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嗎?”她問道。


    兩人都躺在野營睡袋內。邦德微微動了動,發出一聲呻吟。他躺在那裏像死人一樣。


    陽光從帳篷頂上射進來。霍普不知道他們睡了多長時間,但顯然已是第二天。她穿上靴子想到外麵看看受風暴破壞的情況。帳篷外已積滿冰雪。她拾起一把雪鏟開始清除門外的積雪。


    邦德聽到雪鏟發出的刺耳聲後坐了起來。“現在是什麽時候?”他聲音嘶啞地問。


    “你說什麽?如果我們不趕緊開出一條通道,現在就是人們給我們立墓碑的時候。”她繼續幹著活,“你現在感覺怎樣?”


    “太可怕了。我是怎麽到這兒的?我隻記得我們離開了頂峰。”隨後他注意到一條很寬的繃帶纏在自已被馬奎斯用冰鎬砍傷的肩部。


    “你的女恩人一直在照看你。”她說。隨後她放下雪鏟,“在累得筋疲力盡之前我得先去燒點開水。”


    幾個小時的睡眠起到了神奇的作用。邦德恢複得很快。肩膀雖然還很疼,但已能忍受。他用一件衣服披在受傷部位,開始和霍普一道清除積雪。當霍普繼續從墜毀的飛機中向外拖屍體掩埋時,邦德開了一條通向鮑爾·巴克帳篷的通道。他要在離開五號營地之前利用那裏的電話與倫敦再通一次話。他還想通知大本營的安格·楚謝林,他們就要下山了。


    他一走進帳篷,頓時大吃一驚。


    巴克簡易桌上的電話不見了。一定有人在第二次風暴襲來之前到過這裏。屍體仍然躺在那兒,蓋著彩色條紋的防寒服。如果邦德對帳篷內的物品記得準確的話,除了一個手提箱失蹤外,荷蘭人的其他東西似乎都原封未動。


    邦德一時衝動,俯身把巴克的背囊從帳篷角落裏的一堆物品中翻出來。在衣物的下麵,他發現一些步槍零件:槍托、槍管、瞄準鏡和7.62毫米子彈彈匣。這是一支氣體推動的狙擊步槍,類似於比利時的馮奉式步槍。


    一股涼意湧過邦德的後背。這不可能!這就是在行軍途中用來向邦德和昌德拉射擊的那件武器,是殺害年輕的戴維·布萊克的那件武器。槍手竟是鮑爾·巴克!


    邦德走到那具屍體旁,猛地掀開蓋在屍體頭部的防寒服。


    死者根本就不是巴克,而是一名夏爾巴人,是從大本營新上來的一位運送屍體的夏爾巴人。像其他死者一樣,他的咽喉也被割開。


    邦德急忙轉身衝出帳篷。


    “霍普?”他喊道。沒有回答。邦德盡可能快地勝過積雪向飛機走去。他現在注意到飛機周圍除了霍普的腳印外又多了一串腳印。


    鮑爾·巴克正站在敞開的飛機艙門前,手裏握著一支vp70式手槍,槍口抵在霍普的頭上。


    “你好,詹姆斯。”他說,“舉起手來。”


    邦德舉起了手。得謹慎一點,霍普在他手上呢,邦德想。巴克下令說:“肯德爾醫生,請你把邦德先生的手槍從他防寒服旁邊的小口袋裏取出來。請你用你的拇指和食指向外拿。”


    她按他的吩咐小心翼翼地取出手槍。


    “把它扔到那邊。”巴克命令道。邦德看著他的華爾瑟手槍飛出幾英尺遠,噗的一聲鑽入積雪中。巴克又把霍普拉到身邊,用槍抵住她的頭。


    “我聽說你們還待在五號營地,”巴克接著說,“所以特意來看看你們。奧托·施倫克沒有殺死你和我們的好醫生完全出於憐憫,他本來應該殺死你們的。”


    “放開她,巴克。”


    “不,詹姆斯,我得把奧托笨手笨腳沒幹完的活兒接著幹完。你知道,他是為我工作的,我雇了他。在我上司的眼裏,要是他失敗了,我必然也得失敗。我要讓他們看看,我是不可能失敗的。我要維護我的聲譽。那個該死的羅蘭德·馬奎斯,沒想到他竟是個自由特工,他把我的計劃全給破壞了。”


    “是啊。”邦德說,“我也沒想到探險隊裏居然混進來兩名聯盟的間諜。施倫克在前台表演,你在幕後操縱,是嗎?”


    “也可以這樣說。”巴克答道,“多謝你的恭維。”


    邦德的眼睛眯成一道縫兒,“你與倫敦保持著頻繁的聯係。你知道我的每一步行動。你在加德滿都雇用殺手向我開槍,後來在途中又向我下毒手。”


    “那是個丟人現眼的業餘選手。我很遺憾。”巴克說。


    “這麽長時間你躲到哪兒去了?”


    “我下到四號營地去等奧托,可他一直沒去那裏。正如你所說,我竊聽了你與倫敦的通話,知道你們還活著。移動電話的缺點就是很容易被竊聽。我等著你和霍普下去,可你們偏偏要等到那可怕的風暴過後才離開。今天一大早,我隻好親自來打擾你們了。”


    他的一席話氣得邦德半死,“是你招募了我的私人秘書?她在哪兒?”


    巴克笑了起來,“馬克思伯裏小姐?是的,在招募她的時候,我助了一臂之力。至於她現在的情況嘛,你想我會告訴你嗎?忘掉她吧。即使她現在還沒死,離死也不遠了。現在,把起搏器交出來。”


    “它沒了。”邦德撒謊說,“羅蘭德帶著它一道墜落山下了。”


    巴克端詳著邦德的臉,過了好半天才說:“太讓人失望了,對你來說也太不幸了。現在,讓我們一同走到那邊的懸崖邊。你們倆要像在迪斯尼樂園玩驚險遊戲那樣表演一下直立跳崖。”


    “為什麽不現在就槍殺我們呢?”邦德問,“或者割開我們的咽喉?那不是你們聯盟特有的處置方法嗎?”


    “噢,那是天大的玩笑。”巴克微笑著說,“我喜歡聽到別人在跳崖時發出的那種由大及小、逐漸消失的驚叫聲,就像你們在電影中常聽到的那樣。你們聽:‘啊……咿……呀……,多美妙的聲音啊。”他為自己嗓子裏發出的聲音效果而大笑起來,隨後笑容又突然消失,“走吧。”


    邦德轉過身膛著積雪朝崖邊走去。巴克推操著霍普跟在後麵。“跟上他。’他說。


    來到懸崖邊,巴克說:“死到臨頭了,詹姆斯。你先跳。”


    “你犯了個嚴重的錯誤,鮑爾。”邦德說,“你獨自一人怎麽下山呢?”


    “我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登山運動員,這點事兒難不倒我。然而,你得先於我下去。你領個頭兒。”


    邦德轉過身麵對著他。巴克一直用槍抵在霍普的頭上。


    “你得把我推下去。”他說。


    “要麽你先跳下去,要麽你看著我在她頭上打個眼兒,你選擇哪一種?”


    邦德看了一眼霍普,通過護目鏡給她使個眼色。一種理解的眼神在她眼裏一閃即逝。邦德又遞過去一個眼色。


    霍普突然抬起一腳,狠狠踢在巴克的小腿上,尖利的鞋釘穿過衣服刺入他的皮肉。


    巴克尖叫起來。霍普把槍推開,迅速蹲下身體。與此同時,邦德猛地向大漢撲去,兩人一同倒在地上,滾在一起,那支vp70手槍也掉進雪裏不見了。


    邦德一拳擊中巴克的麵部,擊碎了他的護目鏡。巴克像一隻大狗熊一樣怒吼著,伸手把邦德的風帽撕下來。寒風像針一樣刺人邦德的肌膚和頭部。巴克的巨掌抓住邦德的臉,奮力把邦德推開。


    從巴克龐大的身軀中爆發出來的巨大力量把邦德一下子推到一邊。巴克乘機穩住身體,站起身來。他飛起一腳踢中邦德的胸部,鞋釘像虎爪一樣撕爛了邦德的衣服。當第二腳又踢來時,邦德一把抓住他的腳踝猛地一扭。巴克疼得大叫起來,身子一斜倒了下去,正好倒在懸崖的邊緣。


    邦德立即發動反擊。他飛身撲到巴克身上,想把他推下山崖。巴克用肩膀拚命抵住岩石,想止住下滑的身體。可岩石表麵十分光滑,下滑之勢絲毫不減。就在巴克即將滑下山崖的一瞬間,他一把抓住了邦德的防寒服,咬牙切齒地說:“你得陪我一道下去!”


    危急時刻,霍普撲過來一把抱住了邦德的腿,“我來拉住你!”


    邦德抖擻精神向崖下繼續推打巴克。現在巴克的大部分身體已脫離懸崖,為了保住性命,他緊緊抓住邦德的肩膀,沉重的身軀把邦德和霍普也拉向了崖邊。霍普用釘鞋死死蹬住地麵,使出全身的力氣抱住邦德的雙腿向後拉。


    邦德和巴克現在臉對著臉。他看到巴克的眼裏已露出恐懼的目光,但嘴裏仍不肯求得寬恕。


    “要一起下去嗎,邦德!”他惡狠狠地說。


    邦德試圖掰開巴克抓在自己防寒服上的雙手,可他的手指像鐵鉗一般堅硬,邦德試了兩下竟紋絲不動。


    “天哪!”霍普氣喘籲籲地喊道,“我……堅持不了……多久了!”


    邦德感到自己的胸部在一點點地向前滑。巴克現在除頭部、雙肩和上肢還在崖上外,身體的其餘部分均已懸在空中。


    “聯盟……會……叫你……粉身碎骨的。”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詛咒說。


    一陣寒風吹來使邦德想起他的風帽已被撕掉,他靈機一動果斷采取了下一步行動。他用自己的前額猛地撞向巴克的前額,盡其所能給了巴克一記重重的頭槌。隻見巴克兩眼上翻,鬆開了手指,邦德順勢把他推下懸崖。


    “啊……咿……呀……”


    邦德從懸崖邊縮回身體,把霍普摟到身邊,聽著驚叫聲由大及小,逐漸消失。


    “果然和電影裏一樣……”他說。


    他們用了3天時間才回到大本營,安格·楚謝林張開雙臂熱誠迎接他們的歸來。楚謝林在移動電話裏已好幾天沒聽到他們的聲音了,因此斷定他們都已死亡。他已決定再等兩天,要是還沒有音訊,就要帶領幸存的隊員返回達布萊宗。


    晚上,他們為死在山上的人搭起了聖壇。邦德花了兩個小時把昌德拉的名字刻在一塊石碑上,然後用鋼錐在石碑上部鑿一個孔,把一條白色的祈禱巾穿過孔係在上麵。當霍普為羅蘭德·馬奎斯也立起一個石碑時,他沒有反對。


    第二天早晨,他們開始了返回文明世界的長途跋涉。下山後,邦德的體力很快就恢複得差不多了,在大本營度過的一夜休息得非常好。邦德和霍普現在整天如膠似漆,形影不離,毫不理會夏爾巴人側目以對。這些尼泊爾人不停地搖頭,他們永遠不會理解這種西方頹廢派的生活。


    一天晚上,當他們在昆薩營地脫光衣服鑽進睡袋時,邦德點燃了幾個星期以來的第一支煙,在被嗆得大聲咳嗽一陣後他說道:“我們兩人大難不死能夠活下來,你肯定會有不少的感想要告訴世人。”


    “你有什麽感想?”她問道,“總不會是你真該把煙戒掉吧?”


    “這不可能。”他吸了一口煙說道,“實際上,我一直都在想早些時候我們曾談論的有關人的極限的話題。不管我的政府作何想,我隻是一個普通的人。當你沒有身臨8000米以上的高山為生存而戰鬥的時候,你就不會真正感受到死亡的威脅。”


    “在我看來,”她說,“你是我平生所見過的最佳的男性標本。這當然是醫學專業用語。”


    他笑了笑,“霍普,在山上你救了我的命,不止一次。我將永遠感激你。”


    “不值一提。我也有很多收獲。”


    “說說看,都有哪些?”


    她歎了口氣,“一言難盡。嗨,我登上了世界第三高峰,對嗎?我現在知道了人體這部機器的能力遠遠超出我的想像。我用不著再去擔心我個人的能力極限問題了,因為根本就不存在極限。”


    “可我認為,人的思想在這其中起著巨大作用。”他說,“沒有意誌,人的潛能便無法充分發揮出來。”


    “對極了。”她說。她把手伸過來,“說到‘意誌’,你能和我再做一次愛嗎?”


    她用不著再說第二次。


    他們在加德滿都機場相互道別。她將取道曼穀飛往奧克蘭,而他則向相反的方向途經德裏飛回倫敦。


    當機場的廣播傳來她的航班準備登機的通知時,她說:“多保重,詹姆斯。保持聯係。”


    “我不大善於與人保持聯係。”邦德承認道,“但我們可以盡力。”


    霍普把手放在他的臉上,讓手指輕輕撫過他麵頰上的傷痕,望著他那雙清澈明亮的碧眼,她把他垂在前額上的一綹黑發拂到腦後,然後兩人熱烈地擁吻。吻別之後,她一句話不說,轉身拎起旅行袋,向登機口走去。


    邦德望著她遠去的背影,一種難以名狀的失落感湧上心頭。在他艱辛孤獨的一生中,她是一位知心的朋友,一位同甘共苦的朋友。


    霍普把機票遞給一位服務員,然後走進機艙。


    她再沒有回頭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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