。


    “你我都了解彼此,我知道你的決定誰也不能改變,以前也是,現在也是。”白衣青年歎了口氣,拍了拍幽魂的肩膀,“那你就去吧,做你想做的事。”


    幽魂點點頭,也拍了拍白衣青年的肩膀,留下了一句話便消失了。


    “保重。”


    ……


    蕭啟趴在血水之中的手忽然動了動,而後他雙手抬起又深深嵌入地麵,身子緩緩地爬了起來。


    臉上的血水不過幾分鍾便被雨水衝刷幹淨,然後閉上的雙眼緩緩睜開,漆黑的眼睛轉化成了血色,皮膚也由健康的小麥色變得白皙,就像是喪失了血色。


    少年看著與陌顏纏鬥卻處於下風的韓決,臉上出現了讚許的神色,而後嘴裏喃喃道:“這小子看起來也不錯。”


    “嘩”地一聲似是有什麽折疊的東西突然展開,隻見“蕭啟”背後張開了一對蝙蝠翅膀,漆黑的骨頭宛若鋼鐵一般閃爍著寒光。


    控製著蕭啟身體的幽魂笑了笑,左手光芒一閃,一柄寒芒閃爍的大劍被他握在手中。


    “?”幽魂露出懵逼的表情,問道,“你教他的是石中劍?”


    “鬼狼刀也在,隻是還沒教。”戒指裏發出了一道聲音。


    “哦。”幽魂將石中劍收起,左手又是光芒一閃,一柄寒芒閃爍的漆黑長刀出現,雨水流淌在銀色的刀鋒上,黑色的刀身散發著森冷的殺氣。


    遠處發出“嘭”的一聲悶響,韓決在接近力竭的時候被陌顏一下子打倒在地昏了過去,青筋暴起的妖魔不屑地啐了一口,轉身準備解決蕭啟,可站在他眼前的卻是張開了蝙蝠翅膀、手握鬼狼刀的“蕭啟”。


    “好久不見了,老夥計。”幽魂低聲道,同時鬼狼刀刀身發出清脆的刀鳴,像是在歡迎以前的主人再次與它並肩作戰。


    “陌顏是吧,我的最後一場戰鬥……就用你來試刀吧!”幽魂抬起鬼狼刀暴喝一聲,那驟然降臨的殺氣甚至令雨水凝滯了一瞬,而後他的身形驟然消失!


    陌顏瞳孔一縮,隻覺得危機感如潮水一般在腦袋裏洶湧,而後他手上立馬浮現出血色鎖鏈,遠處的銀槍化為兩道銀芒再次回到他的手中。


    下一刻,空氣之中發出兵器交戈的鳴響,整片傭兵團營地仿佛被蜂鳴充斥。


    幽魂握著鬼狼刀如暴怒的狼王一般不停地揮舞著利爪,銀色的刀鋒飛快地砍在陌顏的雙槍之上,絢麗連綿的火花自碰撞處傾瀉而出,好似燃燒的溪流。


    陌顏在這近乎瘋狂的攻擊之下節節敗退,但銀槍與鎖鏈組成的防禦又能夠完美擋下幽魂的每一次砍擊。


    而幽魂見此卻輕蔑一笑,身後蝙蝠翅膀打開的幅度再度增大,而那對寬大的翅膀竟在他的控製下揮舞起來,黑色的骨刺恍若淒然的刀鋒!


    三道鋒利的刃猛地斬在銀槍之上,那一陣蜂鳴匯成一下清脆刺耳的巨響,陌顏的身體像是受到了巨力的衝撞,已經化為妖魔的戰鬼之軀向後猛退幾十步才好不容易停了下來。


    “還蠻厲害的嘛,”幽魂笑著道,“以鮮血化身妖魔……簡直跟純種日行者那幫家夥有得一拚。”


    “你是誰?”隻聽陌顏喝道,“你不是那個家夥!”


    可幽魂卻毫不理會,隻是突然提高音量,那聲音裏仿佛夾雜著滔天怒焰。


    “可你那模樣算什麽!以鮮血化身怪物的家夥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那是怪物!跟純種日行者那幫嗜血之徒一樣瘋狂的怪物!”幽魂喝著,嘴裏飆出了因先前受傷而殘留的鮮血,那歇斯底裏的模樣是對舍棄了人類身份的陌顏感到羞恥與憤恨。


    陌顏獰笑一聲,道:“那又怎麽樣?不管你是誰,隻要殺了我的兒子跟我的兄弟……我哪怕不再為人也要拉你陪葬!”


    “現在的你……”幽魂見陌顏毫無悔意,咬著牙製住自己的情緒,然後再次亮出狠利的刀鋒,“隻能用死亡來洗刷你的罪惡了。”


    霎時間,幽魂全身雷光大放,血色的雙眸隱隱有雷光逸散而出,他蝠翼張開,青紫色的雷電交織在漆黑的翅膀之上,隻不過輕輕一扇,整個人就恍若飛箭一般爆射而出,帶著驚人無匹的殺氣與速度攻向陌顏,風馳電掣般的速度令身懷身法異能技的陌顏都不禁感到膽寒。


    “嗤——”


    刀鋒入肉的聲音霎然響起,剛準備閃避幽魂攻勢的陌顏竟在一瞬間被幽魂的鬼狼刀斬斷右臂,刀鋒將肌肉蠑紮的臂膀生生斬斷。


    覆蓋了血色盔甲的右臂飛向天空,那異能凝聚的鎧甲飄散在雨幕之中,落在血水裏指尖顫動,銀槍的白纓浸著鮮血,被漸漸染紅,雨水落下,濺出了一圈一圈的血色漣漪。


    陌顏體內的鮮血翻湧,想要重新塑造他的右臂,但鬼狼刀那一斬就好像是從陌顏滿是血液的湖中突然開發出了一條溝渠,他這幾日從小鎮居民身上吸收而來的鮮血正在瘋狂流逝,斷臂之痛令他的呼吸不住加重。


    “雖然以鮮血化身為妖魔的確是個能迅速增長實力的方法……但我的鬼狼刀可是能夠吸收鮮血的神兵,也就是說……”幽魂舞著鬼狼刀,耍了個漂亮的刀花,“它便是你的克星!”


    話音剛落,陌顏體內的巨量鮮血便不可抑製地從斷臂處瘋狂衝向鬼狼刀,像是一條小溪一般源源不斷地進入刀身,而陌顏能夠感受到體內澎湃的力量與異能正在以飛快的速度減少,逐漸趨於正常水平。


    而後他猛地以唯一一杆銀槍進攻,妄圖在力量掉回原來程度前殺死幽魂以此保住自己的性命並完成複仇,可幽魂揮舞著鬼狼刀輕輕鬆鬆便放下了他的攻擊,並且在自己與他角力的同時,蝠翼上寒芒一閃便深深刺入他的肩膀,然後他體內血液減少的速度更快了。


    那骨刺就像是又在他的血池內開了兩條溝渠,力量的極速流逝之下陌顏根本不可能掙開幽魂的控製,更何況因為脫力他手裏的銀槍掉落,幽魂借機將鬼狼刀捅入他的心髒,並旋轉刀柄,他的心髒下一刻便被絞成碎肉。


    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便將他體內的鮮血完全抽幹,而幽魂收起魔影跟鬼狼刀,身體恢複原樣的陌顏倒在地上,空洞的瞳孔裏已喪失了生機,倒在血水裏的那一刻預示著零傭兵團的終結,亦是為青溪鎮居民複仇的結束。


    幽魂抬步走到倒在遠處的韓決身邊蹲下,從空間戒指裏掏出丹藥為韓決服下,站起來後便垂著手站在雨幕之中,驀地,雨突然停了,幽魂抬眸望向隱隱透露出幾縷陽光的天空,抬手遮了遮,喃喃道:“自從被藍火麒麟殺了之後,已經好久沒有看到陽光了啊……”


    陽光緩緩灑向大地,照亮了幽魂所在的那片地,他站在那裏感受著陽光照在身上的溫度,那是幾十年來再沒感受到過的。


    “這樣走了好像也不錯。”幽魂閉眼享受了好久,突然感歎道,感覺到最後的期限即將到來,他索性盤腿坐在地上,雙腿隨意地搭在膝上,臉上是滿足的笑容。


    下一秒,他緩緩閉上眼睛,腦袋緩緩低下,這一刻幽魂已經離開,剩下的……便隻有蕭啟


    ……


    蕭啟的意識於沉睡之中來到了一片湖水中央,湖中央坐著一位正在品茶的少年。


    少年劍眉星目,一雙眼裏閃動著銳利的鋒芒,光是一眼看上去便覺得他頗為不凡。


    蕭啟緩緩走近,腳下的湖水漾起微微的漣漪,打亂了兩人的倒影。


    “你是誰?”蕭啟開口問道,“我怎麽會在這裏?”


    “我叫幽魂,這裏是你的意識海。”少年將茶緩緩喝下,抬手一托,茶杯便消失不見。


    “幽魂?”蕭啟有些疑惑,因為他本就沒聽過幽魂的名字。


    “我是寄宿在魔影蝠翼裏的靈魂,也是那對翅膀的主人。先前你不是想殺了那個陌顏給那被淩辱的姑娘報仇麽,而且你恰好昏迷,”幽魂淡淡地擺手道,“所以我就掌管了你的身體隨手幫了你一把而已。”


    蕭啟聞言一愣,但聽對方幫了自己的忙時便抬手鞠躬,道:“多謝前輩幫助。”


    幽魂看上去雖是少年模樣,但就他本身而言他已經死去了近百年,老成的感覺與充滿壓迫的氣勢不自覺地從身上透出,令蕭啟第一時間將其判斷為前輩。


    幽魂聽蕭啟稱他為前輩,哈哈大笑,然後道:“我活了這麽久,倒是第一次聽別人叫我前輩。


    “而我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把你帶到這裏隻是為了告訴你幾句話,你聽好,


    “我的魔影具有如鋼鐵般堅硬的屬性,而且如果你需要,它自身可以因你的需求從外界吸收血液來修複你自己的傷勢。


    “另外,作為極雷幻影的上一代使用者,我得告訴你,如果將極雷幻影跟魔影一同使用,你的速度會被提升到極致,就速度方麵而言,你在同等級內將再無低手。”


    蕭啟默默地聽著,等到幽魂說完,身體開始消失的時候,他又是一鞠躬,真誠地道:“謝前輩賜教。”


    而幽魂則是走過去拍了拍蕭啟的肩膀笑道:“少年,是我該謝謝你在我即將離去前給了我戰鬥的機會,這一次我打得很痛快,也很爽,可以說是……無憾了。”


    說罷,少年的身體化為點點光芒隨風消散,而蕭啟的意識海隨之動蕩陷入黑暗,緊接著蕭啟便從沉睡中漸漸蘇醒。


    ……


    從黑暗中醒來的蕭啟發現自己站在倒下的韓決旁邊,而韓決先前猙獰的傷口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隻是人還沒醒。


    蕭啟活動一下身子,低聲道:“這次真是多謝幽魂前輩了。”


    而後少年俯下身將韓決背起,一步一步地走出傭兵團的領地,向深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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