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茜仍舊記得那天午夜。


    盡管一百年來已經過去了無數個日日夜夜,那天的印象依舊清晰無比,宛如一道無法磨滅的傷痕,永遠地銘刻在了她的記憶裏。


    ……


    大事紀 第十世代 世界樹保衛戰。


    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曠世大戰,魔宗幾乎動用了千百年來積攢全部兵力與實力,向著世界樹發動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猛攻。


    就在那一天,連天空都變成了血紅色。


    世界樹下的茂密叢林已然化為焦炭,就連附近的山脈也被夷為平地。


    站在如此灼熱的焦土之上放眼望去,隻有無盡的黑暗。


    而這無盡黑暗之中仍然屹立著的,是散發著金色微光的世界樹。


    它聖潔,無瑕,高高在上,與這個滿是血腥腐臭,屍橫遍野的戰場顯得格格不入。


    蘇茜遍體鱗傷,跪坐在成片的屍堆之上——說實話,她已經分不清腳下的屍體是什麽人了。


    是聯合國軍的士兵?


    還是聖教的教士們?


    又或者是魔宗的戰士?


    已經不重要了……


    她雙眼無神地眺望著世界樹那直衝雲霄的金色樹冠,雙手合十,低聲祈禱著。


    “他怎麽還沒出來?”


    在一旁盤腿而坐的男人抱怨著。


    蘇茜瞥了那男人一眼,沒有回話,但她眼裏盡是對他身後那柄金色長劍的忌憚。


    “喂喂喂,不用這麽冷漠吧?”男人的語氣開始輕浮起來,眼裏滿是對她那因為戰衣破損,隱約露出的絕美身材的垂涎。


    “勇者,盡管我們現在暫時休戰,但我還是勸你不要太囂張了。”蘇茜冷冷地回答道。


    “哦吼吼,果不其然,龍裔的女子都是如此潑辣火熱的嗎?說實話我其實很想找一個龍裔的隨從,但你們魔宗上次給龍裔滅族之後,我的這個想法就止步於此了。”


    勇者絮絮叨叨地嚷嚷著,全然不顧蘇茜那逐漸難看的臉色。


    但她也隻是皺了皺眉頭,沒有再理會他。


    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天空似乎終於破曉,然而微弱的晨曦無法突破天空濃厚的烏黑色障雲。


    焦土之上仍仍然是一片死寂。


    直到世界樹那邊緩緩走來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光彩照人的美麗女子,盡管滿身的血汙與傷口,卻掩蓋不住她那絕美的盛世容顏,當然——最為引人注目的還是她身後那蓬鬆的九條大尾巴。


    “他沒能出來……抱歉。”


    女子麵無表情,緩緩開口道。


    蘇茜像是脫了力一般,癱倒在了屍堆之上。


    “看來,你們的計劃還是失敗了。”


    勇者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汙漬,擺擺手將雪狐神女招至身邊。


    “走吧,白允。”


    “殺了我……”蘇茜此時才緩緩開了口,她雙眼呆滯,看樣子已經失去了全部的希望。


    勇者慢悠悠地來到蘇茜身邊,伸手握住了背後天權劍的劍柄。


    他保持著這個姿勢站了許久,天權劍也並沒有像往常那般散發出金色微光。


    勇者最終還是放下了手。


    “那些魔宗的殘黨還需要你……”勇者歎了口氣。


    “啊……對了。”剛準備離開的勇者突然想到了什麽,有些尷尬地開口問道,“何琴她……還好嗎?”


    聽到這個名字,跟在一旁的雪狐神女眼中明顯有一抹妒火閃過。


    蘇茜幹癟地哼笑了一聲:“何琴她已經懷上了杜萊大人的子嗣,被大人轉移走了。”


    勇者臉色瞬間瞪大了雙眼。


    “子……子嗣?”


    他滿臉的難以置信,趔趄著後退兩步。


    蘇茜的眼神裏沒有任何的欺騙。


    勇者憤恨地朝世界樹那邊瞥了一眼,隨即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不遠處有人正等待著勇者。


    “走吧,趙大師。”


    趙奕十注意到了勇者那滿眼的遺憾。


    “是因為何琴,你才在最後一刻倒戈向魔宗的嗎?”趙奕十仍然有些無法接受最後勇者與魔宗王並肩作戰的身影。


    “何琴嗎……也有一定的原因。”勇者一臉頹然,“但實際上我也調查到了倪端,關於世界樹的……”


    勇者取下了背後的天權劍,遞給了趙奕十。


    “看吧,就在杜萊死的一瞬間,超遠古咒文就已經消失了,我已經不是勇者了……”


    “這……你的意思是?”


    勇者笑了笑。


    “沒別的意思,隻是覺得聖女神未免有些太吝嗇了。”勇者拿過天權劍,將它狠狠地插進了焦土裏。


    “良弓藏,走狗烹罷了。”勇者惡狠狠地說道。


    ……


    天空上烏黑的障雲逐漸散開,萬道金燦燦的輝光猶如長劍斬向漆黑的地麵。


    這片焦土上唯一的生命終於選擇站起身來。


    她沐浴著金色的溫暖,無聲地流著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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